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施妖術(2)
菁蕪接過,打開盒蓋,只見裏面都是些白白的粉末,也辯不清是什麼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韓王妃翩然一笑:“是人的骨灰。”
菁蕪極爲驚懼,手上一抖,端着的骨灰盒掉落在地上。
窅娘犀利地瞟了一眼韓王妃:“你的膽子也真是夠大,竟然帶着死人的東西送給本宮。”
韓王妃眨了眨言,神祕兮兮地一笑:“娘娘別急,這骨灰可是精心提煉的,娘娘大可用得着。”
她上前附在窅娘耳畔低語一陣,窅娘的神色大爲解頤,不過,轉而又警惕問道:“無緣無故,你爲何要助本宮一臂之力?”
“無事不登三寶殿。實不相瞞,臣婦是有事求助於娘娘。”
“哦?不求於國後,爲何求於本宮?”
“臣婦與國後不睦已久。更何況,如今誰人不知娘娘纔是這宮中的正經主子,娘娘冠寵後宮,又得朝廷諸臣擁戴,鳳冠加身不過是早晚之事的。”
這一席話說得窅娘如沐春風,通體上下舒暢極了。
韓王妃拍完了馬屁,又繼續說道:“臣婦今朝得到消息,中朝強勢,屯兵漢陽,國主大懼,自貶國號,這也就罷了,可臣婦聽說,國主還要派遣臣婦的夫君渡江北去,獻上貢禮!”
窅娘道:“韓王詩書皆通,於人情世故也是皆爲練達,派遣他去中原,本宮也覺得甚好。”
韓王妃憂心忡忡,“可是南漢才滅國,臣婦聽說被擄去汴梁京城的達官貴人很多都被暗暗害死,汴梁皇都猶如虎穴,若是臣婦的夫君深入其中,不得而回……臣婦不敢想象……臣婦還求娘娘能給國主吹吹耳邊風,別讓韓王做使臣了。”
窅娘道:“既然國主已經下令讓韓王出使中朝,本宮也不能讓他搬回詔書,只是,本宮自然能保韓王平安無虞。”
韓王妃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但想到自己夫君可以平安,心中的石頭也總算落下了一大半。
幾日後。
光政殿前。
韓王爲特派使臣,護貢品如宋都汴梁城,向主後辭行。
國主斟酒,敬韓王道:“七弟,此去趙宋,堪系一國之重任,江南百姓的安宴和寧都在你的肩上了。”
“臣弟定當竭力而爲,不負皇兄囑託。”
“朕祝福你一路順風,倒了汴梁之後,切記保全,更要記得遙寄錦書。”
“謝主隆恩,臣弟拜別了!”
辭別之酒一飲而盡,韓王在國主的殷殷注目下遠去,進貢的儀仗綿延至遠方。
此次北去,又重新將宮中庫房一年的收成盡數收羅一遍。
年年上貢,亦只求戰事能漸漸拖延。
國主目送儀仗,悵惘道:“強宋逼迫,咄咄凌勢。朕已自降身份,諸王也已降了王位。朕知道,如果真到了我唐與中朝烈火焚燒九州大地的那一天,受苦的還是廣大百姓。”
國後清冷道:“所以,官家屢屢妥協,只是想爲百姓贏來海清河晏的安寧嗎?”
“朕這一生一世都不願看到屠戮再次發生,朕只願天下百姓都可安居樂業。”
嘉敏臨風而立,長髮被風吹得凌亂,目光也有些迷離,她望向與自己並肩而立的男子,這個儒雅空靈、俊美得不染塵埃的男人,對大浪淘沙而來的洶涌亦是迷茫,他的柔,他的仁,他的多情,他的才華,註定了他只能是個守成之君。
卻偏偏生逢在梟雄橫空的亂世,這也註定了他的不快樂,也註定了他立於懸崖之上的孤絕境地。
她身爲國後,一國之母,又能在江河日下之下做些什麼呢?
只願,此次的求和上貢能換來更久的太平。
裴嬪依舊和她的情郎小長老偷偷約會,小長老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蒐羅勘察宮城的地形和軍情,而薛九,也總會偷偷溜出宮外,只爲能癡癡地凝望曹仲玄一眼。
……
茗淳宮內堆疊滿了小皇子的東西。
菁蕪對窅妃獻計道:“如今張洎在外已經籠絡了衆多大臣,娘娘的勢力也漸漸豐盈,是娘娘出手反擊的時候了。”
“也好,你去請國主,就說是小皇子的一應物品都已經準備齊全,請國主親自來看看。”
菁蕪領命而去,窅娘又叫住了她:“韓王妃那天送與本宮的人骨灰,你可是都放好了?”
