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代償

作者:此鴉不再來
70?代償

  白露拿好東西慢悠悠地出了門,卻意外地在酒店門口看見了黎朔。

  樹影下的他頂着毛絨絨的腦袋,高挺的鼻樑上架着個黑框眼鏡,暗紅色的印花衛衣和黑色束腳褲也顯得他很酷,只是把包背得七歪八扭的、正低着頭無聊地踢着石子的樣子,顯得有幾分孩子氣。

  “黎朔,不是還有十分鐘纔到約好的時間嗎?”白露朝他走去。

  少年衝着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笑意和露出的虎牙讓那張看着是酷哥的臉顯得又乖又可愛:“白露!”

  他小跑過去,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隨即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低聲說:“好想你,主人。想到在基地待不下去,想到昨天一整晚都期待得睡不着。反正都是等你,還不如在離你近的地方等。”

  這次的見面不同於“出去玩”,而是被他定義成了“約會”。和喜歡的人約會,少男懷春的黎朔還騷包地挑了好半天衣服。

  “到了可以打電話給我的,我會早點下來。”

  “隊長說不可以催女孩子出門。”黎朔搖搖腦袋,“我......有事要坦白。”

  白露還以爲是什麼事呢,結果黎朔緊張地解釋了下當時的情況,說“雖然沒透露她的任何信息,但把她說成了自己女朋友”。

  “意思是你覺得未來可能會帶來麻煩,所以不想要‘女友粉’,拿我當了下擋箭牌?這有什麼。”白露沒理解,隨後若有所覺地伸出手摸了摸他自覺低下來的頭,“黎朔,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太兇了......你可以放鬆一點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因果關係反了。”黎朔有點不開心,“是因爲喜歡你,所以不想要女友粉。”

  白露在聽到那——麼多人叫他老公的時候一點喫醋的反應都沒有,可能是真的不喜歡他吧......但是被摸了摸狗頭的黎朔轉念一想,換做以前的白露可能會因爲他的擅作主張而生氣,她現在不但沒什麼反應還反過來安慰他,也說明白露並不介意被他宣稱爲“女朋友”,死皮賴臉跟在她身邊纏着她的策略是有效的!

  想到這裏他心情立刻多雲轉晴,但又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

  算了,先不想了。

  黎朔牽着她的手腕:“我們走吧。”

  到底還是高中生,黎朔前不久才正式滿十八歲,還沒有考駕照。看到他哈雷摩托車的時候白露想到以前高中調戲她的鬼火不良少年鋪天蓋地的馬達聲,下意識有點害怕。

  “別、別怕啊。”黎朔給她戴頭盔,看着她的臉色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只是個普通交通工具,出門騎這個比較方便。”

  他騎車的時候刻意放慢了點速度,和煦的春風拂過耳畔,白露雙手抵在他的後背,指節抓着他的肩膀。明明都做了兩次了,黎朔卻感覺到自己因爲這肢體接觸心跳得很快。剎車的時候她身體往前傾了一下,軟綿綿的胸部碰到了他的背。黎朔渾身緊繃,腦子裏閃過許多和她做愛時要命的畫面。十八九歲,看條豬腿都能硬的年紀,被她一碰恨不得直接把人抓着鑽到綠化帶裏野戰。

  ......好不容易等到約會,纔不想被她當成只會發情的公狗!

  下車的時候,黎朔先幫她摘了頭盔,再摘了自己的。他晃了晃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一雙微涼的手貼上了他的耳垂。

  “黎朔,你的耳朵怎麼這麼紅,是頭盔裏太悶了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嗯、嗯。”少年臉也紅了,牽起她的手,“走吧。”

  即使離法定假期還有一天,迪X尼裏還是人山人海,比起平城某影城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好在四月底,陽光不算毒辣,氣溫也怡人。

  白露成年後就對童話故事不再那麼熱衷,玩了幾個不太刺激的項目後和黎朔遠遠地站在外圍看着花車巡遊。工作人員穿着玩偶服扮成角色和遊客們互動着,歡快的氛圍多多少少也讓白露覺得心情放鬆了些。

