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下第一 作者:苍山虎 邓季還在靠着树干发呆,肩上却猛地被拍了一下,接着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還在這裡干啥?再不去挑人,精壮都让别人抢走了!” 身为屯长,许独目自不用同士卒们一般去亲自伐木,四周看過一圈后,就找了過来。 邓季却瘪瘪嘴,不屑道:“他们有那本事么?” 黄巾军的每屯最少两百人,不设上限,不過每屯每天配给的粮食却是一样,绝对沒人敢多养。 這些雍丘民两千多,只有七八百是精壮,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不過邓季也知道,任由前面四個屯长挑选,也不可能将這七八百精壮全吃下去。 大家都是雍丘民,谁沒有個亲朋故旧家眷?他们要编成十屯的消息都已传播出来,若不让家眷一起编入屯,精壮们也不会乐意,再加上四处奔波拼杀,生死难测,士卒们的生理需要也异常强烈,沒那個屯长能管住,就连许独目屯裡的两百人裡精壮士卒也只有七十许,其余都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妇孺。 這個道理邓季明白,许独目也是明白的,只不過眼前少年在战阵中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辖下士卒中却够出众也活得长久,在這乱世,活得长久些的才能成为朋友,他也不過是想搭搭话而已。 “怎么,還害怕上前厮杀呢?疙瘩你今年可都十四岁了,身子比老子還壮实,怎就這般脓包?” 抬头看许独目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邓季怒了,抄起长枪:“许独目,咱俩来练练!” 自从成了蛾贼,为在乱世中保住自家小命,邓季打熬力气练枪练手斧,一直勤练不辍,否则身体也不会发育得如此壮实,许独眼也是個不安分的,听到這话那肯示弱,顿时就怪叫道:“老子也好些天沒练手了,手正痒痒呢!” 许独目的武器也是丈许长的长枪,他跳到一片开阔地,握住矛柄,枪尖冲邓疙瘩一指,喝道:“来!” 多余的运动只会让人饿得更快,這股溃军中平日少有人切磋的,他二人要练手,周边人们便都来了兴致,丢了手头伐木大事,吆喝着凑過来观望,很快就聚起一片人头。 “退一退,都退一退,小心别被我們屯长和队率伤到!” 几個许独目屯的精壮唯恐天下不乱,嘻笑着替他俩清场。 邓季解下背上弓,同环首刀、手斧一并放到树脚,提长枪尖声道:“小心了!” 纵身跃上,邓季挺枪直刺,许独目随手顶开,两枪相加,各自荡了开来。 “好小子,力气又长了几分!” 许独目在成年人中也算力气不小,却知道应付這小子自己在力气上并不占优,并不托大,长矛顺势在脑后晃了一圈,回来时已抡圆向着邓疙瘩砸去。 這一招许独目教過,邓季也会,只是自己若同样架势砸過去,两件长武器的木柄定然受不住要断裂开,许独目不在意,邓疙瘩可舍不得自家长枪,一個后仰身让過,长枪已藏到后腰处,须臾,便如毒蛇般钻出,直刺许独目前胸。 邓季都還沒挺直腰身,這一枪便突兀刺出,很刁钻,许独目却依然不惧,早已料到般略侧身让過,长枪回身反刺少年腋下。 邓季闪身让過,伸手一把夹住,两下拉扯,一個扯一個拽,许独目毕竟要占着发力的便宜,渐占上风,长枪向着许独目滑過去。 眼看长矛要脱离掌控,邓季一边奋力争夺,右手长枪再次飞出,直刺许独目胸前。 這一刺势大力沉,带起一缕风声,乃是两年苦练的结果,毕竟不是生死相博,长枪直刺的是许独眼两当铠前的铁皮。 若被刺中就是自家输了,许独眼嘿嘿一笑,撒手放开角力的枪柄,再次侧身让過這一刺,邓季不料他会突然撒手,這下用力過猛,顿时仰倒在地,引得四周笑成一片。 “与人角力,需留三分,若是在战场上,你這下便死了!”站在邓季面前,许独眼做了個抹喉动作。 点点头表示受教,邓季挣扎欲起时,才发现手中长枪轻了许多,定睛一看,长枪的桑木柄已从前端断裂,另一端枪头却深深扎在许独目背后的一株榆树裡。 少年顿时就怒了:“许独目!還老子长枪来!” 最后一枪是冲着两当铠上铁板去的,就算刺中也沒多大关系,却被许独目這一让,害得邓疙瘩长枪断裂,他知道少年這些兵器平日裡都当宝贝待的,忙赔笑道:“行了行了,不過是木柄断裂,枪头无事,改天老子让人给你重装一根也就是了,值当什么?” “再說,你如今也是屯长了,”见少年犹自忿忿,许独目又笑抚道:“等你召齐人马,田校尉那裡,少說也要拿出一二十把兵刃来才是,许還有比你這枪好的!” 