第410 驚馬
說來甘氏也是不容易,兩次生產陸六郎都不在身邊,而且兩次都是早產。但幸運的是,孩子沒什麼問題。這一胎,也只是因爲月份不足而顯得有些瘦小,沒什麼其他問題。
丫鬟們進去收拾產房,產婆抱着孩子出來給三夫人看。
陸六郎不在,給孩子取名這事兒,就得交由長輩。不過甘氏在這方面是有主見的人,女兒的名字就是她自己給取的,這次三夫人便也沒操心。
雖說陸六郎不是她親生,但也叫她一聲母親,甘氏也素來恭謹孝順。如今甘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甘氏又剛艱難生產,身心都極度脆弱。她作爲嫡母,還是該探望安慰一二的。
甘氏虛弱極了,臉色慘白慘白的,根本沒力氣說話,只勉強撐着喚了聲母親。
三夫人見她這般模樣,嘆了聲。
“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孩子我會暫時幫你照顧的。”
“多謝母親。”
許是太累,甘氏暫時也不想去操心其他事,很快睡了過去。
三夫人將孩子抱走了,乳孃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府上也不缺丫鬟。甘氏如今這般模樣,也沒精力照顧兒子。
季菀去了落梅居,“母親,這次甘六姑娘的事太過蹊蹺,結合明芳的貨物被劫,很有可能幕後主使是同一人。”
安國公夫人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在京城,天子腳下,敢這般肆無忌憚的,沒幾個人。這幾次的事兒,計較起來並不算大事,可湊在一堆,便惹人非議了。如今外頭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說咱們陸家流連不利,怕是太過盛榮,遭了報應。”
她眉頭微皺,顯然已動怒。
“我看,這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季菀分析道:“八弟妹那批貨還沒找回來,我心裏總不踏實。甘家這事兒,本來關起門來自己解決還好,偏偏給傳得人盡皆知。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只會越演越烈。”
她猜得不錯。不過短短兩天,謠言就轉了風向。從嘲笑甘家,到針對陸家。
“這甘家才入京不過幾個月,甘家姑娘都沒怎麼在外露過面,怎的好端端的就出了這事兒?聽說剛定親呢,這輩子都毀了,真是可憐。”
“可什麼憐啊,聽說這位甘家姑娘心氣兒高着呢。她不是有個姐姐嫁進了陸家麼?還是庶出的。她眼饞唄,也想嫁高門望族。聽說很是不滿這門婚事,不然一個定了親的姑娘,不在家呆着,幹嘛往外跑?出門也不多帶兩個隨從,不然哪裏會出這事兒?八成是偷偷溜出去的。自己貪慕虛榮,怪誰?”
“我聽說這姐妹倆鬧得很僵。也是,一個庶出的女兒都能高嫁望族名門,她一個嫡出的卻嫁得一般般,難怪心中不服了。要說啊,陸八少夫人也是夠無情的。好歹一脈同宗,自己發達了,就不管妹妹。要不然就憑甘家和陸家的姻親關係,旁人誰敢這般欺負甘家女兒?”
“也是啊。陸家那可是勳貴望族,滿門忠烈之將,京城縱然遍地世家,也幾乎沒有與之比肩者。靠上陸家這棵大樹,誰敢小覷?連陸家那位三少夫人,出身那麼差,可人家有福氣,嫁了公府世子爺。甭管私底下旁人如何不恥,面上不還得恭恭敬敬的?連她的孃家親戚,出門也是被捧着的。如果不是陸家和甘家關係鬧得僵,誰敢虜了甘家姑娘,這般…”
“先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殺人越貨事件,是不是陸家八少夫人有關?我記得,這陸六少夫人和八少夫人,都是三房的吧?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這三房的人觸了黴頭,頻頻惹禍上身?”
“陸家的風光,那是靠陸家的男人們世代的戰功累積的。如今都去了邊關,京中一幫老弱婦孺,三房那位也只是個文官,沒什麼實權,抵什麼用?人家還不得逮着機會欺負?”
“我聽說陸家那位嫡長孫,就是送進宮給大皇子做伴讀的那位,前幾日送回來了,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你們說,陛下是否對陸家已有了猜忌之心?”
