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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這個孩子,從頭到尾,他和他的家人沒有操過一點心。
好不容易,她父母託關係給他找了一個本市的工作,不是開挖機,而是國企。爲了這個工作,她父母花了不少錢還欠下了人情。
他工資的事情瞞不住,欠的錢還亟需還上,沒辦法,他只好跟她攤了牌。當年兩個人都很年輕,她纔剛滿二十二歲,他也才二十三。
她雖然生氣,但是也很無奈。養孩子花銷太大了,她工資雖然不錯,但是也招架不住,他中專畢業,上了這麼多年班沒有存下一分錢。這個她早就知道,只是當年被愛情矇蔽了頭腦,選擇性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等到柴米油鹽醬醋茶擺在面前,將被愛情掩藏的殘酷生活生生地擺在她面前時,她終於倍感無力。
最後只能跟她父母借了錢,纔將他的賭債還上。
他這個時候對她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他一定會努力工作,好好掙錢養家。
大概這個時候,兩人還是相愛的吧。愛情還能繼續支撐這已經開始有些飄搖的三口之家。
生活是很難,可是要繼續。三年不長也不短,就這樣在每天忙得好像在打仗,連片刻的喘息之機都沒有就過去了。
這三年她性格變了很多。她那些好朋友都還沒有結婚,她有時候好不容易閒下來翻翻朋友圈,靜靜地看她朋友曬出的精彩生活。而她的生活永遠是帶孩子、做飯、帶孩子。這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這樣病態的穩定生活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他母親突然生病了。
他父母都沒有正式工作,也就沒有社保,甚至連醫保都沒有,兩人爲了省那一年幾百塊錢沒有交醫保。
所有的被刻意忽視的問題在這時候全部涌現了出來。
他媽媽治病需要錢,但是他家裏根本就沒有多少積蓄,他媽媽認爲她家是城裏人有錢,一定要她拿。
可她有什麼錢呢,她爸媽也不過是普通的職工,給她買這套房子已經傾盡了畢生積蓄。
他跪在她面前哀求她,要她將這房子賣出去給他媽媽治病。
餘立怎麼可能見得他這樣哀求她呢。她難受得心都在疼。
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將這房子賣了出去,賣出去不到兩個月,他們所在城市的房價就開始飆升,不到一年時間就漲了一倍有餘。
她賣了房子之後沒地方住只能租房子。他媽媽病好之後,逢人就誇她兒子有孝心,治病的錢都是她兒子拿的,看餘立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因爲餘立在她生病期間沒有怎麼過去照顧她。
餘立實在是分身乏術。
孩子他是不會照顧的,每天上學放學都是她在接送,接回家要煮飯,要哄孩子喫飯,要給孩子洗澡,要給一家人洗衣裳,要打掃衛生收拾屋子。
通常躺在牀上都已經快十一點了,而他要麼抱着手機在牀上玩遊戲,要麼已經睡熟了。
餘立有時候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腦海裏卻滿是孩子的事情,比如魚肝油喫完了還沒有買,鈣片也快喫完了,孩子長得快,不少鞋已經短了不能穿了得買新的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擺在她面前,她忙得連家中養的綠植什麼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她有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談戀愛的時候他許下的那些承諾,竟一條都沒有實現。
結婚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可她竟然也這樣忍了多年。
問題真正爆發是在結婚後的第六年。
他家住在城邊上,因爲城市發展,家裏的房子和地都被徵收了,他父母和村人鬧了無數次,爭取來了三套房子和三百萬的賠償款。
這從天而降的錢將一家人砸得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當時她和他還住在租的房子裏,賣房之後是剩了一些錢,但是卻買不到好房子了,而且當時家裏沒有半點存款,她再也不想要沒錢的時候去跟父母開口,而且無法全款買房,只能按揭,家裏現在這種情況,她擔心還不起房貸也就一直沒有買。
賠償的三套房子兩套在他的名下,一套在他弟弟名下。