菁蕪心領意會,神祕地笑道:“娘娘放心,該安排的,奴婢也都已經安排好了。”
國主下朝後來看她,她將話題引入到國主唯一感興趣的龍子上,輕輕撫着已經鼓出來的肚皮,帶着幾分羞澀說道:“太醫都說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一個小皇子。”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國主極大的興致,那即將爲人父的喜悅無法掩飾,他秀美的時鳳眼閃着熠熠的光彩,朗然笑道:“不拘是皇子還是公主,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朕就已經十分開懷了!”他想起了什麼,問道:“窅妃不是讓朕來看一看小皇子的用物麼?”
窅娘笑道:“不是麼?臣妾腹中孩兒眼見得還有幾個月的才呱呱墜地,可是衆人呀都期盼得不得了。這個夫人送來玩具,那個又送來衣服。宮中各位女官也來湊喜,送上了一大堆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用着的東西。”
國主看向桌面,果然是各色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物品都堆疊成山了,他疏淡的面容中如此纔有了笑意,“當真勞費他們的心思了。”
窅娘笑道:“還不是承蒙國主的恩澤和喜氣?就連國後孃娘也親自爲臣妾腹中的孩子備下了許多精緻之物呢!”
國主有些驚詫:“國後?她備下了什麼?”
此時,菁蕪早已經雙手呈着托盤,托盤上,一件黃色的襁褓喜氣洋洋,鮮豔奪目。
國主嘆道:“國後的大氣,是尋常人再也比不了的,這件襁褓的顏色喜慶,質感潤澤光滑,給剛剛出生的嬰孩做貼身的穿用,最是合適。”他拿起襁褓,忍不住細細地摩挲起來。
窅妃緊張地、死死地盯着國主手中的襁褓。
燃了!終於!燃了!那襁褓突然冒出淡藍色詭異的火焰,忽地一下騰騰燃燒起來。
國主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丟開了襁褓,偏偏是窅妃在殿中陳設了大量的布幔綾羅,都是些極易燃燒之物,那已經起火的襁褓迅速點燃了簾幕,於是,大火在一瞬之間蹭蹭地燃燒起來,彷彿是天干烈日之下的枯草,不過是眨眼間,就已成了大火綿延之勢。
殿中烈焰沖天,濃煙滾滾,四面八方竟也都將殿宇圍困住了,梁宇柱頭紛紛摔落下跌,堵住了他們逃生的出路。
窅妃慌得大叫起來:“來人啊!來人啊!”
可是火海沖天,外面的人想要滅火救他們出來,一時之間,也是不能。
國主扯起繡牀上的一件牀單,又傾倒了一壺水,矇住窅妃和自己衝出火海,突然,梁頂上掉下來一塊柱子,掉落在兩人跟前,燃燒的火焰迅速點燃國主的龍袍。
姚海帶領幾個禁衛冒死衝了進來,合力將主後救了出去。
只是,柔儀殿的大火肆虐綿延,宮殿又是巍峨壯闊,這一場大火烈烈燃燒,瘋狂地舔舐着火苗所接觸到的一切木材、綾羅,整個宮城徹夜都變成了一座金光輝煌的火海,黑色的濃煙迅速席捲了的金陵城的夜空。
火舌如龍捲風般一陣陣席捲,三日三夜後,淅淅瀝瀝地下雨,才漸漸地撲滅了火勢。
國主在清暉殿中的龍牀上昏睡了良久,他的背上纏着繃帶,經過了太醫的處理,只是那被火炙的背部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痕。
寢殿內外間已經是嗚嗚泱泱地站了一地的人,後宮御妻,朝廷命官,宮廷內侍和太醫,都已經顧不得禮儀體統,焦慮地等候着國主清醒過來。
又有臣子反覆地問太醫國主的情況如何,太醫安穩道:“無虞,只是吸入了太多的煙塵,只要好生……”
正說着,國主咳嗽了數聲,醒了過來,他一個鯉魚打挺,就要從龍牀上起身,只是背部傳來一陣陣銳痛,逼得他不得不遲緩了動作。
國主問道:“窅妃?”
