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美人豆(3)

作者:談伊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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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嘉敏懶意洋洋地斜倚在黑漆描金靠背上,手捧一卷詩書,驟然見到國主,微微一愣,手中的書卷也飄落於地上。

  國主將書撿起來,關懷之語說出口,卻變成了哂笑之言:“國後寧願看這麼枯燥的《逸士傳》,也不願來陪同朕,看來你只是不想見朕而已。”

  嘉敏簡簡淡淡地說道:“官家言重,臣妾略覺身上不適而已。”

  國主的手輕撫嘉敏的臉頰,嘉敏卻躲避似地微微偏過了頭,這一個細微的舉動讓國主積鬱的不悅更甚,他幾乎就要壓抑不住心底深處的雷霆之鈞,怒髮衝冠了!

  偏偏在這時,外面跌跌撞撞奔進來一個小宮女,連元英攔都攔不住。

  那宮女神色慌慌張張,似乎十分焦急,嘉敏從未見過她,心中覺得蹊蹺,喝道:“大膽!規矩也不懂了麼!”

  那宮女擡了頭,這纔看到國主也在此處,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有林府的一個婢女來求見娘娘,在宮外等了一天一夜了!”

  國主對“林”字分外敏感,問道:“哪裏的林府?”

  那小宮女道:“就是林大將軍的府邸。”

  果然是心中所猜,國主忍住了心頭的不悅,問道:“林府的婢女入宮急於求見國後孃娘?”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嘉敏,又問向那小宮女,“可是有何事情?”

  那宮女說道:“林府的婢女來稟報,說林大將軍那晚帶國後尋覓解毒之水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了鴆鳥的落羽,回府之後就有中毒之症。”

  周嘉敏大驚,“林將軍中了鴆毒?”

  “是……”

  嘉敏憂心忡忡:“鴆鳥的羽毛都是不可碰的,林將軍沾了毒體,定然活不過七天!”

  宮女忙道:“林將軍知道上次娘娘取了很多解毒鴆的水,想問娘娘還有沒有所剩?故而特地派林府中的人所求。”

  “有!還有!”周嘉敏急忙拿出一個琥珀琉璃小瓶,那裏面有她並未用完的解毒水,她神色急迫,幾乎忘了國主還佇立於殿堂之中。

  國主的脣角冷冷勾了一勾,攔住了嘉敏,冷冷問道:“國後如此匆忙,是要去哪裏?”

  “林將軍有生命之憂!”

  國主因醋意大發而紅了臉:“朕讓你陪朕,你拒絕了朕,而林仁肇不過是派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你就恨不得馬上出宮,飛到他的身邊。”

  嘉敏神色焦急:“官家!這是人的一條的性命,臣妾不能猶豫,也猶豫不得!”

  國主從嘉敏的手中奪過了小瓶,遞與身邊的宮女,吩咐道:“送給那個林府的小婢女!”

  那宮女抱着小瓶慌慌張張地下去了。

  國主擒住了嘉敏的臉:“現在你看到了,朕已經將救命水給了林仁肇,所以他死不了。”

  可縱然如此,嘉敏仍是憂心林仁肇,她中過鴆毒,自然知道鴆毒險象環生,若是稍不留心,就會命喪黃泉。

  也不知道林仁肇目前的情況如何,更不知道他中毒到底有多深。

  而不經意的,她將這份憂心顯現在臉上,這,讓國主大爲惱恨。

  國主一把攥住了嘉敏,將她緊緊地攔在了懷中,積蘊許久的酸妒終於火山般地爆發,他不顧殿中還有人在,捧着嘉敏的臉,印着她的紅脣,狠狠地吻了下去。

  嘉敏竟像是害怕這個吻,偏過了頭躲開,國主愈惱,強硬地吻了上去,竟將嘉敏的脣瓣咬破了,滲出了一絲絲血跡,縈繞在嘉敏脣齒間的,亦是一股腥甜。

  嘉敏怎推得動國主,只得強忍着心中的委屈,任淚水潸然而落。

  那鹹鹹的淚水一滴滴地、滴到了國主的脣瓣上,讓他心神大亂,狠狠地推開了嘉敏,惱道:“朕總算是明白了!你屢屢迴避着見朕,只是因爲你的心裏想着他!是不是在你的心中,林仁肇纔是真的男人,而朕卻是個昏聵無能的國君?你的心裏,是不是還恨着朕?”

