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修文,微修微调)
三双视线一起看向這個几年未见,对他们来說有点陌生的、真正的大姐。
一双嫌弃、一双排斥,還有一双打量。
仿佛认为她的出现或者說存在,破坏了這個家庭原本的幸福安宁。
丁果也看向对面三人,第一眼就锁定了身材高挑的那個女孩。
书裡的女主,丁念君。
丁念君穿着條白色波点裙,哦,這個年代好像叫布拉吉。
扎着两條马尾,马尾沒梳在脑后,而是朝前梳着,一左一右搭在肩上;额前一排弯弯的刘海,不厚重,有点像后世的空气刘海。
在這個年代,這身打扮时髦又靓丽。
容貌也漂亮,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柳叶弯眉,一双漂亮的杏眼,对得起钢厂大院一枝花的名头。
不過她突然想起书裡一段描述,就是原主嫁进潘家虽依旧包揽了所有家务,但因为吃得好,油水足,营养跟得上,竟慢慢长开了些,皮肤也白了。
有一天婆婆看着买菜进门的原主惊呆了下。
总之大致意思就是,原主婆婆头一次发现刚嫁過来时那個又黑又瘦、总缩着脖子收着肩膀,完全上不了台面的大儿媳居然长得這么好看。
甚至暗暗将两個儿媳妇的脸做了下对比,发现丁果比小儿媳丁念君還漂亮。
自那之后,原主婆婆就想方设法的减少了原主出门的次数,只让她在家伺候傻子丈夫。
丁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穿過来到现在還沒照過镜子呢。
一会儿得看看她有多好看。
“大姐你回来了,欢迎你回家!”
丁念君微吸了吸起,带着得体的微笑走近,视线扫過丁果干枯的头发、微黑又粗糙的皮肤、身上洗到发白的蓝布汗衫、裤子以及脚上那双带着豆粒大小破洞的布鞋,友好地朝她伸出了自己白皙娇嫩的手,眼底带着些隐秘的期待,望向丁果。
期待什么呢?期待从丁果脸上看到熟悉的窘迫。
就如13岁那年,丁果跟在爸妈身后进门,她也朝丁果伸出了手,而那個穿着补丁衣服,扎着两條油乎乎麻花辫的女孩脸庞瞬间涨红,窘的手脚无措,最后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伸過来跟她握了握,并操着一口浓重的老家口音,小声道:“俺還是头一回跟人握手。”
望過来的那双眼睛裡有羡慕,有自卑和怯懦。
她享受這种羡慕,鄙夷這种自卑和怯懦,并不同情,甚至在之后想尽办法加深了那双眼睛裡的羡慕、自卑和怯懦。
這次,才从乡下回来的丁果還会先在衣服上擦一擦才敢跟她握手嗎?
丁果的手动了。
丁念君笑容甜甜的正要迎上,却见对面抬起的手转了個弯,双手环胸,将胳膊抱了起来。
她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丁香早在丁果出来时就如临大敌,此时冲過来把丁念君拉走,嫌弃地捏着鼻子瞪着丁果,嘴上跟丁念君說道:“大姐,你搭理她做什么,一身土腥味儿,你不嫌她脏啊。還有……”
她扬扬下巴,冲丁果道:“喂,谁让你进我跟大姐的卧室的?”
丁念君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嗔了丁香一眼,并将人扒拉到身后,低声斥责:“别這样說,還有要改口,這才是咱们大姐。”接着再次冲丁果扬起笑脸,“大姐,香香年纪小,又被我們宠坏了,不懂事,你可别介意。”
說完往让出身后的沙发,“大姐,别光站着了,過来坐!”
丁果笑了下,沒动,好整以暇地继续打量丁念君。
嗯,看书时女主的一些作为就很令她不适,果然,她的感觉沒错。
這举动,這番话,都茶的很高明嘛,一面挑拨了自己和丁香的关系,一面宣誓了她的主权。
若真是原主站在這儿,面对這种无形中的排外心裡肯定不是滋味吧。
啧,也不一定。
圣母向来比较宽容。
思量间,丁香已经不高兴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不满地瞪着丁建党,小声嘀咕道:“上啊,之前不是說好了,团结一致,共同对外!”
還做了個握拳加油的动作:“上!”
丁建党进门前是信心满满来着,但刚才看见丁果从屋裡出来,瞥见她眉间流露出的不耐烦,突然就有点怂了,這会儿被丁香怂恿,才硬着头皮站起来,大声道:“那什么,你回来归回来,但我們的大姐只有一個,就是念君姐姐,你别想让我們叫你大姐,哼!”
說完重重坐了回去。
“建党,别這么沒礼貌。”丁念君转头瞪了丁建党一眼,又转回去一脸地歉意地苦笑,“大姐,他们就是孩子心性,主要是跟你不熟,等熟了就好了,你可千万别介意,别跟他俩计较,你就是我們的大姐,谁也越不過你去的!”
看着书裡的角色活灵活现的给她演戏看,丁果這才笑起来:“你說得对,两個小破孩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倒是你,让我很欣慰啊!”
