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萬獸園(3)

作者:談伊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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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走,我今天給你做野豬肉喫。”元英興沖沖地牽着周嘉敏的手,這才發現她的腿已經不靈便,登時極爲駭異,“姑娘,你的腿怎麼了?”

  周嘉敏有些黯然,“那天晚上門窗被人鎖了,我暈了過去,第二天早上便是這樣。”

  “門窗被人鎖了?”元英想不明白,“被誰鎖了?”

  “除了金鳳那一幫人,還能有誰?”

  元英握緊了拳頭,一張臉憋得青紫,“太可惡了!這些人就知道欺弱怕硬!真想芩姑再來教訓她們一頓……”想了一想又覺得想不通,問道,“不對啊,金鳳和郭豔她們早就被芩姑收拾了,她們就算是豹子膽是萬萬不敢再拿姑娘怎樣的。她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想要置姑娘於死地?”

  周嘉敏搖了搖頭,她也不明白,她也想不通,若是沒有人在她們的背後支撐,金鳳這些人的確不敢肆意而爲,只是,到底是誰想置自己於死地?

  正鬱悶不解的時候,外面傳來曹公子有些涼薄的聲音:“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今天是有野豬肉吃了!”

  曹仲玄一身閒情逸士的打扮,戴着遮雪大斗篷,腰帶上的玉佩光澤潤麗,依舊彆着一個酒葫蘆,手裏還拿着一卷畫軸,看似是剛完成的新作。

  他摘了斗篷氅衣,抖落了滿身的雪花,周嘉敏因他剛纔未出手相救,便也不想搭理他。

  曹仲玄將懷揣在胸中的一包草藥丟在了圓木桌上,說道:“這是一些草藥,喝了對你的腿有些好處。”

  周嘉敏心中卻涌過一些暖流,這曹公子似乎並沒有那麼無情,言語中便多了幾分溫度,“多謝曹大人善意。”

  不想曹仲玄卻道:“你若是知道這藥的來源,大概就不會感謝我了。”

  周嘉敏眉心略略皺了一皺,元英拿起那一包藥,奇怪道:“若不是太醫開的藥,便是郎中開的藥?還能從哪裏來?”

  曹仲玄道:“自然是太醫開的,不過是給馬開的。”

  元英大驚,本能地一鬆手,藥頓時從手中跌落在地。

  周嘉敏也有些生氣,悶悶道:“公子既然不想救人,又何必拿我開玩笑。”

  “那馬吃了藥後,又能跑了。”

  元英氣不過,咋咋呼呼道:“馬怎能同人一樣?這位公子何必拿姑娘的身子開玩笑!要是姑娘喫壞了身子,公子豈不是害了一條人命!”

  曹仲玄冷冷道:“喫不喫,都隨了你!”

  元英還要氣呼呼地和他理論,周嘉敏制止了她,對公子道:“這藥,我會喫的。”

  曹仲玄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之色,不過又很快被他臉上的清冷之色代替,他冷淡地看了一眼周嘉敏,大步走了出去。

  ……

  又到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按照往年慣例,國主在城中的瓦官閣上觀覽熱鬧街頭的元宵燈會、獅舞煙花等,欣然接受萬民朝拜,呈現出一片與民同慶、歌舞昇平的盛大氣象。

  只是今年國後大喪,葬於懿陵,舉城之民皆都哀悼國母,因此今年的元宵佳節沒有燈會、煙火,也沒有往常的人流如織,寥寥毫無生氣。

  國主只在在瓦官閣上舉辦簡單宴席,以此告慰朝臣武將,席間酒水清淡,饌食平常,衆臣子也是坐着無趣、閒談無益,如此,席間更是清冷寡淡。

  溫修容侍奉在國主一側,她舉止大方,端雅矜持。

  在座的韓王李從善向來是個愛美色的,多看了她幾眼,不由讚道:“溫娘娘秀色奪人、昂然優雅,頗有昭惠國後之遺風,有溫娘娘陪伴在側,官家的鬱結憂戚之氣也自當消散,臣弟恭祝國主。”說罷起身向國主敬酒。

  溫修容微微一笑,氣質圓融篤定:“殿下過譽。昭惠國後的儀容瑰姿,任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也比不上的,嬪妾雖然伴隨昭惠國後,耳濡目染,也只能學得一二分,承蒙官家不棄,纔有幸侍奉在國主身邊。”

  韓王笑道:“溫修容禮節優容,自然是極爲難得的,又何必自謙?”