  嘉敏跌倒在靠背,心亂如焚,那熟悉的痛楚再次襲中了她,她淚流滿面地搖了搖頭。

  “若不是?爲何你心不在焉?爲何你要流淚水,你騙不了朕,因爲你的身體是誠實的。”國主覆在了嘉敏的身上,充滿佔有慾的手解開了她衣裳的琵琶扣。

  因嫉恨而生的慾望之火很快將國主淹沒,他從沒有哪一刻像是如此一般地需要她。

  只有從她的身上索取更多,只有這樣切切實實地佔有着她,將她每一寸微細的顫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讓他的心充盈。

  他的手不放過她的每一絲戰慄,他的吻像是夏天日暮中的熱風,綿熱得讓她透不過氣。他閉眸悶聲沉沉地說道:“你是朕的女人,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你只能愛朕一人,你知不知道?”

  嘉敏難過地閉上了眼,心底輕嘆一聲,如果是曾經,她聽了他如夢如幻的喃喃低語,她的心亦會輕輕顫動而戰慄吧。

  可是現在,經過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又如何叫她坦然釋懷?

  她的心再也不是一張白紙,再也不會有着最初的懵動。

  這一夜輾轉反覆,嘉敏未曾閤眼,衾被上是香氣馥郁的氣息,以及國主身上的龍涎香氣。

  嘉敏覺得膩膩,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一想到林將軍如今身中巨毒,不知狀況如何,又不知來取解藥的婢女此刻返回到何處,心中竟如百蟻噬咬過的牽痛。

  林將軍是因自己而中了毒,他若死了,只怕自己的餘生都不得安寧。

  嘉敏無心入睡,揭開了錦衾,輕輕地下了牀。

  如果無以消解對林仁肇的擔憂,如果什麼都不能爲他做,那就只能默默地祈禱,祈禱他能度過此次險情。

  她久久地立在窗邊,望着暗沉沉的天,遠處,傳來寂寥的打更聲,屋檐下懸掛着的燈籠的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晨光熹微,天色大亮。

  國主起身,來至嘉敏的身側,輕輕爲她披上團花紋鸞鳥披肩,低低地,沉沉道:“你連承歡的喜悅之色也不願意呈現給朕嗎?朕不願意再來時,還是看到你這副哀憐的情態,朕會不高興。”

  他走出了寢殿,並不回頭,只是重申道:“國後身體微微有恙,宜在殿內好好調息修養。近來不可出宮。”

  他話音剛落,已有幾個侍從遵命守在柔儀殿的大門前,嘉敏心痛如癡,追上前不甘地問道:“難道要將臣妾關在深宮後院之中,就是官家對臣妾的愛嗎?”

  國主嘆道:“朕真希望能將你當一隻金絲雀兒一樣,朕只要你靜靜地陪伴在朕的身邊,與朕彈琴下棋,談論書畫就好。可是,你總讓朕不放心。等到外面沒有閒言碎語,朕自會讓你隨意出入宮中。”

  嘉敏的周身像被潑了一瓢冷水,這就是她心心以印的國主,到頭來竟是愛得這樣自私。

  她悲涼問道:“官家是忌憚臣妾出宮探望林仁肇嗎?”

  國主的龍眉跳了跳,閉目長嘆:“嘉敏,有些事不要逼朕說出來。你知道朕是爲了你好就行,爲了你身爲國後的清譽,也是身爲國後的尊嚴。朕不想你做出糊塗事,若不然,朕的心再也難以承受。”

  嘉敏再也無言,也許,真如國主所說,將她禁閉在柔儀殿中,於她而言,或者是於他而言,都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她的心再一次寂寂地沉了下去,當心冷了,所說的言語也沒了溫度:“臣妾謝過官家,官家處處爲臣妾着想,臣妾自當會安心居於殿中,讓官家安心。”

  可是說完這一切,她的心也已經麻木了。

  接下來的幾天,嘉敏都在殿中烹茶,製作陶藝,日子過得淺薄,唯獨讓她念念掛懷的是,林將軍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因她局囿於柔儀殿中,不便派人去打聽,所幸的是,黃保儀常常來探望她。

  保儀道:“娘娘不必憂心,國主也只是聽得外面的閒言碎語,才動了一時之氣。等他的氣消後,自然會放你自由。你的性子也不要太執拗了,有時候,服軟低一下頭,一切不就都過去了麼?”