菁蕪自外間聽到“窅妃”二字,嚎啕大哭着膝行進來,哽咽難繼地稟道:“窅娘娘昨夜驚厥,從柔儀殿中出來後就……就腹痛如絞,娘娘她……娘娘她小產了!”
國主聞言大震,半晌都說不出話。
菁蕪又扯天撕地地乾嚎着:“窅娘娘有何辜?窅娘孃的龍胎又有何辜?求官家爲窅娘娘做主啊!”
這一聲乾嚎又將國主從怔忪的狀態中拉了回來,至此,他才明白,他一直期待的小皇子,就在這一場大火中,連同被大火焚燒的宮室一同化爲了虛無。
“窅妃在哪裏?!”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痛,從龍牀爬起,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窅妃暫時安置在清暉殿的側院裏,身邊守護的只有幾個貼身丫鬟,再加上一個郝太醫,除此之外再無其餘人等,格外地清冷。
窅妃汗水淋漓,臉色枯黃,臉上還有黑色的菸灰,她的小腹平平,牀上還留有大量的血跡。
郝太醫忙拜見國主道:“窅娘娘受了驚嚇,腹中的孩子……微臣無能爲力,沒能保住小皇子,請官家賜罪!”
國主的耳畔嗡嗡作響。
窅妃一見到國主,就忍不住流淚,哀哀哭道:“臣妾的孩子沒了……臣妾的孩子!”
國主見此慘狀,也是揪心似地痛,他強忍心中的難受,勉強安慰道:“窅妃節哀吧。朕會命人爲你好好調養身子,也會命人重置一處宮室讓你遷居進去,這些日子,你若不想回茗淳宮,就可暫時安歇在朕的寢殿中。”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窅娘從牀上爬了下來,拽住了國主的衣袍,一張妖妖調調的臉已經慘兮兮地變了形,“若不是這一場大火,臣妾的孩子怎麼會突然間就沒有了?他本是一個可愛的小皇子,他死得好冤、好冤啊!”
她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視着遠方,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是國後!是國後殺了我和官家的孩子!那襁褓自燃,一定是國後在上面施了妖法!”
此語驚天動地,將在另一側侍候的衆人全都驚得議論紛,黃保儀走了進來,冷言冷語道:“窅娘娘失了孩子,心智不清,胡言亂語,竟是污衊起國後孃娘了!”她呵斥幾個婢女,“還不將窅娘娘攙扶到牀上,好好侍候?”
窅娘狠狠地甩開前來攙扶她的宮女,咬牙強硬說道:“臣妾沒有半句誣陷!那襁褓是國後親自送給我的!是國後在那襁褓上施了妖術,纔會自燃起火!這一切,官家都在現場!”
這幾句又是聳人聽聞之語,外面的臣子們聽此言論,更是如同炸開了鍋般。
張洎從人羣中站出來,上前一步對國主道:“宮中一夜失火,連損數十殿,數十宮女內監被焚致死,損失慘重,再加之官家受傷,窅娘娘小產,於皇室血脈又是痛心之事。此事關係甚大,還望官家能明察!”
他身後跟了一羣文臣,紛紛附和道:“請官家明察啊!”
國主面無表情:“多勞張卿費心,朕自會查個明白。”
窅娘趁此哭着哀嚎道:“國後一直妒忌臣妾分了國主的恩寵,時時都想置臣妾於死地,這是國後想要燒死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兒!”
張洎忍不住說道:“國後孃娘未免也太仗勢欺人!難道要折騰得後宮中寸草不生,才肯罷手麼?!”
另一個臣工附和道:“難怪十餘年來,後宮中總不聞嬰孩呱呱墜地之聲,皇族龍脈也是十分凋零,如今臣總算明白了,國後自己無所出,便要加害嬪妾,殘害龍胎!”
張洎氣勢凌人道:“國後妒忌窅妃娘娘,心存殺念,在襁褓上施以妖法,蓄意一屍兩命,以此除掉眼中刺!國後如此歹毒,怎堪爲一國之後,母儀天下?”
那張洎位居權臣,正一心想要爲自己的幼子報仇,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打壓國後的機會。更何況他近來籠絡了衆權貴大臣,那些權貴們的利益都曾被國後阻斷過,對國後懷恨在心,更是毫無矜憫之心,紛紛附和張洎道:“窅妃可憐,皇子無辜。國後用心險惡,有損國美譽,臣等請官家廢后,重新冊立國後。”
“請官家廢后!”衆臣子竟然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向國主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