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百分之二十……”
季如峯喃喃自語道。如果這是一個項目，中標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自然是要放棄的，商場如戰場，沒有哪個管理者會將賭注投在一個需要靠奇蹟的出現才能翻盤的項目上，但是人命不是投標，中或不中無非就是一單生意，這可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啊，而且還是姚天宇最爲關心的，家人……
季如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縱然他有權有財有人脈，可是現在這種狀況所有的一切都不奏效。《獨立宣言》中有這樣一句話‘人皆生而平等，享有造物主賦予他們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在美國長大的季如峯始終覺得這句話欠妥。一個人的出生，在某種程度上便決定了他的未來，出生在官員家庭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的是政治；出生在商人家庭的孩子，自然對商貿瞭如指掌，而出生在窮苦人家的孩子，所考慮的僅僅是溫飽，所謂的‘人皆生而平等’，其實所擁有的資源和佔有的財富從來都不會平等，但此時此刻，季如峯卻覺得這句話是對的，在生死麪前，人皆平等，死神的鐮刀不會因爲你貧窮或富有、偉大或卑微而有所不同！
季如峯坐到了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現在的他也只能祈禱那百分之二十的奇蹟出現，願柯哲能夠醒過來！
病房裏的姚天宇坐在柯哲的病牀前，偌大的病房四周一片純白，那麼安靜，卻靜得可怕。柯哲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血色，慘白得讓姚天宇覺得希望渺茫……
柯哲帶着氧氣面罩，一呼一吸間留下些許氤氳，可是那呼吸微弱得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姚天宇只能通過那些監測柯哲體徵指標的儀器來確定柯哲他還活着……
儀器的監測屏上是柯哲的心跳，明明該是高低起伏的折線，可爲什麼那起伏竟是如此的不明顯，姚天宇不再去看那亮着微光的顯示屏。他用雙手輕輕地握起了柯哲的一隻手，柯哲的手很冰很冰，姚天宇極力想要給他捂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手掌的溫度竟與柯哲的相似，隨後姚天宇低下頭，將嘴靠近柯哲的手，然後輕輕地哈氣，溫暖的氣息覆到柯哲的手上，似乎有了一絲溫度，隨後姚天宇不斷地哈氣，淚水也不止地落下……
“阿哲，你答應我，不可以睡太久，你一定要醒過來！”
“你知道麼？我最討厭醫院，就是在醫院，我先送別了我媽，幾年之後是我爸，世界那麼大，中國14億人口，卻再沒有一個是和我有血緣關係的至親！”
說到這裏，姚天宇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他拼命地眨動眼睛，撲扇着睫毛試圖讓眸中的淚水快點散去。
“阿哲，你我雖然沒有血緣的羈絆，可也不會改變你是我弟弟的事實，在我的心裏，你是我的家人，有你在，我就有一個家，無論我工作到多晚，回去的不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個家啊！”
“阿哲，無論你發生了什麼，我永遠都在你的身邊，你不該選擇這樣的方式，你不要我了麼？你不要你的哥哥了麼？如果你走了，你要我怎麼辦？再一次體驗失去至親的痛徹心扉？再一次變得孤獨無依？永遠的生活在內疚中，是我沒有照顧好你……這些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麼？”
姚天宇俯身，將頭輕輕地貼在了柯哲心口的位置，他要離這顆心最近、最近……如果人真的有靈，姚天宇相信靈在心中，他的聲音、他的不捨、他的淚一定會通過心傳遞給柯哲，然後告訴柯哲，無論他受到了怎樣的傷害，即便是生無可戀、痛不欲生，他都不會是一個人在面對，他還有哥哥的陪伴與守護，一切的逆境終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刻。而在那之前，一定要醒來啊！
季如峯的手機不斷在響，微信一條接一條的發來，電子郵件已是鋪天蓋地，今天是週一，似乎所有的工作都習慣在週一呈現出井噴式，然後隨時間逐漸遞減，7天爲一週期，週而復始、循環往復……
季如峯除了回覆幾封重要的電子郵件外，對於其他便視若罔聞，儘管他知道，此刻他在這裏也幫不上任何忙，公司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處理，但季如峯就是想要留在醫院，留下來陪着姚天宇，即便只是在門外靜靜的守候……