  嘉敏黯然地搖頭道:“本宮做不到對林將軍不聞不問。”

  保儀靜靜地矚目着她,良久,終是無可奈何地嘆氣道:“林大將軍居於南都,距離遙遠,近日臣妾也未曾聽說有他的什麼消息。不過,最好的消息就是沒有消息。林將軍若是真的毒死了,整個朝廷肯定沸沸揚揚。還有不知情行的麼?”

  嘉敏聽得保儀說得有理的,如釋重負,心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地,“但願一切如你所說,但願一切都沒有問題。”

  保儀嘆道:“娘娘雖有智慧,卻不懂得掩飾自己,在這謠言滿天飛的當頭,娘娘心中再關切林將軍,可也不能表現得如此急迫。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國主的性子,雖然仁厚,可在意起你來,便會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嘉敏神色黯然,勉強地笑道:“謝謝你的寬慰之語。這些日子,本宮一直在宮中休養,未曾知道宮中的消息,也不知宮外情形如何?”

  黃保儀向來清素的臉上有了一絲絲憂慮,“娘娘不問尚可,娘娘這一問,臣妾亦覺得頭大不已。”

  嘉敏也隱隱覺察到什麼,問道:“是不是清涼寺的修築出了什麼問題?”

  原來,自從青龍山邂逅小長老之後,國主興了佛心,鼓勵衆百姓出家當和尚,似乎是一夜之間,金陵城中多了無數僧人尼姑,就是在宮城之中,也大興土木。

  爲了在宮城中新建寺庵精舍,新開闢了牛頭山整座山,那萬獸園也被毀壞,拔地而起一坐聳天寺廟。

  衆多工匠夜以繼日地趕工,清涼寺也漸漸成了氣勢,小長老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其中的住持。

  黃保儀嘆道:“大興工程,勞民傷財固然不說。可是臣妾憂心的是,國主被那小長老以信佛爲由頭,跌入到深淵中,醒也醒不過來。”

  嘉敏也墜入了鬱郁的深思之中:“國主感性,容易耽溺於某一愛好之中,自從他將小長老帶入宮之後,本宮亦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是未曾想過竟成了此時的光景。”

  黃保儀憂心道:“國主近來很忙,可是並非忙於朝政,一天之中總有半天的時間聽那小長老講佛。更甚的是,如今朝臣們上朝時,也得和國主一起聽小長老授課。”

  嘉敏驚得站起身:“有這等事?難道朝臣們都不管嗎?”

  黃保儀搖着頭:“羣臣附和,唯恐居後。娘娘,臣妾本是不願沾染世事,奈何詩書讀得多了,也就知道了這其中的厲害之處。”

  嘉敏凝眉道:“如此便是走火入魔,變成一場鬧劇。”

  “何嘗不是?信佛未嘗不是好,只是若因此以一國之運來作爲賭注,事態就會呈現不可扭轉之勢。只可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我雖然知道此事有問題,但苦於身爲女子,不得干政。”

  嘉敏自慚道:“官家本是一介書生,沉醉於琴棋詩畫的藝術境界中,他亦本不願身爲國主,只是,命運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自他登基之後,憂愁堪多,而快樂少有,又兼家運國運多舛。萬人只看到他貴爲一國之主,卻不知道他的壓力,他心中的沉痛與苦悶。久而久之,他無處傾訴、無處發泄,便只能寄託於佛境中了。”

  黃保儀也默默低了頭,吶吶不能言,殿中只傳來滴漏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催得人心發慌。

  嘉敏捉住了黃保儀的手,諄諄說道:“好保儀,如今朝前朝後一團混亂,本宮被禁幽在柔儀殿中,於宮中的事多有不便利,還要煩你好好照看照看,千萬別再生出更多的事故。”

  “臣妾何嘗不知,只是……只是……”黃保儀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實不相瞞,宮中自從多了數千名和尚尼姑之後,宮中風氣大大有傷,臣妾亦重重懲罰那些和尚尼姑,可國主卻每每寬宥,只令那些犯錯之人勤懇持誦,輕易饒恕了他們。”

  嘉敏聽後,心思越加沉沉欲墜,“這樣輕易饒恕,後宮豈不是烏煙瘴氣了麼?保儀,你暫代鳳印,只要宮中再有鬧事者,或有傷風敗俗之人,只管在國主知曉之前,厲行懲治。”

  保儀讚賞點頭:“如此,正合我意。宮中的污濁之氣,也是該一洗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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