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珠玉還(2)

作者:談伊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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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主下了御轎,直奔向殿內,此時太醫們已經忙成了一片,更有宮女內侍急急奔走,溫修容坐在仲寓的牀榻前,滿臉的斑駁殘淚,似是格外憂心。

  “仲寓情形如何?”

  “太醫已開了藥房,說是仲寓今夜貪嘴,胡亂吃了些東西,飲冷過度,是暴下之症。”

  國主握了握仲寓的手,他的手依舊冰涼,心中又急又氣,對仲寓輕斥道:“你小小的肚兒能裝多少食物?今夜怎地這麼不當心?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知不知道朕會有多憂心?”

  溫修容滿臉歉意:“是嬪妾照顧不周,讓冷風撲了皇子。”

  仲寓的臉色好轉些,望着國主稚氣道:“不關溫娘娘的事,是孩兒貪嘴多吃了些油膩冷炙,讓父皇憂心了。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國主心頭一熱,由急生怒的叱責之語再也不忍心說出,仲寓雖然不似仲宣聰穎,但也是個十分懂事的好孩子,又念及這些日子自己只顧悼念國後,倒是對愛子疏忽了,因此心中只覺得滿滿的愧疚之意,就算是仲寓此時向他要金山銀山,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仲寓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撫摸着國主清瘦的面龐,稚氣未脫地說道:“父皇瘦了好多,要是母后看見了一定會不開心的,剛纔孩兒還夢見了母后,母后說……”

  國主心頭一震,他這些日子日思夜想,都沒能夢見娥皇,沒想到仲寓竟是夢到了,心中一震,忙問道:“你母后說什麼了?”

  “母后說她已經去了極樂天堂,那裏沒有病痛,沒有煩惱,母后說自己過得很好,還希望父皇也要過得開心纔是。”

  國主展顏,他的笑容本是極爲柔和靜美的,若是娥皇在天堂裏過得極好,那便是對他最好的慰藉。

  “母后還說……”仲寓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該說。

  “還說什麼了?”

  仲寓看了一眼溫修容,溫修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仲寓這才鼓起勇氣說道:“母后還說宮中有好多居心叵測的人,叮囑孩兒不要輕易信賴宮中的人,尤其是……小姨……母后讓孩兒離小姨遠一些。”

  國主神色如冰一樣僵冷,目中的熠熠之色霎時也變得灰暗,仲寓有些手足無措,忐忑問道:“父皇,是不是孩兒說錯了什麼?”

  國主勉強笑了笑:“沒有,你什麼都沒有說錯,你母后託夢給你,是希望你能平安無虞地成長。”

  “可是爲什麼母后要孩兒提防小姨呢?難道小姨真的是壞人嗎?孩兒好怕……”仲寓說着緊緊拽住了國主的繡袍。

  周嘉敏真的是壞人嗎?他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已成。他摟住仲寓小小的身體,溫言安慰道,“不要怕,你的小姨已經被朕懲處了,她不會再傷害你的。”

  “那父皇答應孩兒,永遠都離小姨遠遠地好不好?永遠都不要再見到小姨好不好?”仲寓仰着頭,天真地望着他。

  國主的面上顯現難安之色,似乎心中被狠狠地戳了一個洞口,似乎是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一旦被撕開就再也闔不上了。可是一低頭看到仲寓那巴巴的眼神,便覺得自己是他唯一的依賴,天然的護犢之情便佔據了上風,他微微一笑,握住仲寓的小手道:“好,朕答應你。”

  仲寓的嘴角漾起了一個梨花渦紋,這才心滿意足地睡下了,國主凝望着他安寧香甜的睡容,心中升起一股既蒼涼又溫暖的情愫,轉頭見溫修容的淚痕未乾,知道她定然爲了此事折騰,想起適才自己還對她兇吼,有些歉意,對她溫聲道:“今日倒是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嬪妾今夜失職,讓官家勞心了。”溫修容猶然惴惴不安。

  國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做事向來圓融穩妥,朕沒有不放心的。今夜之事事發突然,實在不必爲此自疚。”

  溫修容溫婉地欠了欠身,國主手心傳遞的溫度讓她感到妥帖舒適,這一夜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

  國主轉身走了出去,到了清暉殿外竟發現曹仲玄還在外面候着,奇怪道:“曹大人怎地還未走?”