季如峯難得將自己放空，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柯哲依然沒有醒來，這期間季如峯透過玻璃窗向病房內看望了幾次，姚天宇大抵是哭累了，握着柯哲的手趴在他的胸口前靜靜地閉着眼。
季如峯走到室外，在長椅上坐了下來，他點燃了一支菸，緩緩地吸着，隨後他擒着菸蒂看向湛藍的天空，感受陽光灑在臉上的灼熱，季如峯的眼神沒有焦距，索性便閉上了眼睛，過往的記憶似開閘的水庫，傾瀉而出，那些有關於端木辰軒離開後的過往，不斷涌現……在端木辰軒逝去後季如峯逃跑了，可他又能跑到哪裏去，端木辰軒住在他的心裏，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世界的盡頭，端木辰軒的死依然是季如峯永遠醒不了的夢魘！
兩天之後季如峯再次回到了那個讓他悲痛欲絕卻又恐懼無比的，端木辰軒逝去的醫院。此時的季如峯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頭髮亂蓬蓬的、一臉的鬍渣，最重要的是滿身酒氣，還有香菸的味道，乍一看此刻的季如峯與流浪漢別無二致。
季如峯來到了端木辰軒逝去的那個病房，他在門口蹲坐下，背靠着牆壁，眼神空洞，似乎靈魂也隨端木辰軒去了。這個世界那麼大，卻再不會有一個端木辰軒；這個世界那麼小，每一處都有他的影子。這個病房是端木辰軒最後的一縷印記，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那麼他的魂魄是否還殘存於此呢？
自己還會再見到他麼？
季如峯在病房前一坐就是5天，而這期間也不過只吃了2個麪包維持生命，季如峯無所謂人來人往，更無視別人投來的異樣目光，他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因爲全世界他最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醫院退卻了白日的喧囂，整個走廊寂靜得陰森，季如峯依然蹲坐在病房前，他守護着端木辰軒的靈，如果真的有靈遊蕩在這塵世的話……
季如峯始終沒能再見到端木辰軒，即便是在偶爾打瞌睡的夢境裏，爲什麼，爲什麼端木辰軒不來見自己，不都說人逝去後會給自己最親近的人託夢，告知其是否安好，可一連五天，季如峯都沒有等來端木辰軒的那一句‘安好’！直到第六天清晨……
季如峯一連五天幾乎沒有進食，即便是有堅韌的意志力，終究是血肉之軀，大腦不覺得餓，但身體卻再也扛不住了……季如峯昏倒在病房門口！
當季如峯再次醒來時，他的四周一片潔白，就如同幾天前端木辰軒置身的病房一樣，季如峯動了動身體，他發現自己正在輸液，幾天沒有進食，使得他有些頭昏眼花，竟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麼在源源不斷地輸入進自己的血管，正當季如峯起身想要拔針之際，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不過30幾歲，乾淨利落的頭髮，一身白大褂穿得端正得體，一副幹練的精英模樣，他手裏拿着一個木質本夾，另一隻手還握着一支筆，看樣子是剛剛查房結束順便來看看自己的情況。
“你醒了！”
醫生率先說話，然後移步到季如峯的身邊示意他躺好，又繼續說道：“今天清晨你暈倒了，正好被下夜班的護士發現，而剛剛好又是我值班，所以就被帶過去查看你的狀況，不過你也不必擔心，你的身體無大礙，不過是因爲貧血而引起的暈倒，已經給你輸液了，這一袋吊完你就會感覺好很多。”
說罷醫生擡頭看了看季如峯的輸液袋，還有三分之二，隨後又給他調快了輸液的速度。
“你是端木辰軒的家屬吧？”
醫生看着季如峯，表情平和地說道，隨後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可季如峯卻一臉驚異地看着眼前這個如春風和煦般的男子，見季如峯如此詫異的表情，醫生淡淡的笑了笑道：“聽負責那一片的保潔說，你已經在那個病房前蹲坐了5天，不過據我所知那個病房這5天是不曾有病人使用的，最後一位入住的病人是7天前因車禍被送來的端木辰軒。不過話說回來，你和7天前還真是天壤之別，乍一看你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來，若不是聽了保潔的那一番話，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你！”
醫生的語氣突然有些唏噓，他輕聲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猶豫要不要對季如峯說，隨後醫生垂下了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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