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一更)
“上元節了啊。”荀翊輕聲說道。
“是,皇上。”戴庸回道。
荀翊向來不在意這些時節,得了提醒才能想起一二,但一年除了除夕清明中秋,其他的他都置若罔聞,好似與己無關似的。
戴庸習慣了,太后也習慣了,宮裏的嬪妃們也都習慣了。
比起先皇凡是節日都要熱鬧一番的性子來說,當今聖上反而像個沒甚情感的仙人,高高在上,不可攀。
但那又能怎樣呢?
先皇愛熱鬧,最後死的也熱鬧,各路勢力紛爭,恨不得揪個荀家的子孫就能當幕後皇上。
在那樣的環境下出來的荀翊,性子反而冷到了冰裏。
只是他們不知道,在他們都瞧不見的地方,荀翊也是有絲溫柔的。
一如寧姝不知道,原來皇上在他人眼裏是那般冷面冷心。
“京城今日熱鬧?”荀翊問道。
戴庸笑道:“回皇上,熱鬧,上元節哪兒能不熱鬧呢。過了今日,很多人的年便也過完了,等不及再到正月三十了。”
荀翊“嗯”了一聲,沿着這花燈照出的小路走去。
正是夕陽落下的時候,今日的晚霞甚是好看,火燒似的鑲着邊兒,一路鋪天蓋地的翻涌着。
花燈下綴着的硃紅花碗裏俱都盛了一小碗的水,原是爲了防止走火。但此刻,晚霞斜斜的映照在這水中,像是一團團燒的正旺的火。
天火、人火掩滿四周,像是瓷窯裏悶燒的風景。
荀翊到雲舟宮的時候,寧姝正在院子裏忙着收那些晾曬的花草,夜裏溼氣重,擱在外面總是容易變潮,倒是就不能用了。
她將白梅等理到藤板上,方要抱起來,身旁有人搶先一步將藤板拿了起來。
“不用幫忙的,我自己來就好。”寧姝說着伸手去接——嗯?今天宮人怎麼這麼高?
她擡頭一看,皇上正端着那藤板站在自己面前。
“皇上。”寧姝連忙行禮。
荀翊微點了下頭,問道:“要做花茶?”
寧姝是有這些大大小小的習慣,很多是各個朝代瓷器教她的,用着用着也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不是。”寧姝看着那藤板,思索該怎麼不動聲色的將這藤板接過來,讓皇上拿似乎不太合適。“是用來做香囊的。”
“要放去哪兒?”荀翊轉身,自然而然的問道。
看來今日客戶想要幹活!
寧姝從石桌上抱起小些的藤板,說道:“就擱在暖閣便可。”瓷器們也很喜歡這樣的香氣,地龍一烘,屋子裏好聞極了。
她話一說完,手上的那個藤板也沒了蹤影,荀翊一手託了一個,簡練說道:“走吧。”
寧姝連忙跟上去,生怕皇上一個不小心,把自己好不容易折騰出來的花草給打翻了。
誰知道萬一到時候打翻了,皇上惱羞成怒,說不準就要使小性子怪在自己頭上呢?
戴庸跟在兩人後面,擡頭看了眼天——很好,太陽還是從西邊落下去的,沒有天象異變。
荀翊將藤板放在寧姝指定的位置後,殿內陷入了沉默。荀翊轉頭去看多寶閣上的瓷器,寧姝則低着頭翻弄花草。
不是她不願意說,就是覺得怪怪的。雖然入職,不是,是入宮了,位份也升了,但她一點都不瞭解皇上這個人,只覺得他不似外界傳言那般嚇人,相反,還有點溫柔。
荀翊則是一如既往的話少,往先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讓戴庸拿摺子拿年注。如今……
“用過晚膳了嗎?”荀翊一如既往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尚未。”寧姝一如既往的回答。
“朕也未曾用膳。”荀翊將話題一如既往的繼續下去。
寧姝點了下頭:“知道,他們見皇上來了便去準備了。”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戴庸在邊上低着頭,裝出看不見聽不見的模樣,但卻在心裏咆哮:這兩個人幹什麼呢?!寧美人快點討好皇上啊!皇上,剛纔出來的時候不是還問奴才今日是不是上元節嗎?這麼好的話題快開啓來啊!
多寶閣上的瓷器們屏住呼吸,此刻都心照不宣的不說話,眼睜睜的看着寧姝和皇上之間的互動。
待到所有菜上來了之後,荀翊看了一眼面前的湯便知道,這是出自御膳房之手,並非是寧姝親手煲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兩日未來,她今日又受了寧趙氏的委屈,沒空煲湯也是正常。
他抿了一口那湯,雖然用料仍足,但不知怎的就是不如寧姝那簡單的小湯來的舒坦。
想來應當是料華而掩本味了。
寧姝下午在太后娘娘那兒吃了太多點心,如今有些喫不下,匆匆吃了幾口便停下了。
荀翊看在眼裏,問道:“胃口不好?”
寧姝猛然想到皇上倡儉樸啊,自己這不是擺明了在他面前鋪張浪費嗎?還要不要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峯了?
