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祕密基地
接下來的今天數學課黎朔沒再逃了,但是全程要麼低頭要麼睡覺。數學老師李樺沒和他計較,回辦公室的時候看到憂心忡忡的白露還寬慰了她一句“反正黎朔聽不聽都能考滿分”。
被白露和梅原各教訓了一通,明白自己的行爲可能招致什麼後果的黎朔也沒再私底下找白露了。欣慰之餘,白露覺得:要是他上語文課的時候那種望眼欲穿的神情和放學後時不時發來的信息也能收斂一下就更好了。
上班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白露感覺這五天班上得她命都沒了半條,上一節課說的話比她一個月說的話都多。
好在這週五下班就可以去看她心心念唸的歌劇了。傍晚時天氣很熱,白露特意把頭髮盤了起來,到劇院的時候看着穿着長袖襯衫的林晝心裏不禁有些同情。看歌劇的時候幾乎都會選稍微正式點的穿搭,女孩子還可以穿點涼快的裙子,但男生最正式的就是西裝和襯衫了。像林晝這種家教很嚴的人,怕是天涼快個幾度的話還會穿個西裝外套。
兩個人碰面的時候,林晝對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姐姐今天很漂亮。”
“謝謝,你今天也很帥氣。”白露客氣迴應,小聲對林晝補上一句,“辛苦了,裏面有空調,我們進去吧。”
喫飯的時候兩個人談論了剛剛看的歌劇,話題從那本延伸到那位作家身上。白露和林晝對於文學的偏好非常相似,兩個人聊得盡興。
“姐姐之前說這周要去光中做代課老師,這周是不是過得很辛苦?”林晝微微歪着頭,眼神關切,“今天如果能讓姐姐覺得放鬆了一點,那就太好了。”
以前還不覺得,但認識了黎朔後,對比之下白露發自內心覺得林晝真是又懂事又貼心。兩個人關係拉近了點後,她之前對“林晝一直保持這種社交狀態會感覺累”的擔憂自然而然地問出了口。
“那你呢?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想問了,你一直在照顧別人的感受,但是也要多關心自己的感受呀,別太累了。”
作爲“溫柔”的既得利益者,很少有人關心給出溫柔的那個人的感受,甚至會將這種溫柔逐漸當做理所當然。雖然隨着和她關係的拉近,林晝預料到過白露會說這種類似的關心,但當她一邊用那雙明亮的黑眸專注地看着他一邊說出這些話時,林晝還是感覺那些他藏起來的沉重疲憊突然有了依託。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從第一次開始嗎......林晝眸色閃了閃——他越來越期待白露點破他僞裝的那天了。
但他突然膽怯地不敢與白露對視。如果她發現真實的自己後落荒而逃了怎麼辦?
“你發現了啊。有時候確實很累,但是應該所有人都希望我保持這樣吧。”林晝苦笑了一下,“但是和姐姐出來我是真的很開心。”
白露沒想到林晝會承認。他卸下一點僞裝後展露出的那點脆弱,讓白露突然覺得好像這是一個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祕密。讓她對自己產生憐惜的同時,林晝故意通過這種方式拉近了他和白露的心理距離。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的白露果不其然安慰了他:“可能確實如此。但是你和我相處的時候,你可以怎麼舒服怎麼來的。”
“那我要忍不住經常約你出來了。”林晝歪着頭,感激地對她笑了笑,“叫名字太生疏了,姐姐叫我小晝就好,堂姐她也是這麼叫我的。”
第一次這麼親暱地叫別人,白露有點結結巴巴:“小、小晝?也好。”
過於相似的愛好,只屬於彼此的祕密,變得親暱的稱呼。當這些你習以爲常之後,就會在心裏劃分出一塊獨屬於“林晝”的部分。
一旦開始有了據點,接下來就是攻城掠地。想辦法展現出我可靠的一面,也提醒你——我是一個對你有愛戀之心的男人。
少年纖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那雙看着別人時總顯得單純無辜的鹿眼中的萬千思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的薄脣邊慢慢有了點真心的笑意。
因爲天已經黑了,林晝送她到了小區門口。白露回家後接到了宋景行的電話,問她這周在學校感覺怎麼樣。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天,就互相道了晚安。她退出通話,才發現剛剛孟道生和黎朔都來找了她。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孟道生:佔線。又在和你的好宋隊打電話?】
