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氣候一天天變涼,宮中昔日萬千花朵盛放的亭花苑內漸漸落下一片清冷,花枝和名草已紛紛被宮人們罩上了一層嚴實的厚布,嚴絲合縫地遮蔽起來。
卯時三刻,各宮僕婢紛紛忙碌奔走,宮室由靜寂變得熱鬧起來,辰時則寂畢。
仲冬初臨,龍潛月的第一日,宮門大開,各品級的繡花外轎接連涌入,場面甚大。
落地,將轎簾一掀,繡鞋踏着木凳從容走下,是鮮豔的裙子和各色華美的宮絛。
僕從們再一擡眼,是一片如鮮妍花朵似的少女面孔,個個眼露新奇,不斷打量。
這些皆是京城各家的貴女,各有顏色和風姿,個個穿得又鮮豔,若是不細看,還以爲是又一年的宮中選秀開始了。
宮中的貴人娘娘們,這些日子也皆換上漂亮厚實的裝束,紛紛走出廷室。女人們戴玉簪金釧銀步搖,嫵媚眼波嬌聲笑,人人花枝招展,矜貴光鮮,見到自家的人便速速迎上前去,攬着自家姊妹或堂親,不住地關心愛撫,眉眼間都染上一層難掩的喜色。
連妃嬪養的幾隻哈巴狗兒,這日子裏都穿上了一層薄虎皮的襖子,憨頭憨腦地踏着短短黑肉的四爪,被身邊的侍女牽着,耀武揚威地在各個行宮裏哼哧晃盪。
這一切無他原因,只因西宮太后大娘娘前些日子下了懿旨,藉着敦親王迎娶側妃的這件喜事,特允後宮諸位妃嬪的母家各女眷在半月內進宮來探親。
宮中先前已經被接二連三的陰雲噩耗籠罩了幾十日,幾日前太后請了宮外西山居的道士進宮做法、爲積善行德而使朝廷的稅賦接連降了兩番,又兼梁帝下令命人開了國庫,拿出錢財來大力接濟那些自松陽之亂後紛紛涌進京城、卻至今仍流落郊野之外的難民孤貧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京城上下忽而得了這在往日裏逼近年關纔能有的惠贈,百姓大喜,進而皆呈現出一副喜樂融融的氛圍來。
白凌霜隨一羣打扇華簪的貴女們下了停在外門的轎子,隨着前頭的宮人侍女們領路,依次踏入一道華貴的廊檻,她擡頭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同時環顧四周,縱是心裏沉穩,心裏卻也抑制不住地一直砰砰亂跳。
都說麗妃娘娘因弟弟之死而傷心過度,食慾不振至昏倒暈厥,這幾日才慢慢休養緩過來,十一公主陸榮林爲討她母妃的歡心,便在貴女們進宮探親的日子中,於宮裏辦了場遊會熱鬧一下,邀了京城諸位貴女們前來品香鑑茶,而這日子,恰好又和太子殿下辦的遊獵在同一天……
她想到這,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四周的女孩們,白凌霜的眼底漸漸冒出幾分不屑來:這些個京城的官眷貴女裏,有不少人此時都是眼露輕浮羞怯、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她們哪裏是爲了探親看望,都是爲了宮裏的那幾位皇子而來的吧!
說到底這位太后娘娘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幾位皇子如今正值十五到二十五歲之齡,且大多還未娶正妃,頂多有個側室或是通房在內帷,那些官員王侯們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這一機會的,若是自家的女兒有幸能被皇子給看上,自然百利而無一害。
特別是太后的母家人、皇后娘娘胞兄所出的女兒——她想到這,白凌霜眼含嫉妒地看向了正在不遠處,被衆女簇擁着、不自覺露出羞澀微笑的一個矮個子少女的身上。
廊連左邊,劉昔蘭的身邊,有個長眉的姑娘忽而眉頭一皺,她的扇子尖點了點劉昔蘭,順帶悄悄指了不遠處的一人,悄聲道,“昔蘭,你快看不遠處,那個頭上挽個白蓮花的人,她叫做白凌霜,是白外郎家的四庶女。”
“一個人在那好久了,也不知在想什麼。”貴女輕聲嘲笑。
劉昔蘭聞聲,也跟着看去,見那白裙的女子此時正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明明無人搭理,卻仍表現出一副孤高的樣子。
她還時不時望向自己這一邊,一張清秀的臉孔上的神情似嘲似笑,頗有幾分自認爲的出淤泥而不染,而顯得潔白無辜似的。
倒不知,真是她自己孤立了旁人,還是旁人,都把她給孤立了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真是蠢,她想,這個人表現得特立獨行並自認爲自己脫俗高潔,旁人都是胭脂俗粉,認爲只有她自己纖塵不染,可惜又沒有足以匹配的顯赫家世,因頻頻大出風頭而遭旁人嫉恨,怕是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到底在神氣個什麼勁呢?不懂得斂其鋒芒,反而硬是把自己放在最刺目的地方。
恐怕是一直以來,憑藉着運氣而達成的吧?