  黎朔本人是挺喜歡能帶來刺激的極限運動的,白露知道這點,因此午飯後休息了一會,就去玩了他路過時感興趣地看了幾眼的那些項目。兩個人又去看了場表演,出來後帶着食物去城堡附近找了個地方坐着等看煙花秀。

  周圍人頭攢動,聲音嘈雜,音樂都聽不太清。黎朔悄悄轉頭看着白露的臉,忽明忽暗的煙花倒映在她的瞳孔,她無悲無喜,面上沒什麼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露坐在那裏,想起好幾年前在羊都某條河畔看到的煙花。沒眼前的那麼盛大,但卻在她生命裏無法比擬。

  有人捧着她的臉,珍惜地吻着她的脣瓣。

  “黎朔......”白露下意識想避開,但又忍住了。

  “好喜歡你,白露。”他狗狗似的蹭她的肩窩,“最喜歡你了。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獻給你我最直白的真心和最坦蕩的愛語。所以......不要再露出那樣的表情了,好不好?

  懂了點事的他已經學會了一些人情世故,看出白露心情不好,於是主動說:“你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好,是有點累了,謝謝你。”白露對他笑笑。

  往大門外去的時候,他們看見一對夫妻牽着一個穿着白色裙子、頭戴着皇冠的小女孩,邊說笑邊走着。

  “媽媽,我長大以後也能做公主嗎?”小女孩頗爲稚氣地問。

  “當然能呀。”媽媽笑眯眯的。

  爸爸也笑着開口:“囡囡已經是了呀,你是爸爸和媽媽的小公主,媽媽是爸爸和囡囡的大公主。”

  白露忽然想起以前初中的時候,大家寫作文最愛寫父愛母愛。有次她和同學的作文被選成了年紀範文,她那篇文筆雖好,但內容都是根據《初中生精品作文選》和讀過的其他書硬生生編出來的——遲鈍如她,那時候也知道了寫白建業和彭家輝不合適——寫出來的東西活像一道精緻但沒有靈魂的菜餚。

  同學的那篇裏卻寫了很多的小事。不是“深夜媽媽光着腳揹着高燒的我冒雨去醫院”之類的,就是很直白地平鋪直敘,寫了一家人一起圍在餐桌旁喫煮熟的蠶豆的事,但就是格外好笑和生動。白露當時站在公告欄前,把那篇文章讀了很多遍,周圍的同學都被逗笑了,唯獨她站在那兒,呆呆的,一動不動。

  “愛”是無法被模仿出來的。像你無法一隻企鵝解釋熱帶雨林是什麼樣子,像你無法向原始人描述月球凹凸不平的表面——沒有體驗過的東西,連做夢都夢不到。

  白露低着頭,從公告欄前走開了。她站在路牌後面,隨着手錶上的分針慢悠悠轉了半個錶盤,那個她心心念唸的身影終於從教學樓走出來。白露等他走出一段距離才偷偷摸摸地跟上,幾乎貪婪地注視着他的背影。

  她那時候剛滿十二歲,對“帥”真的沒什麼概念,只是覺得紀寒從背後看起來也是完美的白馬王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紀寒......過完這個暑假就高叄了,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吧。她以後是不是沒辦法這樣跟着他一起回家了?甚至她以後可能都見不到紀寒了

  失落的女孩低下了頭。這時候隨着一聲巨大的雷聲,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地密密砸下來。白露呆愣愣地擡頭看着天,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喂!進來。”

  她向前看去,只見紀寒拉開了旁邊一家店的玻璃門,那張俊臉用不耐煩的神色看着她,衝店裏撇撇頭,示意她進去。白露又呆了下,回頭確認了下身後的人們都作鳥獸狀散、紀寒真的是在叫她後,立馬歡欣鼓舞地衝他跑過去。紀寒哪是那麼好心開着門等她的人,看她反應過來早就自己進去了,白露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臉色,坐到了他隔壁桌。