【孟道生:睡了,別找我。】
【黎朔:明天要一起出門嗎?帶你去個好地方。】
就連剛剛纔和她見過面的林晝也發來信息問她明天有沒有空,說是有一個花卉展想邀請她一起去看。
白露納悶地看了眼日期,才發現明天是七夕節。大家是想在這天找認識的人結個伴,免得顯得形單影隻的吧。
回了孟道生一句“你真睡了嗎”後,對方彆彆扭扭地秒回了句“正準備睡”,活像只在人面前走來走去面上裝得蠻不在意但心裏渴望被哄幾下的貓科動物。不熟的時候孟道生看着像是那種機關算盡的可疑神祕人士,但現在在白露面前就是個有幾分孩子氣的幼稚鬼。他的靠近雖然有幾分胡攪蠻纏的味道,白露發現時她已經和孟道生變得很親密。
她猶豫了下,還是回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孟道生沒繼續剛纔的話題,關心了下她這幾天上班上得怎麼樣,又拐彎抹角的問她明天有沒有安排。
“不想有任何安排。”白露誠實地說,“被工作吸空了精氣,只想躺着過完這個週末。”
“說得像你在學校裏有個小情人似的。不會有哪個學生在追你吧?”電話那頭的孟道生笑了一聲,雖沒約上白露但是想到別人也約不到他心裏就舒坦了,“想私會了記得找我。”
白露被他說得渾身僵硬,找個藉口趕緊把電話掛了。
她用同樣的理由拒絕了林晝和黎朔的邀約,躺在牀上看了眼下週光中高叄開學考的安排就拖着勞累了一天的身體進入了夢鄉。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睡着前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以後絕對不找班上,我要啃一輩子版稅的老。
白露忽略了一個問題:黎朔和她第一次就是在早餐店碰見的。
所以第二天喫完早飯後被黎朔在店門口抓住的時候,白露面如死灰,心想早知道在家裏煮麪條吃不出門了。
人果然還是不能懶。她懺悔。
“你看這個。”黎朔從包裏拿出一張草稿紙。
白露接過的瞬間還以爲他是來問自己數學題的。A4紙上寫了一整頁字和公式,甚至還畫了個矩陣。白露雖然是個文科生,但是皺着眉頭看了半天后也看懂了黎朔是在極力證明白露答應他一起出門纔是最優選擇。
但她決定裝傻:“我看不懂。”
“你騙人,你讀書時成績明明很好。”少年眼睛都瞪大了,“而且你表情就說明你看懂了。”
“......你也知道我表情不好啊。”白露扶額。
“行。那我不纏着你了。”黎朔把手上那一大束橙色的多頭玫瑰遞給她,“這個送給你,我去兼職了。”
黑色包裝紙裹着的明豔而張揚的花朵香氣卻很溫和,白露突然因爲自己對他過於抗拒的態度有點過意不去,問他:“你缺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家裏不給我學費,想讓我回去和他們一起住。”
“你和家人吵架了嗎?”
沒什麼心眼的少年撓了撓臉:“算是吧。我生父去世了,生母改嫁了。只有姑姑管我,她很討厭我養父,不希望我還和他有接觸。”
白露注意到他用的詞是“生父”和“生母”。
她低下頭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後開口:“你想去哪兒?我上午有空,下午我要休息。”
少年面上喜笑顏開,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個圈,白露頭暈目眩的,連忙拍黎朔的肩膀叫他把自己放下來。
黎朔帶着她來到太虛園最邊角的某處。從石橋底下穿過去,一顆有些年頭的水杉正好長在橋與高高的柵欄中間,靠近水的地方還長着幾株粉色的美麗月見草。由於草地是傾斜的,水杉繁茂的枝葉會擋住從橋上和柵欄另外一邊看過來的視線,形成一片隱蔽的狹小空間。
“這可是我的祕密基地。”黎朔要是有尾巴這會兒都搖成螺旋槳了,“只帶你來。”
“好隱蔽的位置。”白露讚歎,“適合冬天來睡午覺。”
黎朔不解:“夏天這兒也很涼快。”
白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自己胳膊上打了一下,將掌心攤開在他面前:“因爲別的季節有蚊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黎朔看着她已經泛紅的雪白小臂,試探着問:“那我現在換個地方還來得及嗎?”