劉昔蘭對此,覺得十分神奇。
她嘲諷地微勾起脣角,很快把頭轉了回去,劉昔蘭對着身邊的女孩,展顏繼續羞澀地微笑着,淡淡道,“嗯……可能是白姑娘她,比較喜歡清淨吧。”
對方嗤了一聲,點了幾個身邊的女孩,“也是,白家四姑娘可是深受國公夫人喜歡,在柳家姑娘死後她就差沒過繼到人家國公府裏去了,父親也不久就晉升四品了,身份都這麼尊貴了,哪是我能高攀得起的,那就讓她這樣一直清淨下去吧。”
說着,女孩俯身,跟她身邊的女伴們咬耳朵,眼神不屑,“待會殿裏的賞茶品香,咱們誰也別和她結在一起,讓她自個,“孤芳自賞”去罷!”
白凌霜端着神色,表面上無辜溫和,實則心內懷着別的心思,她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劉昔蘭。
這個穿粉紅色繡花羅衫、下身是一條珍珠白湖縐裙的劉昔蘭,長着一張白嫩的瓜子臉,笑起來,嘴邊有淺淺的梨渦隱現。
長得倒是還算好看的,她挑剔地打量着劉昔蘭,看她的言語行事皆溫和怯懦,她便從眼底漸漸流露出幾分鄙夷來:
這劉昔蘭明明是個尊貴的嫡女,又是國舅爺嫡出,但卻分外怕生的模樣,人一多就緊張地說不出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長相又不是最出衆的,一身裙子打扮也素淨,這樣反倒隱沒在這羣盛裝妝扮的女孩裏,無甚亮眼之顏色。
她輕蔑地笑了笑,果然是嬌生慣養,金尊玉貴卻只養成這樣一個怯懦性子,像這樣的人,她又怎麼會被皇子們看上?
她提裙,走到一豔麗的宮裝麗人的身前,低身行了禮,白凌霜裝作怯怯的樣子,她柔柔地喚了那人一聲,“貴人娘娘。”
以白家五品官的出身,她們家在宮內自然沒什麼作嬪妃的姐姐,唯有一位還是個遠方表親,和白家關係甚遠,但這家的女兒幾年前入宮,放在宮裏剛蒙承寵,聽說處境還算不錯,怕是不久就要晉升了。
白凌霜想攀附她這股勢力,就不得不過來攀着這層關係。
那貴人轉身,上下睨了她一眼,從喉嚨裏輕哼了一聲,算是一個迴應,問,“白家大娘子,怎麼不送一個嫡女一起過來?”
她看着白凌霜,微微蹙眉。
白凌霜聽了,微微低頭,神情顯得尤爲楚楚可憐,“是因爲兩位姐姐都病了,所以大娘子就只送我過來了。”
她怎麼會說是因爲自己在她們杯子裏下了猛藥,所以導致兩個人這一天就怎麼也起不來了呢。
反正父親因她使的手段高遷,而素來就偏愛她,她那惡毒嫡母就算再記恨,卻也不敢對她如何。
貴人聞言,看了她一眼,心下對白家嫡庶顛倒的荒唐事略有耳聞,但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介入,又加上眼前這個小娘生的丫頭,確實是給她的家族帶來了不少的好處,一番想法後也就沒多說什麼,簡單交代幾句後她便轉過身,帶着白凌霜進了不遠處的大殿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白凌霜看着眼前金黃的大殿,和殿內的華麗陳設,她的心情逐漸激動。
————
偌大的射獵場,十幾面紅旗迎風烈烈,隔着半丈,紮在獵場的金邊圍欄之上。
陸承宣騎着一匹棗紅馬,方搭箭射出一支,他調轉馬頭回來,和六皇子陸湶禮對換位置。
見他牽着繮繩,眼睛看着不遠處的地方,陸承宣於是便隨着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場外,開口問,“六弟,你在看什麼?”
陸湶禮回過神來,微微搖頭,“沒什麼。”
她今日來了嗎?他的視線在圍獵場之外的觀臺上一一略過,心神一時有些微凝。
陸承宣不知其所想,反而見陸湶禮的視線頻頻掃過那羣方纔從室內走出來、此時正來到圍獵臺上觀看他們射藝的京城貴女們,他的眼底逐漸流露出幾分瞭然來。
“怎麼,六弟有喜歡的女子嗎?”陸承宣仔細看着陸湶禮方纔看過的方向,站的那羣女子,他眯起眼睛,細細地猜着,是那位蘇家小姐呢,還是………
而陸湶禮聞言,轉頭警覺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淡淡道,“太子多心了,並無。”耳尖卻一熱。
陸承宣見此,他露出瞭然的笑,“沒有?那便沒有吧。”他勒緊繩子,和他的馬繞過,“不過這樣,麗妃娘娘可要着急了吧。”他悠悠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陸湶禮不言,但他手裏的繮繩漸漸收緊,拉弓直視着不遠處的靶子,他略微皺了皺眉。
她去哪裏了?
後宮南苑,偏僻髒亂,不遠處就是關着瘋了的女人和犯錯無依老婆婦的冷宮。
腳下的宮路,雜草叢生,宮磚斷裂,一看便知此地鮮少有人踏足。
杏眼紅衣的嫵媚少女,一身華美裙裝,她正站在一處冷僻的宮殿前,仰頭打量眼前破敗的宮室。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隨後便一步步走上前,伸手,輕輕地叩了叩門。
開口。
“……陸璃,你在裏面嗎?”
無人迴應,謝婉凝猶豫一會,她又推了推門,沒成想竟然沒鎖,一把就推開了。
她本想觀望一會,不打算這般走進去,誰料不一會,她聽到什麼,忽而眉頭一皺。
眼前這間破敗的宮室,十五公主陸璃居住的地方,從裏面隱約傳出一聲聲的,女子豔麗而低靡的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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