若是打磨上蜡后的枪柄,便沒那么容易断裂,邓季倒忘了自己已是屯长,田麻子应有装备发配,這才转怒为喜。 见两人一番较艺结束,围观者自然散去,邓季起身去拔插在树上的枪头,却已刺进去六七寸深,费了好大功夫才拔出来。 许独目也不由侧目,赞道:“好小子,怪不得连桑木柄都折断了,你這一刺火候却也算到家了!” “到家個屁!”两人正說着闲话,冷不防旁边有人插言:“若真到家,木柄就应该不会折断才是!” 转首看去,树旁却站着一個提棍的瘦小汉子,身高只有六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肤色黝黑,面相很普通,颚下有微须。 看他手中武器和话音,许独目独眼一瞪:“雍丘人?” 這又黑又瘦小的汉子点点头,许独目顿时怒了:“老子们两個屯长再此练武,关你鸟事?” 许独目和邓季身着两当铠,别人伐木他们還有暇练武,一看就知在這群蛾贼中算是不凡的,這汉子留下来卖弄本事,那是要给自己寻個好出身,既然要从贼,能得人赏识总好過充当喽啰,有些大人偏爱有才的,越是不恭敬人家越喜歡,等见许独目出言不善,想是個性子不好的,才知自己弄巧成拙,忙施礼赔罪,转身就走。 “且慢!” 听邓季喝止,那汉子提木棒的手一紧,回身過来,眼中已有凶光:“两位大人還欲如何?” 许独目最看重身份,见這汉子在两個屯长面前如此桀骜不驯,顿时大怒,便准备提枪教训一番,邓季忙将他拉住,笑劝道:“教我枪术中武艺最好的一位也曾說過,若练得到家,枪柄可刺穿尺厚树木而不断柄,這位想必也是個有本事的!” 许独目得了安抚,邓季這才转身对那汉子问道:“還未請教如何称呼?” 听得不是为难自己,汉子脸色才好了些:“原雍丘谢氏部曲,方蒙!” “改日定要請教!”若对方果然善使枪,少年便要去学些本事,這是两年来的习惯,当然自己已是屯长,能拉到自己麾下就更好:“我奉田校尉之命,新组一屯,目前正缺人手,阁下是否有意?” “可能带家眷老小?” “那是自然!” “那成!” 估计是因为太過瘦小,田麻子麾下那几個挑选精壮的都伯都沒看上這方蒙。 等方蒙去了,许独目才笑问道:“如何,疙瘩可是想通了?” “横竖躲不過,”邓季叹气声道:“老子便组支天下第一的屯卒出来,馋死你许独目!” “天下第一?”年少狂妄,许独目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评价。 邓季却不是胡乱說话,他认真问道:“许独目,以我如今武艺,在羝根将军麾下這万余黄巾中,能排何位?” 這句话问得有些沒头绪,许独目沉吟一会,答道:“自宛城败后,咱们军士从未操练過,九成是凭力气吃饭的农夫,以你這般,或可排入五百位内。” “那若在皇甫嵩麾下精锐中,我能排几许?” “皇甫嵩?”闪過记忆中那些不堪画面,许独目苦笑道:“当今之世,他麾下确可称天下第一精锐!” “你和他们交過手,以我如今武艺,若在其中,能排几许?” “你是在做梦呢!”许独目是汝南黄巾,和皇甫嵩麾下交手過几次,左眼就丢在那一战中,他损了句后還是答道:“若你在其中,最多可为什长伍长之流!不過他们训练有素,即便士卒武艺不佳,战场配合厮杀起来也是惊人,与我等不可同日而言。” 话其实很中肯,但這答案也太過打击人,要知道皇甫嵩从京师带出来的大汉朝精锐有四万,裡面光什长之流就有四千,那才是天下第一! “果然,”邓季倒不气馁,他笑道:“老子明日招卒,须得打赢老子的才要!等将来组成,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屯!” “放屁!”许独目痛骂:“若是招什长伍长倒行,用来招卒便是你疯魔了,能招到几人?” “能招几人算几人!” 见他一意孤行,许独眼提醒道:“须知每屯不得少于两百人,不然田校尉岂能饶你?” “這我怎么会忘?”邓季狡黠一笑:“反正打得過老子的才是卒,否则只是老弱,拉老弱凑足两百也无問題!” 看样子這小子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许独目只得作罢,又好奇问道:“若刚才那方蒙也打不過你呢?” 邓季想想,如实道:“若打不過,他也是老弱,愿来自来,老子只按老弱对待!” 少年摆出无赖样,许独眼好笑道:“若你麾下全是武艺胜過你的,能甘心听你使唤?” “娘的,当屯长又不是凭武艺!”邓季怒道:“再說這送死的鸟官,谁愿当谁来当去!” 說完這句,又用许独眼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若不比老子厉害,上了战阵怎么保老子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