  國主對溫修容輕言道:“朕這臣弟的誇獎,你是擔當起的。數日來後宮安寧無事,一切井然有序,讓朕不必費心,朕知道是你的功勞。”

  溫修容自小長於周府,早就學得了謹慎嚴肅、細緻妥帖的官家功夫,國主封她位分之後,她更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地懈怠,若如此後宮還不安寧,豈不是辜負了她的心意?

  然而她盡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國主一人,爲了他的肯定與寵愛,爲了自己能在他的心中擠出一點點的位置,她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聽到國主的褒獎,她已是心花怒放,望向國主的眸子中愈加柔情四溢。

  她盈盈拜倒,語氣中多了份欣喜,卻並不狂慢輕浮,“謝官家誇獎,只要官家能平安喜樂,嬪妾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國主緩緩起身,走向闌干邊,只見外面萬家燈火,唯獨少了熱鬧的喜慶氣,遙想曾經的元宵佳節,哪一次像是如今清冷寂寥呢?若是國後在,若是國後在……

  國主輕嘆了一聲,眺望着寂寂的街頭道:“只是,今夜靜謐無聲,本是百姓歡聚一堂的日子,到底有些冷疏瀟淡了。”

  似乎是他的一腔悲傷情懷感染了在座的嘉賓,竟也讓在座的各位近臣貴戚鬱悶起來,北宋強政,一個個小國均被征服,天下四洲,唯剩寥寥幾個小國,這夾縫中生存的滋味真不好受,不過今日既然是國主宴請嘉賓,自然不談國事。

  閣樓中的氣氛正是沉沉之時,外頭突然傳來洪鐘般響亮的聲音:“元宵佳節,末將來遲了!”

  話音未落,林仁肇那英偉的身形已經進入閣樓裏,竟讓冷嗖嗖的樓中瞬間暖和起來。

  “末將參見官家!”林仁肇聲音洪亮,底氣十足,大不同於樓中那些或是大腹便便、或是弱柳扶風的皇親貴戚。

  國主轉身見是他,眸色中亮了亮,“林將軍別來無恙啊!”

  “末將未能時常入宮覲見,還望官家恕罪。”

  “林將軍爲朕鎮守武昌,軍務繁忙,來金陵一趟也頗爲不易,朕怎會加罪於你?賜座!”

  那一旁的韓王見林仁肇被國主如此優待,酸妒得牙都快酸了,瞪直了眼睛猛喝了幾口甜乳,纔將泛到嘴裏的酸澀味壓了下去。

  林將軍落座之後,又有侍婢上來更換杯碟,陸續上了熱菜,席間的氣氛頓時融洽起來,酒過三巡,衆人的意態神色皆有放鬆。

  “末將此次前來匆匆,無以置禮,帶了些武昌魚,適才命人烹了。官家嚐嚐,也不知道合不合官家的口味?”

  林將軍一擊掌,侍婢們端上了一道鮮美的蒸武昌魚,那魚雖是極爲普通,但香氣甘美馥郁,在衆多佳餚中極爲出衆,更勾起了在座賓客的饞欲。

  清香飄入到國主鼻息中,令他陶陶道,“‘得餐武昌魚,不顧潯陽田。’唐詩如此說,想必是果然不同尋常。”他拿起筷子正要夾一口嚐嚐,突然聽到韓王一聲急促之音,“官家且慢!”

  國主方覺得奇怪,“七弟這是怎麼了?”

  韓王從席間起身,面色肅然道:“臣弟斗膽,請國主不要碰這魚餚。”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國主奇怪道:“爲何?”

  韓王犀利的眼光瞟了一眼林仁肇,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今日林大將軍獻的這道菜雖然鮮美,但來歷不明,臣弟實在是憂心。”

  林仁肇怎能受此侮辱,反脣相譏道:“莫非韓王以爲這菜中還放了毒不成?”

  韓王的聲音陰陽怪氣,“是不是放毒,放了何種毒,也只有林將軍得知了,本王又怎敢妄自置喙?”