她連忙搖頭,低頭繼續喫:“沒有。”
就是真的有些頂,喫的艱難。
荀翊見她這般更是觸動,想來她是因爲寧趙氏的緣故,戴庸不是說她哭過了嗎?胃口不好卻還要強撐着無事。
爲不讓寧姝不自在,荀翊也很快喫完了,之後便一如既往毫無懸念的讓戴庸拿了摺子過來。
戴庸不情不願的去了:……奴才今天不想拿摺子,奴才就想看門。
荀翊翻着摺子,突然看到一張暗中遞上來的,狀告參知政事周攜齊家的嫡子周仰殺人辱屍。
摺子上寫的簡單,但內容卻是字字含血。
這周仰打小讀書不成,也心不在仕途,前些年纏着自家娘掏了銀子開了個布匹莊子。前幾日在布莊裏看見個試衣裳的小娘子美貌,就要強佔了人家。
這小娘子前不久已成了婚,她夫君恰是一同來的,見狀便當街罵了周仰幾句。
周仰平日裏哪受過這種氣,二話不說就讓莊子裏的護衛們將這兩人捆到後院去,當着男人的面把小娘子強了,又將那男人活活抽死。
原本這事兒因那小娘子被周仰鎖在布莊應是無人知道,周仰也是毫不在乎,可如今卻繞過了京城的三衙,直接到了荀翊的案頭。
荀翊看着那摺子上的字,若有所思。過了片刻,他問道:“朕記得,上元節的時候,京城裏的鋪子是要多開些時辰的。”
“對。”寧姝順着答道:“要到子時才關門呢,年也就這般鬧完了。”
荀翊思忖片刻,問道:“什麼時辰了?”
“皇上,馬上便要戌時半了。”戴庸回道。
荀翊微微點了下頭,擡頭問寧姝:“之前賞賜的那些糖可嘗過了?”
“嘗過。”一說到糖,寧姝便十分開心:“好喫。多謝皇上。”
“喜歡便好。”荀翊身上有些微微的脫力感,離他要去孔雀藍釉罐的時間近了。他緩緩開口,問道:“現在想喫糖嗎?”
“嗯?”寧姝不知他爲何這般問,便擡眸看,只覺得他眼神有些微微的迷離,不似往日那般冷清。
而這絲微微的失神,讓荀翊有了一絲人氣。他眼尾原本就有些美態,只是平日不顯,如今迷離當中霎是勾人。
荀翊的意識開始有了絲離散的感覺,他撐着一口氣,竭力在意識全部流散之前,由一側的孔雀藍釉罐裏捻出一顆糖,剝去糖衣,遞到寧姝面前:“啊——張嘴。”
一顆硃紅色的糖放在了寧姝面前,是她喜歡的石榴味道。
寧姝微愣,一瞬間腦子裏什麼想法都有,亂七八糟的纏成了一團。而她在這裏面硬是揪出來了一根,上面寫着三個字:石榴味。
寧姝微微低頭,由荀翊指尖含走了那顆糖,硃紅色抿在她的脣邊,添了一絲繾綣的意味。
“啊啊啊啊啊啊!姝姝是不是蹭到了皇上的指尖!這是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青瓷虎子大叫:“禽獸!放開姝姝!我都不敢看了,我要捂上眼睛。”
祕葵“啊”了一聲:“姝姝臉紅了。”
“豈止是紅,是很紅。”汝奉添加了內容。
“嘖嘖嘖,還是從小孔雀裏拿出來的糖。”小白在旁說道:“不知道小孔雀現在的心情如何,想不想一罐子把眼前的這個男人給砸死。”
“噓噓噓,小點聲,快看皇上什麼反應!”祕葵把衆瓷的聲音壓了下去。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寧姝低着頭,滿臉通紅的抿着飴糖,皇上卻半絲反應都沒有,好像——睡着了?
“???”小白,“皇上有問題。”
祕葵點頭:“問題很大。”
下一刻,荀翊緩緩的眨了下眼,指尖還有她的溫度。看着寧姝的模樣,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做了什麼,不由得有些尷尬羞愧,耳根也跟着紅了。
“咳。”荀翊狀若無人的伸手揉了揉寧姝的頭:“今日是上元節。”
寧姝“啊”了一聲,總是覺得哪兒有些不太對,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是揉腦袋嗎?
“帶你出宮,如何?”荀翊問道。
寧姝猛地擡頭,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倒顯得像是激動一般。她眨着小鹿一般的雙眼:“真的嗎?臣妾可以出去玩嗎?”
“嗯。”荀翊說罷又伸出食指在自己脣間一比,“但是不能告訴別人。”
“好!”寧姝連忙點頭,“不告訴別人!”
在雲舟宮宮人一片欣慰的目送當中,寧姝歡天喜地的地跟着荀翊去了紫宸殿。
雲舟宮側殿內,瓷器們回過神來,小白輕聲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學生談戀愛吧。”
祕葵沉重的附和:“是。”
汝奉不贊同地說道:“你們的思想真的是太齷齪了,活了這些年,難道歲數都活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嗎?小學生似的談戀愛有什麼不好?往好處想。”
連一貫甚少對寧姝感情指手畫腳的青叔都忍不住了:“當皇上的,怎麼能這麼寵後宮!唉,是姝姝啊,寵吧寵吧。”
祕葵想了片刻,說道:“其實小學生談戀愛也沒什麼不好,汝奉說得對,最是青澀最是難忘。嗯?等下,皇上爲什麼也這麼青澀的感覺?”
小白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聲音沉重:“我覺得皇上不是青澀,而是撩妹技術趨於化境,返璞歸真了。剛纔是不是勾的姝姝一愣一愣的?”
“那按你這麼說,姝姝還撩而不自知呢。”祕葵嗤之以鼻,下了斷言:“就是小學生談戀愛,初段水平都不到。枉費姝姝跟我在一起這麼些年。”
作者有話要說:姝姝: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想喫糖。
荀翊:沒事兒,別管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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