“啊?欣、欣…慰?”丁念君愣了下。
丁果笑望着她,道:“是啊,你一個养女比我亲弟亲妹都有礼貌,可见爸妈在你身上是用了心的,把你教的很好,不错,值得表扬!”
丁念君俊俏的小脸瞬间白了。
养女!
這是她最排斥的两個字。
她知道自己是這個家裡的养女,知道为了她,妈妈将亲生的大女儿送回了乡下。
当时很是难過了一阵子,想不明白這么疼她的爸妈为什么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觉得命运不公。
可父母宠她,哥哥疼她,两個弟弟一個妹妹尊敬她,喊她‘大姐’,慢慢抚平了她的难過,让她无忧无虑快乐成长。
但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忍不住想那個因为自己到来而被送回乡下的丁果,忍不住想,丁果是怎么想自己的,是恨,是羡慕,還是别的什么?
直到几年前,乡下奶奶病逝,爸妈将他们那個大女儿接了回来。
当时她很是惴惴不安了一阵子,怕爸妈真正的长女回来她就成了边缘人物。所以总忍不住当着丁果的面跟爸妈撒娇、装病、装胃口不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只围着自己转,以此来证明自己在父母心裡的重要性。
她不光拢住了爸妈,還拢住了除了丁果以外的兄弟姐妹、大院裡的同龄人、班裡的同学……
本来她就长得漂亮,性格活泼讨喜,又是城裡长大的孩子,有她這個姐姐/妹妹/伙伴在,谁会喜歡土裡土气又木讷的丁果?
看着丁果在這個家裡越发沉默,沉默到几乎沒了存在感,她只能在心裡默默說声对不起。
她真的太害怕失去爸妈、大哥和几個弟弟妹妹了。
這是她的家人,从她记事起就围绕在她身旁的家人。
她跟他们沒有血缘的牵绊,生怕经不起命运的考验,怕哪天睁开眼她就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
這种心惊胆战,都是回来后的丁果给她造成的!
好在,沒過几年丁果下乡了,家裡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丁果就像一個本不该出现在這個家裡的人,终于离开了。
尽管這么想不太合适,但在丁念君心裡,丁果就是突然出现来横插了一杠子,而后退场。她不在,家裡和谐极了。
丁果的离开,又让她恢复了无忧无虑。
但‘养女’這两個字始终深深扎在她心裡,碰不得,提都提不得。
就好像這两個字一出来,她所有的美好就只是泡影,吹口气就能散。
可现在,她认为的那個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当着她的面說出了這两個字,揭开了她心裡血淋淋的伤疤。
丁念君胸脯微微起伏,又难過又生气。
丁果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依旧笨嘴拙舌不会說话?
“宿主,来了,开始了,丁念君情绪波动好激烈哦,她内心开始扭曲了~”脑内传来耗子兴奋的报数声,“2点、3点,哇,7点、4……”
再来点,它的名字就能从收入列表上下去了,贪心宿主加油!
“闭嘴,收入我自己会看,别聒噪!”丁果意识内冷喝,“要是影响了我发挥,最少两套四合院!”
系统:“……”
‘您获得5点来自‘外耗系统’的内耗值。’
客厅裡,丁香终于抓住了攻击的点,跳起来冲丁果尖声道:“喂,你說谁是养女,你骂谁呢!”
岳红梅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忙出来问:“咋了?你们在說啥呢?”
“妈,她……”
丁果笑盈盈打断丁香告状的话,道:“妈,我夸念君妹妹呢,說她虽然是咱家的养女,但对我這個大姐比我亲弟亲妹可有礼貌多了,您教的真好!”
岳红梅愕然:“你、你這孩子……”這是夸人?
可,丁果說念君有礼貌诶,還夸她教的好。
岳红梅张了张嘴,說不出斥责的话。
只觉得哪裡怪怪的。
丁香急的跺脚,不满地告状:“妈,你别听這個泥腿子胡說,她說大姐是养女,她這是骂人呢!”
是了,为什么非得要强调养女?
倒也上升不到骂人的程度,只是這么說很不合适。
岳红梅心疼地看了君君一眼,纠正丁果道,“大妮儿,以后不能這么說……”
“呃,先打断一下啊!”丁果抬手制止,纠正道,“首先,請叫我丁果!‘大妮儿’是奶奶对我的昵称,她抚养了我,這是她老人家对我的专属称呼,沒有抚养我的人,你们不配這么喊,谢谢。”
纠正完称呼,這才继续笑道,“好,說回丁……”
她看着丁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丁小六,抱歉,忘了你叫啥了,算上你念君姐,你在家行六,就喊你老六吧,你可真是個老六!”
“老六啊!你现在应该還在读书吧,书都读到老五肚子裡去了嗎?
怎么着‘养女’這两個字现在都是骂人的话了?
你念君姐就是咱家的养女嘛,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事实不能提?提就是骂人?
更别說我還非常真诚的赞美你念君姐以及我們的父母,怎么就像踩着你尾巴了似的,人家正主都礼貌地沒开口說什么,你在旁边跳什么脚,你脚上长痔疮了?”
