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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稱呼他‘方爺’。
方爺將她拉了起來,毫不避諱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嗯’了一聲,沒有計較,繼續朝裏面走去。
康靜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她從歌舞廳的老闆的態度看出這人的身份應該很高,彷彿如瀕死的人死死地抓住救命稻草,她大膽抓住了方爺的手。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方爺在榕城鼎鼎大名,黑白兩道通喫,誰都不敢招惹。
今天這個舞女竟然敢抓住他的手,真是活得膩了。
歌舞廳老闆見狀差點沒暈過去。
方爺轉頭看向她。
康靜對上他凌厲的目光,嚇得直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要鬆開手。但沒想到方爺竟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牽着她往前走。
從那以後,她就一直跟在方爺身邊,雖然方爺沒有給她名分,但是暗下里,別人都稱她二姨太。
方爺是有妻子了的。
她後來在榕城混得如魚得水,誰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將她捧爲座上賓。
後來她更是下海經商,成了榕城的一代傳奇。
而方爺卻在千禧年死了。
那時候郭嘉開始嚴打,他作爲榕城H幫頭領,首當其衝,最早一批被槍斃。
她雖然也被調查,但是因爲查不到什麼證據證明她曾經參與,所以有驚無險地度過。
在有了些資本之後,她曾經回來過她的家鄉,那已經是她離開整整十年後了。
可是她並沒有見到她的家人,從倖存下來的鄰居處得知,在她走後的第三年,因爲連續下了一個月的大雨,她家後面,她現在站着的地方在一個深夜垮塌滑坡,她父母和妹妹,全部都葬身於泥土之下。
康靜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能回來。
她再次打量自己,從身體的發育程度來看,她現在可能十六歲左右,有可能就是剛上初中的那一年。
身邊的茅草都枯黃了,可見這已經是秋天。
康靜正在回想前世的事情,底下有人叫她。
“阿姊!阿姊!”
康靜驚醒過來,朝下面看去,是她妹妹康小妹在叫她。
她妹妹今年九歲,沒有康靜這樣幸運,家中供康靜唸書就已經拼盡舉家之力了,她媽媽想盡辦法才能給她掙來學費,她爸爸因爲行走不便,自學了木匠的手藝,給人做一些凳子,有時候編籃子,也能有一些微薄的收入。
康靜的名字是當年小學入學的時候,老師嫌她前面的名字康大妹太沒有文化了,給她取的。
不過康小妹也認識一些字,這些字是閒暇時候,康靜抽時間教她的。
“阿姊!阿爹他們要回來了,你還不做飯嗎?”
回來之前,康靜很多年沒有自己做過飯了,家中有保姆,她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沒有結婚。
是了,這會兒太陽都快下山了,她該做飯了。
康靜下了小坡,鑽進了那個簡易的小木棚,開始做飯。
說是做飯,其實是沒有米的。她的家鄉常年乾旱,天氣最炎熱的時候,連井裏的水都快乾見底,供應人喝水都成問題,更不要提種水稻了。
小麥種下去之後,收成都不太好,幾乎所有人家都會選擇種易成活產量高的紅薯和高粱之類的。
她推開父母臥室的門,臥室中挖了一口地窖,裏面藏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糧。
她憑着遙遠的記憶,扒拉了幾個紅薯出來,洗淨之後,往鍋中摻水,放在蒸架,將紅薯放了上去。
但是到了生火的時候,她就怎麼也點不然火,雖然記憶還在,但是多年未做,完全生疏了,最後還是二妹幫忙將火生了。
康靜將紅薯蒸上之後,交代二妹看着,自己則走到村口等待。
她娘這個時候,應該會挑着一大擔幾乎要和她人一樣高的茅草回來了。
眼看着夕陽慢慢下沉,只餘一線光輝了,卻還沒有看到她孃的蹤影。康靜焦急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想去找,又不知道她娘到底是去了哪座山了。
就在她焦急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村婦。
因爲實在太過久遠,這些村裏人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的,她已經記不起來她們的身份了。
她仔細地看了來人一眼,記憶中有個模糊的印象,但是就是想不起對方的身份。
不過那個村婦先開了口。
“這不是大妹嗎?大妹,你在這做什麼呢?”