  林仁肇冷笑一聲,“本將曾聽說‘小人眼裏無君子’,本將曾聽不到明白,到現在才明白這話的意思。”他雙手微微抱拳,“多謝韓王殿下給本將上了生動一課,叫本將長了知識。”

  “你!豈有此理——”韓王惱怒地睜圓了眼,一甩袖袍,轉頭對國主道,“稟官家,臣弟有一話不吐不快。近些日子,臣弟常聽聞某些將士自詡勞苦功高,鎮守邊界時肆無忌憚,依仗手中兵權,虎踞龍蟠。這等將士雖爲人臣,卻懷有狼子野心,更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何種謀逆之事,還望官家明察聖斷……”

  韓王這番話雖然沒有點名,但在座的人皆知字字句句如刺般指向林仁肇,一時間驚得鴉雀無聲。

  國主已有些怒意,沉聲道:“韓王今日喝酒喝糊塗了麼?若是再說些渾話,那就告退罷。”

  韓王一愣,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還要上前一步再說,見國主臉色不善,到底有些心虛,垂頭吶吶。

  韓王碰了一鼻子灰,落座之後對林仁肇懷恨在心,突然之間想到一條妙計,故意清了清嗓子,對身側的大臣張洎說道:“這幾隻曲子鶯鶯燕燕,一點味道也沒有。還莫如國主的那一曲《菩薩蠻》來得婉轉動聽。”

  這些話,讓坐在他身側的林仁肇聽得清清楚楚。

  張洎小聲道:“《菩薩蠻》關係國主的風流韻事,談論《菩薩蠻》是爲大忌諱,殿下還是少說兩句吧。”

  林仁肇本不在意,兀自喝着酒,國主風流俊俏,他不是不知,故而聽到這番話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只是接下來韓王話讓他不得不放下了酒杯,凝神側耳傾聽。

  韓王縮了縮脖子,一拍自己的腦門,“啊呀,瞧本王這記性,竟然又是忘了《菩薩蠻》寫的可是國主與昭惠國後小姨子月下幽會之詩,只可惜,那位小美人如今還處在深宮之中,還被罰入了掖庭中,若不然,早就是本王王妃了,唉唉唉!”

  他搖頭晃腦地正要端了杯酒喝,不想衣領被人驀地提了起來,一扭頭只見林仁肇正虎視眈眈地瞪視着自己,頓時嚇得面如豬肝。

  在座的賓客皆都大驚失色,守護在閣樓周圍的侍衛們也紛紛拔了劍。

  “你剛纔在說什麼?!”林仁肇劍眉倒豎,咄咄逼視着韓王。

  韓王連連擺着手,打着酒隔道:“本王什麼也沒說……”

  林仁肇丟了韓王,轉頭向國主道:“末將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該說不該說。”他此時正在氣頭上,急火攻心的時刻,也顧不得御前失儀了。

  國主遠在樓中的上座,自然是沒聽到韓王的卑鄙言語,見林仁肇突然抓住了韓王,覺得十分詫異,“什麼事讓林將軍如此激動?”

  “末將請官家賜婚!”林仁肇目光如炬。

  衆人一驚,繼而不禁笑了起來,就連國主也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林仁肇,竟又向他請求賜婚!

  座中大臣張洎調侃道:“林將軍英姿勃發,又何愁娶不到一個好女子?竟然向官家索求美女?”

  韓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戲謔道:“莫非是林將軍看上了哪家高門闊府的女子,求得了官家的恩寵,方能有一宗光耀門楣的好婚事?”

  國主微微俯下了身,凝眸問向林仁肇:“朕記得曾賞了你一些宮娥,難道這些林將軍還不滿足?”

  “那些鶯鶯燕燕的女子,如何能入了末將的眼?”

  “哦,你看上了哪家女子?朕爲你做主。”

  林仁肇咄咄逼迫着國主的眼,一字一句說道:“已故周老之小女——周嘉敏。”

  此言一出,衆賓客的笑容頓時僵持在臉上,誰人不知這周老周宗的小女兒曾和國主幽會,更有齷齪的賓客由《菩薩蠻》一詞聯想到國主與小姨子香豔偷情一事,心中暗自揣測這林將軍是吃了豹子膽,竟敢求娶國主的小姨子!

  唯有韓王李從善頗爲得意地綴飲了一口酒,似乎對當前的局面頗爲滿意。

  國主神色大變,握着玉杯的手指微微發抖,他的怒火在一瞬間已被點燃,而令他真正憤怒的不是林仁肇的大膽請求,而是在聽到周嘉敏這三個字後,他竟然十分捨不得。

  他捨不得將周嘉敏賜婚於他,他寧願將她陷於自己所設的囹圄中,也不願意她掙脫自己的手心,成了別人的嫁女。

  該死,爲何竟對那個毒女人還有着如此強烈地不捨?他早就該忘了那個女人!

  是他一時昏了頭,才癡迷上一個本不該有交集的女子,既然心已如止水,爲何此時偏偏又是心潮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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