三百萬的賠償金他也拿到了一百萬。
餘立一家人也搬進了新家。
這時候的她以爲是苦盡甘來,但是嚐盡了生活的苦楚的她還不知道,她最難的時候都不是她人生的低谷,金錢是把最能衡量人性的尺子。
這筆意外的橫財讓一家人都欣喜若狂,他甚至立馬就去將她父母花費了無數財力和人力纔將他弄進去的國企單位給辭了。他跟她說他要幹大事,以前是苦於沒有資本,現在有了資本,他要大展拳腳。
一個男人最落魄的時候都沒有對你好,也就別指望他發達的時候能將你放在心上了。
家裏的條件肉眼可見地變好了。可是他卻開始一天天的不着家,好不容易回來,跟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沒事就自己躺沙發上玩手機,只在飯菜擺上桌的時候動彈一下。
她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種喪偶式婚姻。
有一天,她在幫他洗衣裳的時候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方盒子,打開一看,裏面裝了一枚精巧漂亮的戒指。當時她看着這枚戒指差點掉下淚來。多少年了,他從來沒有想到要送她禮物,甚至連一束花都沒有送過,他似乎從來不記得她的生日也不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她想他應該是想要給她驚喜的,所以她裝作沒有發現,靜靜地等他將戒指送給她。
但是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她都沒有收到。
她開始惶恐不安,不敢跟媽媽說,只好跟自己多年的好閨蜜說了。
閨蜜一怔見血——外頭有人了呢。
她其實在詢問之前就有了懷疑,聽到這種彷彿死刑般的宣判,她有些心灰意冷。
六年,她沒有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時間都在圍着他圍着孩子打轉,最後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真是讓人喪氣。
她存着一絲絲僥倖,趁着他睡着,用他的指紋解鎖了手機,從他的微信裏面得知了那個姑娘的信息。
兩人的聊天記錄無比的甜蜜,就像是當年她和他戀愛時那樣。
餘立終於心灰意冷。
她回想當年,自己要是聽爸媽一句勸,現在會是怎麼樣呢。
或許是她早就厭倦夠了這樣的生活,或許是一時鬼迷心竅,總之她開車去了岐江大橋。
城市的夜晚寧靜而美麗。
她靜靜地立在岐江大橋的橋欄上,看着遠處的城市夜景,夜風吹在她的臉上,將心裏的絕望重新吹起漣漪,一層又一層,盪漾起伏。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父母只有自己一個女兒,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才六歲。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這種將一生作爲賭注最後全盤皆輸的命運。
她什麼也不想想了,只寧願自己從來不曾來過,那些苦楚不曾白白喫過。
最後一絲留戀,她撥通了家裏熟睡的男人的電話。她跟他說她已經知道了他出軌的事情。
她多想他當時會承認錯誤,會說自己會改過自新,會跟她道歉,說他知道她這些年的不容易。但是什麼都沒有,他顯得平靜得可怕。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麼我們離婚吧。我早就想提了。”
她想再來一次她不會絕望地跳下去吧,那樣太傻了。
陸漁看完這個女人的一聲,緩緩地吁了一口氣。
“宿主,你有權選擇要帶着記憶還是封存記憶。”拿拿再次提示她。
“我想,如果我帶着記憶,我永遠都是旁觀者,我無法感受當事人當時內心的絕望,也就不能切身處地地幫她重新作出選擇。”
“我選擇,封存記憶。”
……
江邊的夜風猛烈地吹在臉上,冰涼像毒蛇一樣攀爬上了餘立的後背。
她只穿着睡衣,倉皇之間,她甚至忘記要換衣裳。這時候她纔有些後悔,自己應該要體面地死去。
遠處的城市像一頭沉睡的巨獸,白日的喧囂彷彿被這呼嘯的夜風吹散了。
讓人窒息的寧靜下,岐江水面起了一圈圈凌亂的漣漪,無聲地朝岸邊推送出去。
餘立死死地握着手機,胸口在劇烈地起伏。
那種讓她無法喘息的絕望在一點一點地將她的理智吞噬。轎車停在她身邊,雙閃燈那紅色的光芒穿透了朦朧的薄霧,映出了大橋欄杆邊那人臉上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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