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8 作者:未知 众人吃饱喝足又小睡片刻,下午赶路的时候便觉得格外有劲儿。三名壮汉原本打算越過前面的五辆马车先行回京,但到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心想既然吃了人家一顿饭,便护他们一路也无妨,待到下個路口再分道扬镳,于是继续坠在车队后方。 林掌柜似乎還病着,偶尔会咳嗽两声,引得俊伟男子频频去看马车,却因为一道竹帘隔着,什么都看不见。走了大约一個多时辰,名唤罗铁头的属下一边打嗝一边凑到男子身边,压低音量道:“头儿,咱们什么时候停下驻扎?我饿了。” 男子只是淡淡瞟他一眼,沒答话,名唤赵六的属下便揶揄道:“才吃過午饭沒多久,你怎么又饿了?” “我打出来的嗝太香了,闻着闻着又开始饿,還想吃。”罗铁头话音刚落就打了個嗝,口腔裡顿时充满了腊肉味。都說吃进肚子裡的食物不消一刻钟便会发臭,所以打的嗝也是臭的,但林掌柜做的這道菜却完全不同,過了两個时辰那浓郁的香气還停留在口内腹中,甚至连头发丝和衣服都沾满了菜香,叫人闻着受不了。 其实赵六也饿了,不由朝俊伟男子看去。 “继续赶路,别废话。”男子面无表情地說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哀叹,又過一個时辰,眼见太阳快落山了,這才跑到车队前面,大声建议:“此处有一空旷山坳可以供我們扎营休息,不如就在那裡安置吧。再往前去便一直是密林,林中野兽众多,颇为危险。” “那就在這裡歇一晚吧。”名唤小竹的小厮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连忙让车夫把车停下。 “今晚吃什么?”未等马车停稳,罗铁头已火急火燎地询问起来。 “我們吃什么管你们什么事?”小竹鼓着腮帮子。 “不是,”赵六从后面绕出来,嬉笑道:“我們本可以打马先走,如今却护了你们一路,随你们一起吃顿晚餐不算過分吧?” 小竹正准备嘲讽回去,以报先前之仇,就听马车裡传来一道沙哑却温婉的嗓音:“多谢几位大哥一路上护持左右,請你们吃饭是理所应当,怎会過分?”话落,林掌柜便跳下车来,仔仔细细将头巾裹好,不让满头青丝随意飘动。 “那就多谢林掌柜了。”赵六和罗铁头顿时朗笑起来。這位林掌柜待人接物十分有礼,叫人看着舒服。 俊伟男子也拱起手,认真道:“多谢林掌柜。” “客气了。”林淡微笑道,“晚餐不宜吃太多,口味也不能太重,否则会引起肠胃不适,咱们随便吃点卷饼怎样?” “当然可以,麻烦林掌柜了。”俊伟男子并无意见,他的两名属下却有些失望。连续很多天都吃馍馍,他们早就吃腻了,卷饼和馍馍都是面食,口味差不多,真不如继续吃腊肉。他们肠胃很好,不会不适。但想归想,看见首领已应承下来,二人自然不敢发出异议。 林淡冲几人略一点头,便带着两個小丫头去林子裡摘野菜。日前刚下過一场春雨,泥土還是湿的,各种野菜绿油油地冒出芽来,漫山遍野都是。三名仆从则留下提水、砍柴、垒灶、生火。两名壮汉原打算躺下歇会儿,当甩手掌柜,被自家首领一瞪,不得不爬起来帮忙干活。 几刻钟后,林淡和两名小丫头一人挎着一個篮子回来了,篮子裡堆满野菜,有笋尖、芥菜、蘑菇、香椿等等。 三名仆从垒了两個灶,分别架着两口大锅,锅裡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咕咚咕咚冒着气泡。林淡让小丫头去洗菜,自己则从马车裡取出一袋褐色的方块。 “這是什么东西?”罗铁头凑過去探看,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這是香干,巴蜀的特产,用熏制腊肉的方法熏制而成,味道咸香扑鼻。”林淡徐徐解释。 罗铁头拎起一個小方块闻了闻,果然有腊味,還有豆子的香气,味道十分独特。 “你還去過巴蜀?”向来沉默寡言的俊伟男子竟主动开口:“那裡的路很难走。”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林淡轻笑起来,“但踏過了难走的路你会发现,巴蜀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地方,山美、水美、人美,食物更美。”于她而言,有美食的地方就是天府,所以巴蜀是名副其实的天府之国。 俊伟男子点点头,清冷的眸子裡显出一点笑意,“巴蜀的食物的确美味。” “看来你也是個爱吃的。”林淡卷起袖子处理食材,把煮熟并挤干水分的笋尖、焯過水的芥菜,连同蘑菇、香干全都切成丁,放在一旁待用。