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章 還怎麼低調的起來?
七月份的京城,很熱。
七月份京城的公交車上,很擠。
很熱加很擠,那滋味就別說了,閉上眼睛感受跟其他乘客的碰觸,安安靜靜的品味一下人生,可以讓你體會更多的生活感悟,也能激發你更多的奮鬥動力。
比如,我什麼時候纔有自己的私人汽車?
又比如,我什麼時候纔有自己的私人汽車,外加私人司機?
李野有私人汽車,如果他想的話,也有私人司機。
但他還是在這個炎炎夏日,擠上了京城的老舊公交汽車。
今天是去D校學習的日子,雖然李忠發和文樂渝都讓李野輕鬆一些,不要把D校看成什麼嚴肅、刻板、教條化的地方,但李野還是收斂了一點鋒芒,沒有開着自己的桑塔納去學校。
雖然李野的錢是乾淨的,自己買車問心無愧,但是在一個最講究公平的地方,如果表現的太過異類,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李野提前半小時出發,想趁着清晨那短暫的涼爽時刻坐公交車,結果上車之後才知道什麼是“由奢入儉難”。
“那位高個子的乘客你把身體橫過來,不要佔那麼多地方,下一站的乘客都上不來了,對,說的就是你.”
李野都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售票員指揮着調整姿勢了,因爲車上的人多,他下意識就跟上輩子擠地鐵一樣“防禦性站位”,以儘量佔據更多的立足空間。
但這種行爲,讓他成爲了公交車上的異類,剛開始女售票員看在他儀表堂堂的份上,還和顏悅色的對他指導,但是連續幾次之後,人家也煩了,長得帥也不能欺負別人啊!
“對不起對不起,抱歉啊!實在抱歉!”
李野趕緊道了歉,然後轉動身子,讓自己的前心後背跟身前身後的人親密接觸,三十七八度的體溫貼在身上,羣衆同志的溫暖讓他心裏那個熱乎啊!
“小兄弟,你是剛剛被分配到京城工作的吧?”
旁邊的一箇中年人是個自來熟,看到李野尷尬的表現,就笑呵呵的跟他搭上了話。
李野笑着反問道:“老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對方得意的道:“嗨,一看你就不怎麼坐這京城的公交車,但你這穿着打扮身段氣質,又不像那些沒有正經工作瞎胡混的盲流,所以九成九是剛剛分配到大京城的學生,我說的對吧?”
李野怔了怔,微微擡頭,視線越過這位自來熟老哥的頭頂,看向了後半截車廂的幾位哥們。
喇叭褲、大分頭,揹着大吉他,大熱天的都穿個牛仔坎肩,一看就是有個性的八十年代藝術青年,要硬說他們是盲流,稍稍有些過分。
李野剛纔其實看見了,這幾位哥們跟這位老哥一起上的車,上車的時候差點兒把老哥擠出去,所以發生了點小摩擦,老哥被人家推了一把。
對方人多,所以沒打起來,但這位老哥可能是想了想心裏憋屈,就想從嘴上開始找補回來。
李野看到那幾個藝術青年眼神不善,有往這邊擠過來的跡象,便笑着打圓場。
“老哥你也不能這麼說,人不可貌相,有很多人是進城務工討生活的,都是靠雙手掙飯喫,不能算是盲流。”
哪知老哥根本不領情,嗓門還高了八度:“什麼靠雙手掙飯喫,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整天扯着個破鑼嗓子鬼哭狼嚎的罵大街,
罵完了還說那是新時代的藝術,花言巧語禍害那些年輕不懂事的姑娘,傷天害理呀這幾年怎麼不抓盲流了呢?”
“.”
李野砸吧砸吧嘴,不太好反駁,因爲某些唱搖滾的人確實有着獨特的人生觀,放在普通人眼裏真的挺難接受的。
那位老哥看李野不說話了,以爲是認同了他的觀點,越說越帶勁兒,唾沫橫飛口若懸河,各種批判性的措辭都不帶重樣的,讓周圍的人都聽過癮了。
但是那幾位穿坎肩的青年不樂意了,眼看着就擠了過來,對着老哥橫眉怒視。
“你什麼意思?欠揍是不是?”
“我欠揍,來來來,下一站咱們下車練練去,別在車裏誤傷了別人,誰慫誰特麼是孫子.”
“.”
李野很奇怪,這位老哥爲什麼會這麼“愣”。
【難道他是練家子?】
在這種人擠人的車廂裏,那真是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是下車開練,李野感覺他的身板和氣場,也不像是格鬥高手,大概率敵不過這幾個年輕人的拳腳。
但是沒過半分鐘,李野就對這位老哥佩服至極。
因爲下一站是一家工廠門口,因爲正是上班的時間,好多工人正在進門上班。
老哥罵罵咧咧的下了車,頓時就引起了現場工人的注意。
“孫師傅,怎麼了你這是?”
“後面那幾個盲流不講規矩,上車的時候差點兒把我擠下去,我說了兩句,他們還想跟我幹架”
“.”
