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修文,主题不变,可看可不看,不影响后续內容)
丰宁钢厂家属院。
丁果沒想到一本小說的后劲会有這么大,看過的文字都能变成语音在她脑子裡沸腾,甚至還配备了对应角色的语音包。
比如此刻,就是中年妇人的语音包,语重心长,感情也十分充沛。
“为了你回城,咱家這次可欠了不小的人情,你爸年底還计划竞争车间主任呢,你說欠下這么個大人情,咱都拉不下那個脸跟人家争,你爸是宁愿放弃前途也得让你回城啊。”
“那孩子就脑子不大灵光,除此旁的哪儿都好。就人家那家世,若沒這個短处你哪儿够得上?”
“君君虽不是我生的,可跟亲生的沒差别,那就是你亲妹子,你陪着嫁過去俩人互相有個照应,妈也放心。”
“你虽然不在妈身边长大,但妈知道你是咱家裡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了,听妈的,你嫁過去……”
這么一段感情充沛的话,听得她感激又内疚,還带着局促不安。
仿佛融合了书裡那個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的情绪,胸腔裡的奉献精神呼之欲出,恨不能肝脑涂地以回报父母对她的付出。
這么想着,也无意识地张了口,似被什么牵引着,轻声低喃道:“谢谢爸妈,让你们费心了。妈,我答……”
对面坐着的中年夫妻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岳红梅還得意地冲丈夫挑了挑眉,怎么样?她就說大女儿好拿捏吧。
稍微给她一点疼爱,她就能为這個家赴汤蹈火。
几年前是這样,几年后還是這样,沒变!
岳红梅脸上已经率先绽放了一個欣慰地笑,连要夸赞大女儿懂事、听话的言辞都准备好了。
只是要让她失望了!
丁果答应的话沒說完就突然打了個激灵,半合的眼睛睁了开来,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奶奶的,她怎么還顺上台词了?
遂沒好气地骂了句:“答应你大爷啊!”
意识同时回了笼,视线也聚上了焦,然后就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震惊错愕的脸。
“呃……”
她的梦话不会是說出口了吧?
丁果顿时尴尬抠地,歉意道,“抱一丝啊,說梦话了!”
這怎么在咖啡厅裡睡着了呢?
說完掩嘴打着哈欠准备开溜,刚要欠身,对面那两张脸却双双笑了起来,那個妇人语气嗔道:“你這孩子,我說着话呢你咋就睡着了,這是睡懵了吧?当還在火车上呢!”
中年男人也哈哈笑了两声,佯装责怪的语气跟妇人道:“我就說孩子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肯定累坏了,先让大妮儿去睡一觉,偏偏你這急性子……”
妇人嗔了男人一眼:“我這不是几年沒见我大闺女了么,就想跟我大闺女說說话,好好亲香亲香。”
两人一唱一和搭配默契。
丁果却有些茫然。
叫谁大妮儿呢?
她视线左右一扫就将周围的环境收入了眼底。
顿时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這哪儿還是咖啡厅啊?
面积不大的客厅,发黄的石灰墙,墙上的木质相框和相框裡排列着的各种黑白合影、样式老旧的桌椅板凳沙发……清晰的不似梦境。
丁果压着心慌重新将视线放到对面两人身上,打量他们的着装打扮。
中年妇人一头齐耳短发,偏分,额前用两個黑色小卡子固定着,露着光溜溜的大额头。
上身穿着沒什么版型的碎花短袖棉背心,腿上穿着條肥肥大大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黑布鞋。
男的穿着微有些褪色的蓝色工装,胸前印着‘丰宁钢厂’的字样,剃着平头,皮肤微黑,目含精光。
像七八十年代的工人打扮。
‘丰宁钢厂’‘君君’‘大妮儿’、‘嫁過去’以及七八十年代的工人打扮……
丁果心慌的越发厉害,似乎有非科学事件在她身上发生。
“一定是噩梦!”丁果這么安慰着自己,并悄悄在大腿上狠拧一把,尖锐的疼痛并沒有让她多清醒一点,反而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呀!”岳红梅一声惊叫,拍着胸口看向对面直挺挺倒在沙发上的大女儿,惊魂未定。
這两人都有些发毛。
就刚才,大闺女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那眼神說不上的古怪,吓得两人大气都沒敢喘。
“梦魇了,肯定魇着了,這死丫头在火车上不会两天两夜都沒睡吧?老丁,快快,快来帮我抬一下。”岳红梅定了定神,一叠声地催促。
脸上還残余着因为惊吓而涌起的红晕。
丁志钢也抓起旁边的毛巾抹了把脑袋上沁出的汗,道:“你甭动了,我来。”
他刚才也被大女儿突然转变的眼神给骇的不轻,瞬间出了一层汗。
起身過去,两條胳膊沒怎么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一掂,道:“這孩子在乡下守着庄稼地咋也不吃饱啊,一把骨头。”
岳红梅嫌弃:“她傻呗,守着庄稼地都不长肉,可不是傻。”
却双双忘了大闺女时常寄回来的粮食。
将人送回卧室放好,两口子出来关上门,对视一眼,丁志钢又抹了把头上的喊,埋怨道:“你呀,嘴太急!”
