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遵大路(2)

作者:談伊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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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仁肇氣噎,旋即正色凜然道:“南都城民也好,國後孃娘也罷,都是我林虎子誓死守衛的人!”

  嘉敏心頭一熱,眼前這位英軀偉長好男兒亦如之前的勇猛、熱血壯志,她道:“今日得林大哥相救,不勝感激。”

  林仁肇正要傾訴相思之意,一側的曹仲玄早已經按捺不住,嘉敏致謝林仁肇早讓他的醋罐子快打翻了,他突然捂住胳膊,“哎呦”一聲倒在了桌子上,桌上的杯盞碗碟全都在摔在地上,一聲聲脆響驚得嘉敏驀然回首。

  “曹公子,你……你怎麼了?”嘉敏見曹仲玄眉宇微蹙,俯身問道。

  “我……我……”曹仲玄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哎,你受傷了!”嘉敏注意到曹仲玄的胳臂被鮮血染紅了一大塊,心中咯噔一下,忙吩咐下人去取來藥粉,又親自給他擦拭藥粉,裹上紗布。

  曹仲玄心中不知有多樂,斜睨着林仁肇,那洋洋得意的神情,似乎是在宣告着小小的勝利。

  林仁肇一腔的鐵血柔情,只可恨不能對嘉敏傾訴全部衷腸,此時被曹仲玄打斷,不得不生生將那幾乎噴薄而出的愛慕之意生生壓制了下去。

  他握了握拳頭,悶哼一聲,自個兒出了花廳,翻身一躍,直接翻上了歇山屋脊,坐在屋脊之上,眺望月光之下的風景。

  夜色清寒,月光如水,隱隱可以聽得溪流的涓涓水聲,以及夜風吹拂山坡樹林的颯颯之聲,萬籟俱寂,若是神仙眷侶在此怡情愉性,何嘗不是逍遙人世的快活眷侶?

  林仁肇的銀髮在月下飛舞,映襯着身後的那輪寒月,更襯得他的俊拔英武,他的銀髮中已生出不少黑髮,面容亦俊秀潤澤,爲他的英爽之氣平添了鮮潤之氣。

  林仁肇抱着虎翼刀,一番胡思亂想,心念一動,想嘉敏一人在此終究不是辦法,又有那姓曹的小子居心叵測,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她擄走得了,從此抱得佳人歸,仙蹤野跡,泯於衆生,任誰也尋覓不得,豈不是他這一生最爲得意之事?

  正胡思亂想間,只聽得衣袂翻飛之聲,那曹仲玄也翻身上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個人賞月可是無聊得緊。”

  林仁肇對這個身形單瘦、白麪畫匠頗爲不屑,悶哼一聲,只是不理。

  曹仲玄也不計較,自顧自地坐在林仁肇身邊,打開了腰間的酒壺,遞與林仁肇道:“‘天香引’,寺裏的瞎和尚釀的,一般人想喝都喝不上。”

  酒香馥郁,甘美甜香,林仁肇亦是一條好漢,豈有不聞之慾醉之理?當下也不客氣,摟住了酒壺就灌了一大口酒。

  於是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仰着脖子喝酒,喝到酒酣之處時,竟渾然忘了兩人本是勢不兩立的情敵,勾肩搭背起來。

  喝到酒睲耳熱,曹仲玄帶着幾分醉意說道:“咱們兩人都是司馬昭之心,對國後的心意昭然若揭。”

  林仁肇斜睥了他一眼,酒也醒了幾分,依舊不將這個小白臉放在眼裏,頗爲唏噓道:“你這個窮畫匠也敢打娘娘的主意,你可知道本小爺與嘉敏是青梅竹馬,她從小就是本小爺的小娘子!”

  曹仲玄哂笑,頗是一副不以爲意的浪子情態,說道:“你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那又如何?關鍵得看娘娘的心,是青菜還是蘿蔔的,還得讓她挑!”

  林仁肇自得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說道:“那還用說嗎?嘉敏她當然是選本小爺!就算不選本小爺,本小爺扛也要將她抗走!小子,你就是下輩子排隊也排不上!”

  “林將軍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今夜你也已看到,是國後孃娘自己心意執着,她是不會離開此地的。我呢,本是身無長物,就像你所說的一樣,不過是一個輕若鵝毛的畫匠,留在這裏陪娘娘就好,將軍還是早點回府吧。”

  林仁肇咕咚灌了一大口酒,一抹嘴脣冷冷道:“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何能爲娘娘擋得了傷人的暗箭?”