那幾個穿牛仔坎肩的年輕人,本來已經氣不過的跟着下了車,這會兒卻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工人兄弟在“對外”時候的團結性非常高,老哥只是喊了一嗓子,周圍的工人立刻就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跑~”
幾個穿坎肩的年輕人撒腿就跑,但是上班的工人正從道路兩邊趕過來上班,把逃跑路線堵的死死的,幾個穿坎肩的年輕人想跑都來不及。
車上的乘客一陣大笑。
“好嘛!我說那個哥們怎麼那麼牛氣呢?原來是到了家門口啊!”
“嗯,那幾個年輕人要喫點苦頭了,不過也就是幾個大鍋貼的事兒,工人兄弟不是混混,有組織有紀律,打兩下就有人拉架,下不了死手”
“唉,你說現在的年輕人,不趁着年輕找個單位熬工齡,整天鼓搗那些沒用的東西,等年紀大了靠什麼過活啊”
“.”
李野心裏挺感慨的。
聽着車上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顯然對於“工人兄弟”這個羣體還有着很高的評價,比這些“玩藝術”的社會地位可高多了。
可誰曾想幾十年後,玩藝術的卻反過來比玩錘子的“高端”了不止一籌,咱就別說會彈琴會拉丁的了,會跳廣場舞的老太太都能收到大金鐲子,勞動人民最光榮的口號,好像被整個社會給遺忘了。
“一機部D校到了,那個到D校的呢!趕緊往門口走啊!別到站了下不去啊.”
售票員又開始扯着嗓子呼喊李野。
“哦,謝謝啊!不是您提醒的話,我還真坐過站了。”
李野笑了笑,一邊“借光借光”往門口擠,一邊對着售票員道謝。
李野注意到了,這公交車上的售票員脾氣是不咋滴,剛纔一路上可沒怎麼報站,但僅有的幾次報站,都是針對外地人或者不熟悉站點的乘客。
你可以說她的工作態度不好,但業務能力沒問題,不但記住了某些特殊乘客,還照顧到了乘客的需求,李野覺得這就不錯了。
不像幾十年後某些客服或者櫃檯人員,那態度好的不得了,但你跟她掰扯半天,除了生一肚子氣什麼都得不到。
下車之後,李野深深的吸了口氣,總算把胸肺裏的那股子憋悶給置換了出來。
李野掏出小媳婦兒塞給自己的手絹,把臉上的汗水擦乾淨,纔拿着證件進去報到。
報完到,根據指引去教室,老遠就聽見裏面很熱鬧。
李野參加的進修班都是一機部屬下的企業幹部,估計是有很多共同的熟人,或者共同的話題。
李野進了教室,還沒等看清有沒有認識的熟人,就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李野,你是李野嗎?”
李野擡頭一看,教室前排有個人站了起來,正欣喜的看着他,臉上掛着他鄉遇故知的笑容。
但是李野卻有些尷尬,因爲他一時之間竟然沒認出對方是誰。
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爽朗的道:“呵呵呵呵,我是八零級的趙楚,在京大的時候經常跟着李淮生去你們文學社玩呢.”
李野立刻就想起了某個喜歡穿軍綠色褂子的瘦子,他好像跟李淮生是一個班的,當時孤軍文學社晚上會熬一些八寶粥給大家當夜宵,他經常去蹭着喝。
只是李野用了好半天,才把以前那個長臉的瘦子,跟眼前這個圓臉的胖子給對上號。
李野微笑着說道:“你這兩年的生活質量應該不錯,臉都變圓了”
“哈哈哈哈~”
趙楚哈哈大笑,然後說道:“可不是嘛!這幾年見以前的同學,好多人都認不出我來了,我足足胖了五十斤,不過你還是沒怎麼變樣兒啊!還是那個英俊少年.”
“什麼英俊少年,按照我國中青年的劃分標準,我馬上就是中年人了啊.”
李野淡笑着迴應了趙楚,沒有太過疏離,也沒有表現出“老同學”的親近和熱情。
因爲他現在還不能確定趙楚對他是個什麼心思。
現在又不是幾十年後,大家都喜歡什麼“不老”“凍齡”,一羣幹部過來進修,準備迎接更重要的任務,挑起更重要的擔子,你卻說我是“少年”,到底是誇我呢!還是什麼意思?
不過趙楚卻毫無所覺,繼續對着周圍的人介紹道:“你們不知道吧?我這位小兄弟,在學校的時候那可是風雲人物,文武全才,
習文,可以寫小說賺外匯,練武,見義勇爲以一打十得到了通報嘉獎,
我們學校孤軍文學社裏有一套幾十斤重的鎧甲,就是電影《望鄉孤軍》的那種鎧甲,他穿上之後能把兩三米的大槍舞的虎虎生風”
“而且你們仔細看看李野,是不是感覺有些眼熟?嘿,他是上過電視的,當年第一屆國際大專辯論會,我們京大代表隊奪冠,裏面就有他,
而且風華服裝的第一部廣告你們還記得嗎?那裏面穿西裝的那個男的也是他,也就是他後來專心學業,要不然那名氣不次於電影明星.”
李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在來之前,家人就一再讓他低調,但經過趙楚這麼一嚷嚷,還怎麼低調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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