  紀寒慢條斯理地擦着自己淋溼的衣服,擡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服務生走過來問需不需要點單。那時潔癖已經初現端倪的紀寒自然嫌棄這種蒼蠅小館的衛生條件,但看着渾身都溼透了的白露,忽然想起紀母在餐桌上說過“白家那個小孩子真是可憐,被拐了好不容易回來,爹媽卻都不喜歡她的”。

  可憐......是有些。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總是覺得自己跟蹤他沒有被發現,甚至下雨了都不知道躲,頭髮黏在臉上,溼漉漉的校服黏在身上,顯得人又小又瘦的,和一直剛破殼的小鳥似的。

  “一杯港奶,給她。”紀寒補充,“熱的。”

  說罷他又把自己桌上的紙巾給她:“擦。”

  “好、好的。”她受寵若驚,看着他的烏眸亮晶晶,“謝、謝謝。”

  外面雨勢不減,港奶沒過多久就端上來了,但白露只是捧着杯子一口都沒有喝。

  “不喜歡?”紀寒從書裏擡眼,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不是的。”她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你送的,喝掉了就沒有了......”

  “不喝也帶不走。”紀寒很冷漠,視線重新回到了書上,“喝掉還能變成脂肪留在你身上。”

  她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他隨口說的話:“唔......”

  隨着奶茶慢慢見底,雨停了下來。紀寒收好了在看的大學課本,準備離開。看着胡亂把自己的作業收到書包裏後屁顛屁顛跟着自己的白露,輕輕笑了一聲。

  不管他怎麼冷淡都甩不掉的笨蛋小跟屁蟲。紀寒搞不懂爲什麼她看到自己彈了個鋼琴就這麼莫名其妙又執着地喜歡他——她還真是剛破殼的小雛鳥,把他當成了媽媽啊?

  實際上還真是這樣的。後來高中的白露看了本班上同學塞給她的,一口氣看了好幾冊,作者描述男主角爲什麼對女主角有那麼強的執念時,說男主角就像《最遊記》裏被唐叄藏帶出水簾洞的猴子;世界上有傻猴子也有聰明猴子,聰明猴子出了水簾洞就撒丫子跑了,只有傻猴子會呆呆地一直跟着帶他出來的那個人。

  對於白露來說,紀寒就是那樣的存在。在那個長着蕨類植物的小巷,或許他只是不經意地幫了她一下,但對白露來說就是快渴死的人撿到了一瓶水。後來的白露其實沒什麼慾望,甚至存活欲也不高,這麼多年,幾乎都是靠着對紀寒的愛活下來了。她是真的把紀寒當做了自己人生的全部,她無法設想一個“不愛紀寒的白露”。

  太傻太盲目了,她自己也知道。

  白露回過神來,看着那牽着手的一家人。那一刻她忽然醍醐灌頂,或者說那一刻她終於承認了——

  那些瘋狂的、失去自我、放在愛情裏會被人大讚特讚的“愛”,是病態的、是來自於她內心的缺陷。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不是健康的愛。

  紀寒、宋景行、孟道生、黎朔、林晝......她看似每個都喜歡,其實誰都不愛,只不過是想從他們身上得到那份她自小缺失的愛的代償。

  她太孤獨了,她太想要愛了。所以,“她對誰都好”並不是完完全全出於“淋過雨就想爲別人打傘”的善良,也有一部分是因爲渴望得到迴應、渴望獲得一種自我價值的滿足。

  一步錯、步步錯。她知道得太晚,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已經不可挽回了。

  白露突然精疲力盡。

  手在這時候忽然被人緊緊握住,她詫異地看向黎朔。

  少年舉起他們牽着的手,另外一隻手無措地給她擦着眼淚:“白露,我們也是家人。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別、別哭。”

  她看着他心急地安慰自己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淚止不住:“黎朔,你真的很好。”