“噓,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陸家的尊榮,不知多少人看在眼裏,既羨慕又嫉妒。一旦出了事兒,自然多的是人踩。
這些話,自然也傳入了陸家人耳中。
安國公夫人壓着,沒讓老太君知道,以免她老人家聽後煩心。
周氏擔心女兒,特意來了趟國公府。
“陸家可是惹了什麼人?現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全都是針對陸家的。這甘家的家事,也能扯上陸家,這分明就是借題發揮,早就算計好的。”
做了十來年的宗婦,周氏的眼界自然遠超從前。
季菀淡然微笑,“小人作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娘不必擔心。”
周氏皺眉,“聽你這意思,是知道幕後主使?”
“大約能猜到。”
季菀給她續了茶,道:“趁虛而入,狗急跳牆而已。得意也只是暫時的,自食其果纔是必然的。”
雖說對方動作多,形勢似乎對陸家很不利,但季菀也着實並不怎麼擔心。
說到底,此事的關鍵還是在於陛下的態度。陛下早就對嶽侯有剷除之心,這一點嶽侯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纔會迫不及待的先下手爲強,先弄垮陸家,縱然找到了證據,可邊境戰事未停。縱觀朝堂,除陸家以外,軍事力量最強的,就是岳家。所以只要陸家倒了,陛下就得依賴岳家駐守邊境驅敵。到那時,嶽侯也就功高震主了。完全可以賭一把,扶植二皇子登基。
成功了,他就是最後贏家。
對付陸家女眷,只是第一步。
季菀只是在想,嶽侯會如何對付正在邊境作戰的陸家男人們?陸非離應該會有準備。
如今的一團亂,不過表象而已。
第二天,皇后宣她入宮,一番象徵性的禮節過後,皇后便問:“行哥兒的傷如何了?”
“勞娘娘掛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皇后嘆了聲,“也是我的疏忽,讓行哥兒受了委屈。”
“娘娘言重了。”季菀客氣道:“他自己也是太不當心,爬個樹都能摔下來。”
雖然她知道這事兒是有人故意爲之,但表面上還是得客氣一下的。君臣君臣,她不能指摘公主的不是。
皇后看了她一眼,笑道:“也虧得是你這性子,到如今還能穩得住。若換了旁人,怕是早就…”
說到一半,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沒再說下去。
季菀沒吭聲。
皇后靜默一會兒,又道:“外頭那些傳言,我也聽說了。陵川那邊,如何了?”
兩句話,其實關係並不那麼緊密,偏偏她轉換得很自然,沒半點生硬。就連語氣,也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不起絲毫波瀾。
季菀倒是一怔。
她一直摸不透皇后。身爲一國之母,身份尊貴,可說到底也是一個女人。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別的女人,連芙妃都心懷嫉妒恨不能處之而後快。作爲正室的皇后,看起來似乎並無半分嫉恨。只是偶爾從言談神態中,看出些許寥落悲慼。
或許,這也是陛下信重她的原因吧。
娶一個本分的,知曉分寸懂得進退的女人,能統御後宮,還能做到不問不言,的確難得。
可作爲一個女人,未免也太過悲哀。
“暫未收到長姐來信。”
皇后嗯了聲,垂眸抿了口茶,依舊神色自若。
“陵川有薛家,想來應是無礙,不過早晚而已。”她擡頭微笑,“無需太過擔心。”
“是。”
皇后擺了擺衣袖,又道:“御花園事件,我也着人查過了,偷偷放蛇的是個小太監,已經跳井自盡,線索斷了。”
這在意料之中。
做壞事又不想被人發現,肯定是要找幾個替身的。在這宮廷裏生存,哪能沒幾分本事?