“我等我娘呢。”
“你娘?”她笑了笑,露出寬大的牙豁子,“你娘又不會被深山的狼叼走,擔心啥?”
康靜後來的二十年的人生,很少跟這種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打交道。但是她就是從底層走出去的,所以她深知,這裏的村民,很多因爲沒有收到過文明和知識的薰陶,所以十分愚昧無知。窮山惡水出刁民就是這麼個道理。
當然本性淳樸的也大有人在。
看着這村婦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康靜有些厭惡,她撇過頭,不願意再理會這人。
但是她不說話,對方卻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她。
“大妹啊,你今年好像也十六了吧?”她問道。
村裏的人都叫康靜大妹,康靜還記得自己當年還鄉的時候,村裏的人知道她就是當年那個因爲家中太窮而離家出走的康大妹時,都大感驚訝。
她的家人雖然被埋,但是這裏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直到十年後她重新回到這個地方,這裏依舊還是很窮,拉當時郭嘉已經開始大力扶貧,但沒有用,要想富先修路,這裏的地理環境就決定了,修一條陽光大道,將這裏和外界連接起來是多麼困難。
她當年一口氣給這裏捐贈了一所學校。
但是現在,她還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山村小姑娘。
“眼看天都黑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這裏等一些我娘。”
“大妹啊,你看我們村裏,哪個姑娘到了十六歲還沒有嫁人的?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上什麼學?那書念來能當飯喫?你看你家現在因爲你讀書,連飯都快喫不起了,你娘也這麼辛苦,你這麼大的孩子了,應該要懂事了呀!”
康靜當年聽了不少這樣的言論,當下乾脆裝聽不懂,也不看她,看着遠處發呆。
但她不理人,那村婦伸手撞了撞她的胳膊,將頭湊過來,一臉笑,“我說大妹啊,嬸子前面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康靜當然不知道是說了什麼事情,順口就問了一句,“嬸子給我說什麼了?”
“就是將你說給我家家柱做媳婦的事情,家柱人也不錯,我家的條件你是知道的,不說天天喫肉,一個月還是能見一回油星子的,高粱紅薯堆滿倉,保管讓你一年到頭有喫的餓不着。”
原來是想給她說媒的,康靜前世那樣難都沒有放棄讀書,現在當然更加不可能了。
“多謝嬸子了,只是我還要繼續讀書,不會考慮嫁人的事情。”
那村婦繼續勸她,見她後面固執己見,甚至直接不理她了,村婦見勸不動,有些惱羞成怒,“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的,讀這麼多書做什麼?非要將你孃老子的血洗乾淨才罷休?”
康靜也冷下臉,換了前世的後來,根本就沒人敢這樣跟她說話,她雖然現在做回了小姑娘,前世的氣場彷彿也帶了過來。她一冷下臉,見旁人看了都覺得心肝一顫,不敢再亂言語。
村婦陡然被她嚇住,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村路上終於出現了一道人影。
她娘回來了,身上挑着沉重的擔子,一個千擔兩頭都插了一個巨大的茅草堆,千擔兩邊都往下沉去,茅草之大,更顯得中間那個人瘦弱。
可就是這樣瘦弱的一道聲音,硬生生地將他們家的天給撐了起來。
在看到她孃的那一剎那,康靜的眼睛就紅了。
她沒有理會身邊喋喋不休的婦人,朝她娘跑了過去。
她一口氣跑到了她娘跟前,終於看清了她孃的樣子。
一頭過早的生出白髮的頭髮用一根麻繩綁了起來,經過一天的勞作,她頭髮變得很是凌亂,發林中有不少的雜草,滿是皺紋的臉上汗水如小溪一般地淌下,在下巴處匯聚成了一顆,如斷了線的珠簾一般滴滴落下。
冬梅擡頭看到是大女兒,她喘了口氣,喫力地將千擔換了一邊肩膀,“你咋來了,飯煮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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