  黎朔一直送她,送她到了酒店的房間。等她洗完了澡,坐在牀邊的地上握着她的手陪她睡覺。他吻她,胯下的性器完全勃起,興奮得發疼,但他知道白露不對勁,絕對不可以和她做,所以他只是安靜且耐心地呆在她身邊,哄着被噩夢困擾的她,等她睡熟了纔回去。

  夜晚有些冷,他今天爲了臭美穿得很薄,騎着摩托車回去的時候風吹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裏一團亂麻的黎朔在一盞暖黃的路燈邊停下,搓了搓手臂,最終還是掏出手機下載了黎蓮發給他的文件。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並不喜歡姑姑這種將人的過去像求職報告裏的履歷般一條條按時間列出來的行爲,他一直覺得她就是個把人當成數字的冷血魔鬼。但今天的白露讓黎朔意識到,她現在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瓷娃娃。被一根軟乎乎的蛛絲拉着,隨時都有摔碎的可能。所以他也顧不得屠龍少年終成惡龍這種事了,當務之急還是知道她的過去。

  一頁頁地翻過那些整理成報告的她的過往。黎朔剛消下去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他很難想象這些冷冰冰的、公式化的文字後面埋藏着她多少真實的、鮮活存在的痛苦。

  黎朔其實多多少少是有些顧影自憐的,總覺得自己過得很慘,所以那些活得很健全很陽間的人沒資格對着他指手畫腳。白露那時候說自己是他的老師還真一語成讖了。和白露的相處——尤其是被她揍的那次——讓他這種心態發生了些改變,他從“看着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公主的白露居然家庭也不幸福”這件事被教會了一個道理:不是所有看着健全人都真的健全,有爲了虛榮心、適應社會、不讓別人擔心什麼的而裝的可能性。

  說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他對白露的心動真的蠻膚淺的,他以前懵懵懂懂地也對女生有過好感,但並沒有什麼實際行動,白露是第一個對他的吸引強到讓他想要做些什麼的異性,而且身份的懸殊和她的拒絕激起了少年人某種隱祕的勝負欲。那天他又打了李樺,叛逆地在雨裏跑走,除了因爲這羣迂腐的大人生氣,心裏確實有種青春期那“我與全世界爲敵我好酷”的感覺。白露追上來說相信他的時候,黎朔看着不耐煩趕她走,但其實是期待她能再追上來的。黎朔就像只雨裏被她撿回來的野狗,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氣,將她咬得遍體鱗傷。他知道自己錯了,又拉不下來臉道歉,白露要走的那天只敢遠遠看着目送她。本想着英雄救美耍下酷的,結果反而被白露給幫着洗刷了冤屈。黎朔看着她,她早有準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一直是相信他的?原來一個人與全世界爲敵什麼的沒那麼爽,最開心的還是有個人完完全全地信任你。只是熱烈的愛情纔剛冒出個頭,就被她當時的“男友”挫傷了。好在黎朔就是那種打喜歡的遊戲哪怕再難也會反覆打到最高難度無傷通關的人,他對她就是執着,從教師名冊上看了她生日後還做了陶瓷小人日日夜夜等她。對她的喜歡越來越深後,黎朔想看這個看着總是有點難過的女孩笑起來的樣子,於是帶她去了遊樂園。再後來就被她帶去聽了那場叫他會錯意的歌劇。

  說來也巧,那時候給白露做手工生日禮物時,他覺得白露的小人一個人在上面顯得好孤零零的,於是又做了只小狗上去,當時他沒想太多,沒想到自己後來真做了她的狗

  其實黎朔有覺得自己和她認識以來已經變成熟了很多,但是眼前的文件讓他重新審視起這點。他至今也一直在索求她、消耗她、被她包容,怪不得一直被她當成小孩子。她自己都只有那麼多,卻還是應許了他。

  黎蓮說得對。白露一點也不愛他,但又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是時候了。收起那些稚氣和任性,變得“成熟”。不是爲了和她身邊的那些人攀比,不是爲了那些被激起來的自尊心,只是爲了她,而已。

  黎朔重新戴好頭盔,在深夜的冷風中成爲一個真正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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