岳红梅也知道她着急了。
本想扮演慈母来着,但看见大闺女进门时那缩头缩脑上不了台面的鹌鹑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嫌弃的不行。
想着就大女儿這面劲儿,稍稍打点感情牌她指定能答应,索性早說完早利索,也省得为了這事還得先讨好她、伺候她。
就這么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有让她伺候的资格嗎?
岳红梅:“潘家這不是在等信儿嘛,咱光托人找关系把人弄回来就忙活個把月,我怕拖太久了那边又出啥幺蛾子。”
她說着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瞥见地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捏着鼻子嫌弃地拿脚往远处推了推,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君君给咱争来這么個攀龙附凤的机会,无论如何也得抓住。”
提到君君,岳红梅一脸柔和地笑:“也就是君君,這要指望裡头躺了的那個,你這辈子别說师长,你什么长都够不上。”
丁志钢摸出根烟点了,沉默着。
妻子這话有理,出息的孩子才能找着出息的对象。
大女儿這性子他是不指望能给他找個出息的女婿让家裡沾沾光了,但念君不一样。
念君虽不是他亲生的,但也是从小养大的,嘴甜会說话,還特别争气,竟然自己谈了個首都的高干子弟。
那孩子爸是部队的师级干部,妈是文工团的一個什么主任,那孩子本身也优秀,模样更是出挑,跟念君很是般配。
這要是真能结成亲家,家裡其他几個孩子都能跟着沾光。
他也能借這個光。
别說竞争车间主任了,就是分厂厂长他也敢想一想。
建国和建设的工作都不是很理想,一直想调动一下,可他的人脉实在有限,便一直這么僵着。
若跟潘家的事成了,以他们家的人际关系,调动個工作還不简单?
建党和丁香毕业后可以进部队当兵,有潘家這层关系在,不說好地方随便挑,那肯定不会安排到边疆受苦去。
而且這俩孩子在部队的升迁也有指望啊!
若他俩自己再争气点,当上個大领导,他老丁家那可真是鱼跃龙门,彻底跨越一個阶层了。
這么憧憬着,丁志钢夹着烟的指头都微微有些颤抖。
但转瞬,就想到了潘家提的條件。
也是這桩婚事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潘家的大儿子幼时烧坏了脑子,智力有点問題,如今潘家提出,君君想进他家门,得给他家大儿子带個媳妇過去,要手脚勤快,智力健全的好姑娘。
君君自己占了個好的,剩個傻子介绍给谁?谁又能愿意,不骂他個祖宗十八代才怪。
可那是高干家庭啊,他丁志钢做梦都攀不上的阶层,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不抓住,实在不甘心。
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下乡的大妮儿。
這個大闺女自小不在身边长大,說感情么,肯定有,毕竟是亲的;可要說有多深的感情,那不见得。
属于在身边时沒觉得多稀罕,离开家這么些年也沒多想,仿佛只占了個他‘女儿’的名头。
让亲闺女嫁给傻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心,但心底想搭上潘家的念头更为热络,灼的他难受。
哎,要是潘家沒提這不合理的要求该有多好!
丁志钢惋惜地叹着气。
见男人沉思着又拧起眉头,岳红梅眉眼微微沉了下,捞起旁边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扇着,凑近轻声道:“老丁,你可是怨我?大妮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這么安排我也心疼,可她那性子你也知道,好人家够不上,寻常人家对咱家沒助力不說,进门肯定被婆婆和男人压的死死的,即使受了欺负也不会回来說。
但她要是嫁到潘家就不一样了,人家那样的高干家庭,婆婆肯定不是那种乡下恶婆婆。再不济,還有君君呢,君君多会哄人高兴啊,有她转圜着,大妮儿這日子孬不了。
我知道這個决定好說不好听,可你得想想咱家這几個孩子的以后。建国谈的那個对象人家裡可是市革委会的,你想两家坐下来谈亲的时候矮人家一头?
再一個,這也是为了大妮儿好,就她那性子甭管嫁给谁都做不了家裡主。潘家不同,等她公婆百年之后那個傻子不由着她搓扁揉圆?他们那個小家還不是她当家做主……”
丁志钢想到大闺女的性格也是叹了口气:“下乡這几年真是一点长进沒有。”
他說完重重拍了下膝盖,仿佛這個动作能坚定他的决心一眼,笑道:“去买点肉给大妮儿做顿好吃的,晚上你们母女俩好好谈谈心,多关心两句。你不知道,你关心一句,夸她一句,這孩子能高兴半天,她稀罕你着呢。”
大约是从小沒有妈在身边疼着,感情上欠的慌,這孩子在城裡那几年就老爱在岳红梅面前表现,喜歡往她妈身边凑,得到她妈一句认可,激动的脸都是红的。
丁志钢想到這些,失笑着摇了摇头,母女连心,真不是說說的。
为了接大闺女,今天他請了假,下午也不去厂裡了,道:“我帮你一起忙活,好好给她补补,看瘦的……”
岳红梅松了口气,忙起身去拿钱和票,脸上满是笑:“是该买点肉,君君今天也回来,上周见她我瞧着都瘦了。”
“是嗎?這孩子是苦夏呢,那我给君君烧個海带汤,把掉的肉给她补回去,养白白胖胖的!”丁志钢爽朗地笑。
岳红梅過来闹他:“走走走,陪我一起去买菜。”
夫妻俩双双笑着出门,背影透着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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