两個小丫头负责和面,不时询问林淡水够不够。 “再加点,面团太稠,摊出来的饼子就不够薄,不够细,影响口感。”林淡指挥两個小丫头和好面,然后取出封存了一冬的猪油,用来炒制菜丁。猪油在锅裡化开,发出兹啦兹啦的脆响,另有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引得众人连连吞咽口水。 “娘的,這猪油怎么如此香?”罗铁头抽吸着鼻子问道。 林淡用锅铲把慢慢融化的猪油搅开,温声道:“炼制得法,猪油自然便香。我熬制猪油时会加入清水,這样可以防止肥膘发焦发苦,也能让熬出的油脂更白亮更浓稠。放入坛罐储存时,一斤油再加一勺糖另几颗花椒,可有效防止酸败,吃上四五個月都不成問題。” 說话的空档,油已经热好,林淡先后投入笋丁、香干丁、蘑菇丁、芥菜丁等食材,用锅铲搅拌均匀,再撒入芝麻和食盐。 “中午吃得太重口,晚上咱们就吃清淡一点。”她徐徐說道:“三鲜分地三鲜、水三鲜、树三鲜,咱们這道菜便是春三鲜。笋尖、芥菜、蘑菇,都是一等一的鲜物,只需用猪油伴着飞盐炒制一二,便足够适口。春日吃的什么你们可知道?”她转头去看名唤芍药、杜鹃的两個小丫头。 芍药、杜鹃挠头傻笑。她们流口水都来不及,哪裡有功夫想别的。 林淡翻搅着菜丁,柔声道,“春日吃的便是一個‘鲜’字。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是新的,也都是鲜的,你们闻闻這充满花香的空气,是不是也是鲜的?” “鲜!”两個小丫头笑容烂漫地点头,随即又问,“那夏日吃什么呢?” “夏日吃的是一個‘爽’字。天气越炎热,吃食便越得清爽,那样肠胃才偎贴。早上一碗甜丝丝的绿豆粥加几块薄荷凉糕;中午用鲜红的辣子油和翠绿的黄瓜丝、葱丝拌一碗凉面;傍晚喝一壶清酒加几個凉菜,入夜再饮一碗酸梅汤,一天就這么清清爽爽地過去了,多安逸?” 两個小丫头舔唇追问,“秋天吃什么?” 林淡把炒制好的三鲜菜丁装入陶盆,继续道,“秋天吃的是一個“补”字,早上一碗花生薏米粥,补血益气;中午用晒干的板栗炖一锅烂熟的老母鸡,板栗的甜糯渗入鸡肉的咸鲜,齿颊留香久久不散;晚上把老南瓜切成段加入豆豉蒸熟,香甜的滋味能蔓延到梦裡。秋天吃得甜、吃得补,把夏日劳作流失的精力全都找回来,就能好好過個冬了。” “這就是贴秋膘的意思吧?”两個小丫头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那冬天吃什么呢?” “冬天吃的是一個‘暖’字。”林淡把五個巴掌大的平底锅架在火上,用切成块的肥猪肉擦了擦锅底,缓缓倒下面糊,手腕轻轻一转,不到两息就摊好一张饼,又把锅倒扣在干净的陶盆上,薄饼便自己掉下来,嫩白嫩白的,一张一张堆叠在一起。 林淡手腕上下翻飞,五個锅陆续擦油,陆续摊饼,片刻功夫就已做好数十张饼,大小、厚薄几乎一模一样。与此同时,她還徐徐說着话,“冬天酷寒,吃进嘴裡的食物必须是暖的,那样才舒坦。過年的时候一家人挤在一块儿包饺子,說說笑笑、热热闹闹,把煮好的饺子从沸水裡捞出来,趁热吃一口,胃暖了,心也暖了。油炸的丸子、红烧的猪蹄、清蒸的鲥鱼,呼啦啦地冒着热气,香的哦……” 林淡想到那场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两個小丫头已经捂着嘴跑开了,生怕自己的口水流进锅裡。 三名壮汉不知何时已围拢過来,一边听林淡說话一边看她做饭。這林掌柜不仅厨艺了得,說话也十分顺耳,张口闭口全是美食经,叫人听了有如享用了一顿盛宴,心裡格外满足,当然肚子也就更饿了。 俊伟男子盯着林淡看了很久,目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当林淡看過去时,他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须臾,薄饼摊好了,林淡把野葱洗净切成段,又取出自己腌制的甜辣酱、蒜蓉酱、香辣酱等,用小碟子一一装好,招呼道,“行了,开饭吧。” 众人一面欢呼一面挤到陶盆边来抢食。巴掌大的薄饼白生生的,裹上菜丁往嘴裡一塞,味蕾便被浓郁的香味充斥。笋丁清脆爽口、香干丁软糯咸香,芥菜和蘑菇的汁水融合在清甜的饼皮裡,汇成一股浓浓的鲜。若觉滋味偏淡,還能裹上一点野葱段和酱料,咸的、鲜的、甜的、辣的……统统在舌尖化开,好似把整個春日都含在嘴裡一般。 三名壮汉只吃一口便愣住了,然后飞快把余下的卷饼塞进嘴裡,紧接着再卷一個,又卷一個……舀菜丁的勺子毫不停歇,堪称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