  “未得官家聖令,微臣不敢擅意離去。”

  “你回去吧,改日朕再與你切磋。”

  曹仲玄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之情,不過轉瞬即逝,他生性灑脫,就算有這些失望也不會輕易地展現在臉上。

  國主與他擦身而過之後,想起什麼,突然駐足,對姚海命道:“傳朕口諭,指派一位太醫,每月去兩次掖庭、萬獸園,但凡有病痛的宮人大可醫之,若是醫好了,朕有賞。”

  “是。”姚海不敢不答。

  曹仲玄的面上是舒然之色,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這日,太醫署的吳太醫收拾了藥箱,正要匆匆地入掖庭,殿外,一個婢女已等候多時。

  正是如今正得盛寵溫修容身邊的宮女爾嵐。

  “吳太醫請留步,溫娘娘今日身子略覺不爽,請太醫前去號脈。”

  吳太醫不敢懈怠,忙去瑤光殿中,爲溫修容搭脈之後,有些驚疑道:“娘娘脈象平穩,聖體安康,不像是有不適之症。”

  “本宮想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安康的身子一夜之間不中用?”珠簾後,溫修容的聲音滲出一絲絲冷厲。

  吳太醫渾身冒了一層虛汗:“臣……不明娘娘何意?”

  “太醫醫術高明,可讓人起死回生,也可殺人於無形,想必,若是要讓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對太醫來說,是小菜一碟吧。”

  吳太醫嚇得不輕,“臣不敢……”

  “放心吧,本宮讓你去殺的人不是什麼緊要人,只不過是掖庭裏一個不中用的人罷了,聽說那個女人雙腿殘廢,已等同於廢人。”

  吳太醫倉皇得擡起了頭,有些無助道:“娘娘……官家讓臣去掖庭,不是害人的,是給人看病的。”

  溫修容撥了簾子,緩緩走出,眸色驟冷,“所以,太醫不打算聽本宮的話了?!”

  吳太醫拭了拭額間豆大的汗珠,吱吱嗚嗚,“微臣不敢。”

  溫修容冷冷一笑,頗不以爲意,“別忘了,如今吳太醫與本宮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給皇長子的巴豆粉,還是有賴於吳太醫從宮外帶進來呢!”

  吳太醫的青筋突突直跳,若是此事被揭發,別說他太醫官位不保,即便是項上人頭也難以保全了。

  “是……微臣知道……微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吳太醫躬身而退,獨身前往掖庭。

  ……

  國主指派太醫來給宮人看病,元英大喜,朝着東邊磕着頭,嘴裏連連說個不停,“國主終於開恩了!姑娘的腿有救了!國主開恩了!姑娘的腿有救了……求老天爺大發慈悲,一定要讓姑娘的腿早些好!”

  周嘉敏致謝道:“謝太醫來爲小女看病。”

  吳太醫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娘子不必客氣,是官家派遣我來給姑娘看病的。”

  嘉敏心中五味陳雜,國主終究還惦記着她。

  “太醫,我的這腿還能治得好麼?”

  “只要小娘子好好吃藥,不出半載就能慢慢行走了。”

  “如此,就有勞太醫了。”

  吳太醫留下了藥,正要起身離去,外面進來兩人。

  是太醫署的呂太醫及其翰林院的曹仲玄。

  呂太醫年紀輕輕,與曹仲玄交好,是太醫署最低等的醫官,見了吳太醫忙行禮:“下官見過吳大人。這掖庭是微末之地,吳大人向來是爲娘娘主子們請脈,貴足如何能踐踏污穢之地?以後這種爲宮女診治的活,還是讓下官去做吧。”

  吳太醫哼一聲,提着藥箱匆忙走了,神色間有些慌張。

  曹仲玄已起了疑心,走至桌邊,二話不說,將吳太醫留下來的那幾包藥從窗外丟了出去!

  嘉敏大驚:“公子何故丟我的藥!”

  元英也十分惱火:“公子太過分了!”

  曹仲玄冷冷道:“不明不白的藥,不喫!”

  嘉敏冷嗤一聲:“公子好冷的心思,這是太醫親開的藥方,莫非公子見不得我的腿好?!”

