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董侍衛(1)
嘉敏得知真相後,心思沉沉,疲倦至極,她疲憊地揮開了手,“領她下去,割了她舌頭,祕密處死!”
覓兒魂飛魄散,磕頭求饒,額頭磕得咚咚山響,“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什麼都不說……”
元英押她下去,很快就消失在宮門外。
阿茂揣摩着嘉敏的心思,問道:“娘娘是否打算去將慶奴押了來?就地處置?”
嘉敏沉吟道:“此事關係到黃保儀的名節,若是將慶奴押了過來,勢必會驚動國主,更會惹來衆人沸議,所以,此事只可暗暗去做。阿茂,你去將那個混賬侍衛悄悄帶了過來!”
阿茂出去在侍衛所轉了一圈,果然找到了昨夜不當值的侍衛,當下也不戳穿,只說國後孃娘傳召。
等到那侍衛進入到柔儀殿之後,阿茂一擡手,馬上衝上來四五個內監,將他推入到柔儀殿的正堂之中。
嘉敏本是極爲慍怒,待到看到那侍衛時,心頭一震,這侍衛生得俊秀清逸,紅脣白膚,鳳眼高鼻,身姿亦然挺拔,當真爲千里挑一的美男子,也不知是金陵城中哪府的世家子弟。
那侍衛見到如此情景,知道東窗事發,倒是面色不改,玉姿飄逸,跪倒在地,“卑職董華叩見國後孃娘!卑職領罪!”
嘉敏神色冷峻,“你可知你犯了什麼大罪?”
董華坦然道:“卑職自知輕侮了保儀,死無葬身之地,卑職無怨無悔,請娘娘賜死!”
嘉敏忍不住驚異:“你果然無怨無悔地願意死?”
董華坦蕩道:“是!卑職自從見到保儀之後,便已爲她的風姿情貌所傾倒,一日不見,思之如狂,更因此得了相思之疾,做任何事都是癡癡怔怔,無味無覺。卑職自知此相思疾已無藥可救,心想不如牡丹花下死,死也死個痛快!不想卑職的這番心思被宮女慶奴姑姑瞧了出來,她說可以助卑職一力,昨夜就帶着卑職悄悄地潛入了移風殿中,成全了卑職的好事。”
嘉敏暗暗歎服此人的慷慨之氣,說道:“你雖然膽大包天,倒是個敢作敢當的人,若是在尋常人家,本宮作爲主母,大可將保儀許配給你。可是如今保儀是國主的嬪妃,是宮中的正經主人,就算本宮想要饒了你,可國主也饒不了你!你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你砍的!”
“卑職自知死罪難免,任憑娘娘賜死。”
嘉敏輕嘆一氣道:“如今木已成舟,本宮想要保全黃保儀的名譽,不想將此事鬧大,更不想讓國主知道此事。所以,本宮賜你死。但是至於怎麼死,那就是你自己的選擇。”
董華沒料到國後孃娘對自己施與如此恩典,伏地而拜,“謝娘娘浩蕩恩賜!卑職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娘娘成全!”
嘉敏微微點頭,董華取下隨身攜帶的雕竹玉佩,雙手呈上道:“卑職對保儀一心傾慕,終其一生也只愛過她一人,只是再也不能續緣,只願來世若有緣,與她修成百年好合。此玉佩爲卑職的家傳至寶,還望娘娘代爲授予保儀,望她能好好珍重,萬不可灰心喪意,若能如此,卑職再也無憾!”
阿茂正要訓斥董華一番,卻被嘉敏以厲色制止,阿茂收了董華的玉佩呈給嘉敏,但見那玉佩晶瑩剔透,瑩綠的一團,倒是上古時期遺留的玉器。
嘉敏體念董華對黃保儀的一片真摯之情,心下未免有些慼慼:“可惜你與保儀的這一段孽緣終不能修成正果。你的玉佩,本宮自然會轉交於保儀,可至於她是否會收了你的這塊玉,本宮就不得而知了。”
董華感恩不已,神色大有決絕之態,“只要娘娘肯託付於她,就是娘娘的大慈大悲之心了,娘娘的仁德,卑職銘感於心,惟願來世銜草結環而報!”說罷,行伏拜大禮,緩緩躬身退下。
望着董華安好無恙地退了下去,阿茂不解地問向國後,“娘娘,就這樣讓他走了麼?他若是畏罪而逃,那可怎麼辦?”
嘉敏凝視手中溫潤的玉佩,沉吟道:“他若是自裁,那就證明了他對黃保儀的癡念之心,他若是逃跑,那就說明他只是覬覦保儀的色相而已,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本宮也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給保儀一個交代!”