  曹仲玄站起身,一拍自己的胸脯豪氣千丈道:“死,我也要爲國後死!就算我……”

  他一語未完,林仁肇突然大喝一聲:“小心!”話音剛落,林仁肇飛起一腳,將曹仲玄踢開,一招鳳翥龍蟠,雙腳接過一個鋒利的菱形飛鏢。

  曹仲玄頃刻酒醒,大聲道:“有刺客!”

  果然,從樹梢牆頭突然跳出數個蒙面刺客,飛奔而來,比他們更快的是他們的暗器,那帶毒的飛鏢猶如黑色蝙蝠,洶涌襲捲而至!

  林仁肇擱下酒壺,斥道:“哪裏來的龜孫子,敢攪擾本將的酒興!”他抽出虎翼刀,運掉自如,風回電激間,已擋飛了所有的鏢器,又見曹仲玄躲暗器躲得狼狽,一柄飛鏢就要刺入他的左眸,刀尖在他鼻樑上輕輕一挑,叮鈴一聲,那幾乎貼着曹仲玄眼珠的鏢器已被刀尖挑開。

  刺客圍攻而上,林仁肇喝了酒,正好想要活動筋骨,手中那一把刀更是如其名,一刀在手,恢恢有餘,如添虎翼,不待刺客近身,便已然將他們削手挑筋,割肉碎骨,短短數招之內,那些來勢洶洶的江湖高手已紛紛滾到了地面,一個個痛苦地在地上哀嚎呻吟,剩下的那些刺客們面面相覷,躬身持劍想要上前,卻又遲疑不敢。

  林仁肇拿起酒壺仰脖咕嚕嚕灌酒,月下身姿挺拔魁梧,戰神風姿依然,酒水灑在他的胸襟上,露出胸前斑駁大虎的刺紋。

  底下衆黑衣人仰望,其中一個瞥見了那刺紋,驚呼出聲:“戰神林虎子!他是戰神林虎子!”

  林仁肇一摔酒壺,一手輕輕撫着那寒光流溢的寶刀:“龜孫子眼神還不錯,否則本小爺要將你的眼珠子剜出來!”

  那黑衣人面色一怔,大有畏縮懼怕之態。

  林仁肇繼續喝道:“你們這些小龜孫子可聽好了,本小爺正是林虎子!本小爺的這把刀可是許久沒有喂血了,你們誰來給它喂喂啊?”

  那些刺客面面相覷,見前面的數人已傷筋斷骨,便已探知林仁肇實乃名不虛傳,料想就算僥倖保有一條性命,自此也會成爲一個殘廢,一個個早就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林仁肇又喝道:“沒人上來?本小爺就自己挑吧!”他從屋瓦上跳下來,嚇得那些黑衣人一鬨而散,一眨眼功夫,已經遁失不見。

  別野又恢復了寂靜,只聞風聲水聲,陰雲散盡,又是清輝朗朗、圓月高懸。

  彷彿適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林仁肇睥了一眼有些狼狽的曹仲玄,洋洋自得道:“看到了吧?你死了不足爲惜,只有本小爺,方能守在此地!”

  曹仲玄一時語塞,任他有如何挖苦、如何揶揄的功夫,也是吐不出一個字。

  如此一來,兩個大男人竟都在別院住了下來,一個以寫生摹景爲由,一個以強健身體爲由,兩人常常徘徊在別院附近,一個握筆作畫,一個練拳耍刀,一靜一動,相得益彰,倒也成了別緻的風景。

  只是兩人亦敵亦友,好時可以一起品酒高歌,不好時都是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不順眼,都是暗暗下定決心要比試一番。

  嘉敏看在眼裏,卻只是裝作並未在意,只是撫琴、烹茶、調香、雕冰、制簪、植花、賞詩,刺繡、絲織,將這清寒素淡的日子過得靜水流深,彷彿是不緊不慢地織着一條絲帕,將江南女子涓涓細細、微末膩膩的、憂愁楚楚的心思,一點一滴地織了進去。

  此時的她已經褪去了華麗錦繡的宮服,僅着素淡白色常服,臨窗調香時,臻首娥眉,淺淺垂睫,素手皓腕,一舉一止靜淡雅緻,恍如秀麗婉約的江南女子,是宜室宜家的靜怡。

  卻偏偏,她生得這樣的美,又有着這樣的悽迷。

  於是,那一支芬芳花木下,那一扇冰裂紋窗中,便有了絕世之姿,直將林仁肇和曹仲玄看得心猿意馬,連自己在做什麼也已渾然忘記了,更不知煙雨迷迷,已然飄起了小雨。

  元英見兩人看得定住,渾不知已經下起了小雨,不由得掩嘴而笑,笑道:“真是兩隻呆鵝!”