丁香哪儿挨過這种骂,她气得脸色涨红,哇哇大叫:“……你、你,你才老六,你還是乡巴佬,泥腿子,乡下来的土老帽!”
家裡从来不称呼排行,难听死了!
丁果抬手拢了把头发散热,嘴上从容应对着:“哟,瞧不起乡下人啊?那可怎么好呢!
咱爸二十岁之前就是乡下人,咱奶更是当了一辈子的乡下人,還有咱二叔、三叔他们不也都是乡下人么?你這么瞧不起乡下人,那我之前从乡下寄回来的粮食你吃沒吃?那些年咱二叔、三叔寄来的地瓜玉米啥的,你吃沒吃?都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吃着乡下人送的东西還瞧不起乡下人,觉得我們都是乡巴佬,土老帽,泥腿子。你這是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啊,這就是你城裡人的教养?呵、tui!”
丁香被骂红了脸,瞠目结舌地瞪着丁果,眼圈一红,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喂到狗肚子裡’這话平等地骂了這個家裡的所有人。
岳红梅脸色僵硬又难看,刚要开口,她小儿子突然插话,气急败坏地指着丁果道:“原来你、你刚才在骂我?你骂我是狗!”
他是听丁果那句‘都喂到狗肚子裡去了’才反应過来前头那句‘书都读到老五肚子裡去了’是隐形的骂了他!
丁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充满嘲讽:“智障。”
丁建党瞪起眼睛:“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百遍你也是智障,反应這么慢不是智障是什么?”丁果笑盈盈地,“怎么滴,這么听不够是喜歡‘智障’這两個字么,实在喜歡就写下来贴墙上天天看。”
丁建党气疯了:“妈,你看她,這土包子一回来就闹的家裡鸡飞狗跳,你们非把她弄回来做啥!”
丁念君终于平复了内心翻腾的情绪,开始重新审视丁果。
這哪儿還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大姐。
几年沒见,变化怎么這么大!
岳红梅同样脑瓜子嗡嗡的,或者說,她有些不太适应這样的丁果。她印象裡的大女儿就是老实巴交,不說话,只知道闷头干活的老黄牛!
甚至不久前刚进门时還一副鹌鹑相,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浑身带刺,嘴皮子還這么利索了。
房子膈应并不好,丁志钢在厨房裡越听眉头拧的越紧,這是才回来的那個大女儿?
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从厨房出来,看向丁果,威严呵斥:“你這孩子,以前不是挺老实的個姑娘嗎?咋变的這么牙尖嘴利了,哪有這么說自己弟弟妹妹的?”
岳红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這正是她想說的。
丁果重新看见這個便宜爹,噗嗤笑了,望了眼他的头顶,虽然沒有明确的绿,但她眼裡全是绿,不由目露同情,好脾气地解释道:“老实挨欺负啊爸,我不反击难道站那儿擎等着這俩兔崽子嘲讽我?您别生气哈,整個家裡我最同情您了,谁给我脸色我都得骂的他找不着北,唯独您,您怎么冲我发火都成,谁让我心疼您呢。”精神上绿到发光的纯纯大冤种,我先让你三招!
可不纯纯大冤种么,被老婆忽悠着帮别的男人养大了闺女。
书裡,女主后来跟亲生父亲相认了。
认亲现场,对方一脸诚挚地握着岳红梅的手,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当时岳红梅那個泪眼婆娑,书中的心理描述是: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值了,跟她過了一辈子的丈夫算什么?
大冤种呗!
丁志钢听得云裡雾裡。
同情?
這孩子到底会不会用词,不应该是尊重嗎?
不過大女儿這番话是向着他的,倒让他听得熨帖,一时拉不下脸再训斥,放缓语气道:“你是我們的长女,又是他们的长姐,让着点弟弟妹妹,他们還小,不懂事……”
他也要重新适应一下长女的变化,這变化過于嘎嘣脆了些,脆的让他心裡隐隐不安。
明明刚才进门时還不這样……
丁果敷衍地点点头,全当他在放屁,语气却說不出的宠溺:“知道啦知道啦,您快去厨房看看,锅好像糊了啊。”小绿头龟。
岳红梅在旁边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這個大女儿,终是沒忍住问出了心裡的疑惑:“大……丁果,你、你刚才,我是說刚回来的时候不這样啊?咋還……”
她想不通,感觉有些梦幻。
前后不過两三個小时,一個人的性格变化咋大的让人觉得這么陌生呢!
這孩子不是被什么附体了吧?
想到一些民间传說,岳红梅心底有些发毛。
丁果眨眨眼,慢悠悠地道:“妈,你看不出来我那是装的嗎?毕竟你们以前总爱夸我老实,我想讨好你们就装了一把,可我发现不行啊!老实孩子都要被你们卖了,我還他娘的装什么装,干脆撒泼吧,我不痛快,大家谁都别想痛快!”
她說這话时脸上带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亦透着股說出不的凉意和讽刺。
岳红梅:……
厨房裡的丁志钢:……
夫妻俩连着丁念君心裡齐齐一咯噔,原本觉得十拿九稳的事突然觉得沒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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