“三公主那日受了驚嚇,病了一場,這兩日纔好了些。”
季菀嘴角微彎,露一抹譏誚的笑。
還真是賊喊捉賊。
果然都是人精。
也是啊,那麼小的孩子,見到那麼可怕的東西,不害怕纔怪。芙妃也真是下得了本錢。爲了兒子,不惜拿女兒當棋子。
“芙妃終日懸心,閉宮不出。”
季菀又笑了。
她當然得避嫌了。
“不過…”皇后頓了頓,道:“陛下近來國事繁忙,也無閒暇去安慰芙妃母女。”
言外之意就是,行哥兒受的委屈,陛下心裏都一清二楚,自會公正處置。
這話是故意說給季菀聽的,季菀當然明白。
“陛下是一國之君,憂心萬民,是百姓之福。”
和聰明人打交道最輕鬆,皇后就喜歡她的有分寸知進退,因此和她格外親暱些。
“北境那邊傳來捷報,陸家不愧世代將門,戰場之上所向披靡。收復北狄,想必也不在話下。他日回京,陛下必有重賞。”
“爲君分憂,乃臣子本分。”
雖說皇后是個好相處的人,但季菀也是不太喜歡和這些宮中貴人打交道。便是一般的寒暄,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總要小心應對,方能不出差錯,以免被人拿了話柄。
尤其宮裏還有個脾氣陰晴不定的芙妃。不碰上還好,碰上了就得一時半會兒就走不了。總得聽她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含沙射影的諷刺一番。當然,作爲臣婦,季菀是沒資格跟她擡槓的。可老這麼裝聾作啞的當傻子,也是很累的。
因此她在內心萬分祈求,宮裏這些個貴人們,沒事兒別召她進宮。有那時間,她還不如在家陪她的寶貝兒女們,那纔是其樂無窮。
皇后大底能猜到她的心思,沒再拉着她扯東扯西,讓人送她出宮了。
芙妃要照顧女兒,沒時間來皇后宮門前堵她,季菀很順利的離開了皇宮。從皇宮到安國公府,馬車晃悠悠的得走近一個時辰。她便靠在車壁上,淺睡一會兒。忽然馬車一個停頓,她睜開眼睛。
白筠立即掀開簾子,問車伕,“怎麼回事?”
車伕道:“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多人聚在一起,把路堵住了,侍衛已經前去驅趕,勞煩少夫人等一會兒。”
普通的百姓,遠遠的見到貴人的馬車都是繞道走的,萬不可能聚衆堵截。
季菀心中剛劃過這個念頭,忽然覺得馬車一震,馬兒一聲長嘯,沿街奔騰起來。她猝不及防,整個人撞在車壁上,頭上頓時起了個大包。
“少夫人。”
白風及時拉住她,纔沒讓她磕到眼睛。
白筠已衝出去,推開車伕,用力一拉繮繩,想要穩住突然發狂的馬兒。就這麼一溜煙的功夫,馬車已快衝進人羣。再晚一步,就會將圍在最外圍的一箇中年婦女踢倒。幸虧白筠敏捷,控制住了馬兒,馬兒前蹄一揚,嘶吼兩聲,總算是停了下來。而周圍百姓,早因此尖叫連連。
季菀被撞得頭暈目眩,卻分外清醒,喝道:“去追!”
就連她都察覺到了,必然是有人在暗中使詐,纔會激起馬兒發狂,比如暗器什麼的。發射暗器,距離不可能太遠,必然就在這周圍。現在追,還來得及。
“是。”
白筠已帶人追了出去。
“少夫人,找到了。”
車伕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有人在暗中發射銀針。”
白風掀開簾子,將他手中的三枚銀針接過來,遞給季菀看。
季菀只是掃了一眼,冷笑。
“果然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對方大底是沒料到她身邊有兩個高手近身保護,否則今日馬兒發狂,必然傷及百姓。這個縱馬傷人的罪名,她便逃不了了。
更或者馬兒癲狂漫無目的的跑到什麼荒無人煙的地方,遭遇截殺或者劫持。
鬧市街頭,這般爲所欲爲,當真是猖狂。
“少夫人,打聽好了。前面一家成衣店開業,半價銷售,所以大家都排隊搶購。”
季菀又是一聲冷笑。
再是便宜,普通百姓也不可能冒着得罪權貴的危險,而去節省幾個錢,這分明就是早就安排好的。
“少夫人,要不要派人調查?”
“不必。”
那麼多人,肯定有人真的是爲着半價的活動去的,至於剩下的人,不言而喻。如今驚馬的目的已達到,那羣人自然因‘受驚’而‘奔逃’了。
“去京兆尹府報案。”
對方冒險行事,大底是沒料到會失敗。正好,給了季菀將事情鬧大的理由。在天子腳下,敢對一品官眷動手,足以轟動朝野。
躲在暗處使絆子也夠久了,也是時候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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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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