  嘉敏無心無緒,吩咐道:“將窗都關了吧,只留下縫隙即可。”

  元英依言關上了窗,林、曹二人正瞅着看得發呆,此時也不得不收回視線,作畫的繼續作畫,習武的繼續習武,可都是心不在焉。

  嘉敏調好了香,元英接過焚燒,置於祭臺上,欣慰道:“今日的頭七,阿茂嗅到了娘娘特意調製的香料,一定尋得到歸家的門的。”

  嘉敏將碗筷全都擺好,悠悠嘆息道:“阿茂也是個可憐人,他生前都沒有好好喫過一頓飯,受了那麼多的苦,到最後卻……”嘉敏憶起阿茂那日的慘狀,心下慼慼,“如今我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讓他喫一頓飯而已……阿茂,我欠你的,這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元英說道:“娘娘如此傷感,就算阿茂的亡靈回來了又怎會安靈呢?阿茂是個懂事的,能爲娘娘而死,是他的造化。如果娘娘不珍愛自己,不好好活着,那麼,阿茂的死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活着……”嘉敏垂睫喃喃,她心緒迷茫又悽然,燃燒的錢紙映照得她的面容蒼白無華,“如果就這樣活着,斷腸人,暗泣淚,日夜看花開花敗,雲捲雲舒……元英,你告訴我,難道這就是我這一生一世的宿命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元英搖了搖頭,替嘉敏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娘娘的心丟了,心痛了,還可以再漫漫地癒合,此別院無人攪擾,娘娘正好可修身養性,讓心事對清風徐雲、對蓮荷白鷺一點點傾訴而盡。如果娘娘在此處過得倦怠悽苦,我看院外那兩隻呆鵝都是可以託付之人……”

  不待她說完,嘉敏已經輕聲呵斥道:“連你也被他們收買了?!此話不可再提!”

  元英有些忿忿地辯道:“國主薄情,何值娘娘惦記?!再說了,奴婢聽保儀說過,漢朝王皇后,隋朝蕭皇后再嫁如意郎君,都有先例可循,娘娘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重情又需要人疼的小女子,若能覓得如意郎君,天涯海角,何處不是幸福之地?”

  嘉敏心亂如焚,元英的話無疑是給她本就不平靜的心中激盪起更多的漣漪,她止住元英的話語,煩鬱道:“閒話不需多說,我也疲憊倦怠了。再者,此處不比宮中,以後直呼我娘子即可。”

  元英自知言語莽撞,“奴婢嘴笨言拙,娘子莫要計較纔是。天色將晚,娘子又是淚又是灰的,奴婢這就爲娘子備水沐浴。”

  元英來到門外,剛開門,就與門邊偷偷傾聽的林、曹二人撞了個滿懷,林、曹二人裝模作樣整整衣領,望望天空,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尷尬,元英瞪了他們二人一眼,向外面招呼道:“小如,小禎,你們去給娘子擡了水來燒熱!娘子要沐浴。”

  不遠處正在打理花池的兩個小婢女忙答應着跑了過來,林、曹二人一聽說嘉敏要沐浴,眼中登時大放神彩,異口同聲道:“我來!”

  林仁肇鄙夷地上上下下瞧了一眼曹仲玄,頗爲驕矜道:“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竹竿也配給娘娘擔水?”

  說罷也不理會曹仲玄,自己樂滋滋地去泉溪邊擔水,每隻胳膊都擔了三桶水,穩穩當當,地將廚房的水缸灌得滿滿的,包攬了廚娘所有的活計,喜得那廚娘樂滋滋地合不攏嘴。

  這邊曹仲玄遠遠看着林仁肇忙前忙後不亦悅乎,低低地鄙夷道:“莽漢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拉住了正要離去的元英,咳嗽了數聲,頗有些討好地道:“姐姐正值芳齡,想不想做本公子的畫中女子?”

  元英正沒好氣,粗聲粗氣地噴了曹仲玄一臉口水:“畫中女子?又想爲我畫一副騎豬圖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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