  曹仲玄一臉的淡漠之色,木屋內的氣氛驟然間十分凝滯,還是呂太醫打破這怪異的氣氛,說道:“姑娘不必擔心,以後就由我來給姑娘看病,我一定會盡平生所學治好姑娘的腿疾。”

  嘉敏怒氣稍解,言語也有了幾分溫度,“那就有勞呂太醫了。”

  “姑娘不必客氣。”

  ……

  從掖庭出來,呂太醫拍了拍曹仲玄的肩,“實話實說,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今兒個怎麼熱心起來了?”

  曹仲玄理也懶得理他,徑直朝前走去。

  呂太醫笑道:“別以爲我看不出來啊!你平時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漠不關心,今兒個巴巴地求了我來掖庭,就是爲了這個姑娘吧?”

  曹仲玄否認,風淡雲輕,“我只不過看她可憐罷了。”

  “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你要真有那個可憐人的心思,何不去可憐可憐宮中那些對你仰慕的女子?”

  說起此事,倒又扯出些風流。

  原來,這曹仲玄曾在玄武湖畔的文苑館內大出風頭,彼時他年齡尚小,風度清逸,以一幅湖上垂釣圖脫穎而出,贏得了鄭王的青睞,鄭王嗣位之後,想起往日間的那些能臣才子,對他更是念念不忘,進他翰林畫院待詔。

  如今,曹仲玄由一個青澀少年長成了言行有致、出於衆人的英俊男子,因是畫師的身份,奉命出入宮中,在苑囿中作畫也是常事。

  他常常坐於小亭,手執畫筆作畫,一坐便是半日,倒也成了宮中一道獨特的風景。宮女們閒時便躲在花叢中或是闌干下,偷偷地看着他颯然的身姿,如玉雕刻的面容,便小聲地議論着,竊竊低笑着,推推搡搡着……更有不少宮女暗送秋波,遞送花簪……

  曹仲玄自然知道她們的心意,只是他素來潔身自好,清新寡淡,對這些宮女們頻頻暗送的情意視而不見,宮女們了無意趣,只能徒然望着他器宇身姿,空有一番相思情罷了。

  曹仲玄倒也真真是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柳下惠”,一心一意地只鑽研他筆下的畫,宮女們罵他是個不解風情的癡兒,他也不以爲意,又專注於筆下墨汁的濃淡了。

  ……

  呂太醫雖然年輕,但醫術天分極高,那一副副的藥喝下去,嘉敏的雙腿竟漸漸地恢復了知覺,能拄着柺杖走路了。

  只是,周嘉敏爲情而傷,心情一直低落。

  這一日,突然間老遠就傳來阿茂的聲音——

  “周姑娘!周姑娘!”

  阿茂遠遠地就撲了過來,跑得太急,在小木屋前摔了個跟頭,他也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衝着嘉敏興奮地大喊:“姑娘可以出宮了!姑娘可以出宮了!”

  “你瞎嚷嚷什麼?!”元英濃眉大眼,瞪着阿茂,“大白天的你又在說什麼胡話?!”

  周嘉敏沒反應過來,等阿茂再說了一遍,她才明白髮生了什麼,驚疑不定地問道:“你是說我可以出宮?”

  “當然是出宮!”阿茂的笑靨絢爛,“過一會兒,奉國主口諭的公公就要來傳旨了,姑娘還是早些兒準備着。”

  “是不是弄錯了?”

  阿茂搖了搖頭,“我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周嘉敏覺得奇怪,見阿茂雖然綻開了一張笑臉,但眼圈兒是紅的,知道他剛纔必定哭過,心中越來越狐疑,問道:“你實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茂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周嘉敏的目光,聲音也小了很多,“姑娘就別問了,總之姑娘快些準備出去就是了,這萬獸園又怎是人住的地方?姑娘若是再晚些時間,宮中只怕就要下鑰了。”

  “你別岔開話題,快實話告訴我,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宮裏……宮裏什麼事也沒有……嘿嘿……”

  “好,你若是不說,我就不走了。”

  阿茂見瞞不住,急得抓耳撓腮,費了好大的勇氣才說道:“是……是……聖尊後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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