且說那董華在宮中值了半日的班,換班後自蓬萊洲邊上經過,久久佇立在洲邊,遙遙凝望着洲中的小島,彷彿這樣,就能望見州上的黃保儀,直到日暮時分,他纔出了宮。
第二日,阿茂就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說董華死在府中,遞送消息的人說董華是得了胸病,患急症而死。
得到這樣的消息,嘉敏的心情卻沉沉鬱悒,她盯着桌上的玉佩出神,心中喟嘆那董華也算是世上有情有義的男子,甘爲紅顏一死,的確令人唏噓不已。可嘆的是,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孽緣,從它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以悲慘的結局收場。
但願,董華下輩子,可以與心愛的女子甜蜜恩愛,廝守一生。
阿茂小聲地喚道:“娘娘?娘娘?”
嘉敏霍然驚醒,阿茂提醒道:“娘娘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嘉敏道:“給董府送些錢銀,務必要厚葬董華,也不枉他癡心一場。擺駕蓬萊洲。”
黃保儀神色悽婉,對嘉敏的到來渾然不知,呆呆地做躺在軟榻上看着窗外的的幾隻灰雀兒。
嘉敏道:“房中寂寂,好沒生趣,不如本宮彈奏一曲。”她走向房間的一把素琴邊,整衣理裙,焚香而坐,素手轉軸,琴聲錚錚然,如泉水叮咚,如溪水潺潺,在這清寒冷肅的天氣中,一點一滴地流淌……
黃保儀的睫羽輕輕一顫,猶如撲扇的蝴蝶,她詫異地問道:“《漢廣》?”
嘉敏皓腕一撥,那曲子在發出一串悠揚的樂音之後戛然而止,嘉敏道:“這首《漢廣》是遙遙的上古之音,鮮有人彈奏,更鮮有人能聽出來,到底還是保儀才學高華,僅僅是上半闕,就已經聽了出來。”
黃保儀頗不以爲意,“‘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廣》說的是一個樵夫對女子的戀歌,娘娘爲何在此情此景中彈起此曲?”
嘉敏微微一笑:“保儀只知《漢廣》中有思慕女子的樵夫,卻不知宮中有思慕你的侍衛嗎?”
黃保儀微微一顫,似乎預感到什麼,轉過了眼眸凝望着嘉敏,“思慕我的侍衛?娘娘今日好奇怪,爲何平白無故地就說出了這些話來?我實在是聽不懂。”
嘉敏起身坐至黃保儀的身側,從袖襟中拿出那塊古樸潤澤的玉佩,放在黃保儀的手心中。
那枚玉佩溫潤光潔,散發着寶華之光,一看就知珍貴無比。
嘉敏道:“這就本宮剛纔說思慕你的侍衛了。本宮已經查出了那晚上闖入你寢殿的男子,他就是宮中的侍衛。”
黃保儀突然渾身發顫,臉色也變得煞白,手心手背都是冷汗,嘉敏緊緊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道:“別怕,那個侍衛並不是委瑣之流,而是玉樹臨風、人中俊傑,頗有國主的風采,他是金陵城中世家子弟,對你傾慕已久,可惜他只是一個侍衛,只能癡癡地眷念你,愛慕你,那天晚上他是積蘊了許久的相思之意,爲了一晚上與你的相守,他甘願爲此付出性命。”
黃保儀極其震驚:“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嘉敏點頭:“錯不了,他自己也已然承認了。他知道自己無顏見你,所以將這塊他的家傳之寶玉佩送給了你,若有來世,他願與你修成百年好合。”
黃保儀心中猶似被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一齊涌上心頭,那一夜的繾綣柔情讓她何曾忘記過?她其實並不恨他,唯有感到深深的羞愧,她握緊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地觸摸着它的溫潤質地,當看到玉佩上一個陰刻的“董”字時,她大喫一驚,豁然起身問嘉敏道:“此侍衛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嘉敏詫異於黃保儀如此神情,可也不得不坦誠說道:“是董華。”
“董華?是他?竟然是他?”黃保儀怔得從軟榻上站起,又跌坐在榻上,那手中的玉佩也叮鈴一聲落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嘉敏驚異黃保儀如此劇烈的反應,驚異問道:“你認識董華?”
黃保儀愴然一笑,徐徐道來:“既然娘娘已經得知了一切,我也不怕娘娘知道更多。那董華是我自小就認識的,曾也常出入文人席會,他亦曾對我表白心跡,只是我從不曾允諾於他。”
這一次,輪到嘉敏驚異莫名,“董華是你自小就認識的?你們竟然有着這樣的緣分。”
“有這樣的緣分又能如何?我與他終究不能在一起,因爲我騙不了自己的心,我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黃保儀撿起地上的玉佩,輕嘆一聲,“後來,機緣巧合,我入了宮,成爲了女官,可沒想到董華憑着家中世襲的爵位,捐了個侍衛之職也入了宮,世人都道他捐了個好前程,可唯有我知道,他是爲了我,他是死不了心。很多時候,他只是遠遠地站着,遠遠地守護在殿門口,或是不緊不慢地在我的身後跟隨,可我知道,他的目光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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