白露這會兒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回想起剛認識黎朔時他的樣子。他那張臉看着就像話少還容易不耐煩的學霸,熟了一點後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不但看着沒那麼聰明瞭,有時候還有點可愛。他把沒見過幾次面的白露領到自己“祕密基地”的行爲,在白露眼裏就像路邊隨便咬着人褲腿就往自己窩裏帶的犬類,一點都不設防。
但白露全然不知除了喜歡她之外,黎朔對她不設防的另一個原因是黎朔覺得白露有點呆。即使知道白露不是轉學生後,黎朔也沒有把白露當老師看待過,甚至還老覺得她比自己年齡還小,要像對妹妹一樣對她。
兩個人腦回路清奇的人都覺得對方不是正常人。
“你畫矩陣的時候怎麼沒考慮到這點呢。”白露笑了,“這兒就挺好的,不用換。”
水杉旁邊的空地正好能一左一右坐下兩個成年人。白露才剛坐下黎朔就捱了過來,她只能往旁邊又挪了挪,小半個背都貼在了石橋上。
“離得太近了。”白露又縮了下肩膀,和他說起正事,“你家裏是怎麼回事?”
黎朔聽她這麼問,忽然反應過來了,語氣帶了點不爽:“你這是把我當學生,準備給我做心理疏導?”
“你聽我說。”白露勸到,“光中是私立高中,學費很貴,你高叄了,這樣兼職下去我怕耽誤你備考的時間。”
青春期的黎朔哪聽得了這話:“你再代半個月課就走,我上什麼大學和你也沒關係吧。”
“是我聖母,喜歡多管閒事,你滿意了嗎?”白露回嗆他,站起身來,“確實沒關係,現在我也完全沒必要坐在這裏。我走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坐得離她很近的黎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倔強的少年看着她,但就是冷着張臉一個字都不肯說。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着,白露嘆了口氣,準備說些什麼緩和下氣氛的時候,沒想到黎朔先開了口。
“你們沒辦法理解的。”他看着水面,神色陰鬱,“好像是因爲什麼商業上的惡性競爭吧,我小時候被拐過,初中才回家。不理會有錢有勢還佔理的親姑姑,反而和從人販子手裏買我的買家住在一起,你們都覺得我就是個傻子。但是對我來說,前十四年我都認爲自己的爸爸就是這個朝夕相處的人。我知道他做得不對,但感情又不是知道他做得不對後就能憑空消失的。”
白露在聽到黎朔說自己小時候被拐過的時候就看向了他,安安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的生父已經去世,生母已經有自己的新家庭了。”黎朔沉默了一會,“本來養父家裏還算有錢的。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魏成——養父,那個把我養大的爸爸,是癌症晚期。錢花得很快,已經不剩多少了。”
他隨手撿了顆小石頭丟進水裏。白露默默看着盪開的一圈圈漣漪。
“如果他也死了,我就是沒有家人了。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白露怎麼可能不明白。
以前她上初中的時候,由於始終無法在家庭裏找到歸屬感,有次就問來看她的宋景行其他那些被拐的孩子現在過得怎麼樣。宋景行說他只負責對白露進行回訪,其他家庭的情況他確實不清楚,如果白露想知道的話他可以幫忙詢問其他的回訪負責人。白露猶豫着,還是拒絕了——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就顯得她很可憐,要是大家都這樣就顯得命運過於殘忍了。
“你說我做事不考慮後果,確實是這樣。我不在意未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也沒有什麼需要牽掛的。”黎朔拋起手中的石子,接住後握在手心,“所以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當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未來什麼樣我都接受,反正不會更壞了。”
她從他身上感覺到的那種生命力原來從此而來,在那種頑強的蓬勃與肆意中,她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到了黎朔藏得很深的絕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會更壞了嗎......在事情變得更壞之前,她曾經也是這麼想的。
白露心裏五味雜陳,但什麼沒有說出口。她並非當局者,也許黎朔的情況並非他口中那麼簡單。
“我不想擺出高高在上指點你的人生的那種年長者姿態。”白露說,“但是經歷得更多一些,思維方式確實更趨向於成熟。有時候適當參考別人的建議、尋求他們的幫助也不失爲一種選擇。”
“不要。”黎朔語氣淡淡的,“我的事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
“你姑姑黎蓮打電話給我過,她看起來挺關心你的。她說你都不肯見她,你們之間是不是......再溝通一下比較好?”
黎朔捂住耳朵:“你把心理諮詢室搬到這裏來了嗎?”
“對不起,我沒有想說教你的意思。”白露解釋,“只是‘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有時候可能只是猶豫了一秒鐘,事情就再也沒有轉機了。我就有這種經歷,現在想起來,如果當時勇敢點,可能......”
她沒說下去了。黎朔察覺到她心情不好,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問她:“那你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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