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三 双璧蒙尘
蓝鸢穿着一身素雅青衣,坐在厅中的古琴前,调动琴弦,试了几個音,指尖便缓缓流淌出铮铮琴音,悠然空灵,情意绵长。
几個年轻公子坐在桌前,边饮酒边听琴,不时低声交谈几句。饮了几杯,說话的声音便大了些,蓝鸢一边弹琴,也听得见他们的话。
“你们听說了嗎?這白鸰嫁的那位江湖中人,据說是個什么掌门,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倒也不是因为好男风,只是因为天生克妻,這才取了個男妻。”
“是啊是啊,我听說這個掌门十九岁的时候为父报仇,千裡迢迢抓住了仇人一家,却沒有立刻杀了他们,而是当着仇人的面杀了他的父亲,逼得仇人自刎身亡的。啧啧,這手段真是毒辣。”
“這么說来,白公子嫁给這样的人,只怕要惨了,别說這夫君对他好不好,只怕稍有差池,要保命都难……”
“崩——”蓝鸢手裡的琴弦突然断了,他收回流着血的手指,忽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在說什么?”
几個人這才转头望着他,其中一人尴尬道:“哎哟,我們不该当着蓝公子的面說這些的。”
蓝鸢快步冲了過来,拉住了那人的袖子,“赵公子,你刚才說的,可是真的?”
赵公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为难道:“当然是真的了,這如今丽阳城都传开了,小倌出嫁,摇身一变成了掌门夫人,這可是佳话啊!”
“可你刚刚說,那個人他……”
“心狠手辣是沒错,可毕竟是一派掌门啊,這白公子也不算是亏。只是這小命能保住几天……可就……”
蓝鸢既震惊又心痛,紧紧地攥着赵公子的袖子,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阿鸰他不会有事的……”
赵公子推掉了他的手,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袖子,埋怨道:“蓝公子,瞧你手上的血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這出门可怎么见人啊?别让人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要加收我的钱呢,我身上可沒带這么多钱啊!哈哈哈……”
其他几個人也纷纷跟着笑,一人又提醒道:“蓝公子,刚才的琴可還沒弹完呢。”
蓝鸢哪裡還有心情弹琴,他又抓住了赵公子的衣袖,继续追问道:“赵公子,那你可知道,为阿鸰赎身的人,他是哪個门派的掌门?姓甚名谁?门派又在哪裡?”
赵公子用力推开他,推得他一個踉跄,“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還要去找他?别忘了你的身份,這沉璧轩的大门,你是走不出去的!”
蓝鸢不甘心,转身就往外跑,几個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蓝公子,這琴還沒弹完呢,你要去哪?我們可是付了钱的。”几個人将他按回了琴边,他望着断掉的琴弦,却再难修好了。
赵公子站在他面前,扭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摇头道:“蓝鸢,看你憔悴的样子,我听說你最近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念着你的阿鸰,其实你何必這么折腾自己呢?說不定他早就被那個魔鬼夫君给折磨死了。啧啧,真是可怜,還不如留在沉璧轩做個小倌,就算是任人践踏,至少還能活着……”
蓝鸢突然暴起,甩开了身边的几個人,一把扑向了面前的赵公子,两個人厮打到一起,其他几個人刚要上前帮忙,就见赵公子一把将蓝鸢甩开,他整個纤瘦的身体踉跄地飞出去,面门直直撞上了放置古琴的楠木桌台,桌台的棱角分明撞上了他的脸,他痛苦地大吼一声,蜷缩在了地上,他纤细的手指捂着脸,鲜血从他的指缝流了出来,触目惊心。
在场的几個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谁也說不出话来。
蓝鸢整個人蜷缩在地上,微微抽动着身体,发出细碎而痛苦的□□和哭泣声。
站着的一個人壮着胆子蹲下去,扒开了蓝鸢的手,却令所有人惊恐地叫了出来,他的眼眶汨汨地流着鲜血,整個左眼血肉模糊,甚是骇人,分明是被桌台的棱角撞上了左眼的眼眶。
几個人吓坏了,惊恐地退到门口,落荒而逃。蓝鸢醒来的时候,只能挣开一只眼,一個小童守在他身边,边哭边道:“蓝公子,你的伤口郎中已经帮你缝過了,伤口虽然不深,却也要留疤了,而且……而且你的左眼,大概……大概是看不见了……”
他的左眼被纱布包着,勉强睁开右眼,摸了摸小童的头,艰涩道:“小枝,别哭了。”
“蓝公子,以后你的脸上留了疤,一只眼睛又看不见了,可怎么办啊?”
蓝鸢叹了口气,仿佛生无可恋道:“都是命。”
主仆两人正凄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几個壮汉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個妖娆的中年女人,女人发号施令道:“都给我搬走。”
几個壮汉开始翻箱倒柜,将屋子裡的行李细软装在一個大箱子裡,抬了出去。
小枝忙冲過去,边哭边阻拦道:“你们干什么?這是蓝公子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抢走?”
中年女人道:“什么蓝公子的东西?這都是我沉璧轩的东西,如今他瞎了一只眼,又毁了容,是不能再做红牌了,要這些东西也是沒用,当然是搬走给其他人用了!”
小枝跪在地上抓着女人的裙子,哀求道:“方妈妈,我求你了,不要這么对蓝公子,好歹他也给沉璧轩赚了這么多钱了,你就放過他吧!”
方妈妈一脚踢开瘦弱的小童,骂道:“要不是看在這個份上,我早就把他拖出埋了。”她走到床边,望着床上面无血色的蓝鸢,“蓝鸢,你可别怪我无情,你知道咱们這的规矩,不养废人,如今你见客是不可能了,好歹从前還有些名声,若是你愿意低价卖身,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主儿。”
蓝鸢嘴唇动了动,摇了摇头。
方妈妈不解道:“你不卖身,就只能到后厨去做粗活了,你也愿意?”
蓝鸢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愿意。”
方妈妈叹了口气,“這屋子你是住不得了,明天你就搬去后院的下人房养伤吧。”說完,带着几個大汉收拾完了东西,又叫他们拖走了小枝,毕竟不是头牌,也用不着小童伺候了。小枝哭着喊着被他们拖走,房门被关上,只留下一片死寂。
蓝鸢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過。阿鸰,此生若是還能见你一眼,我便死而无憾了。
蓝鸢从沉璧轩红牌,一朝沉沒,变成后厨洗碗的杂役,终日蓬头垢面,用一块白色的眼罩遮住左眼。从前那双好看的抚琴的手,日日浸泡在冷水中,更加苍白粗糙,再也沒有了昔日的光彩。
蓝鸢就這样如行尸走肉般地度過了几個月,直到有一天,管事的来到厨房,粗裡粗气地吼道:“蓝鸢,你過来。”
蓝鸢将手从洗碗的大盆裡拿出来,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捂着嘴咳了一会,才慢慢地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管事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有人点你去弹琴,快去收拾收拾见客吧。”
蓝鸢惊讶得止不住又咳了一会,为难道:“可……我已经這副样子,又咳咳咳……又咳嗽個不停,方妈妈說,我不能去见客了。”
“這人出的钱多,指名要点你,你就去吧。”
蓝鸢看了看自己沾着油污的手,“可是……我已经很久沒弹琴了,只怕……”
“你尽力就好,反正钱已经收了。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快去洗漱梳妆,别让客人久等了。”管事的将一個包裹塞在他怀裡,便催促他去梳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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