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偷鸡不成 作者:未知 邓丽莎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用力地把头一点,眯着一双泪眼,也努力地笑了一笑。 冬天又要来了,但這片土地本来就不可能是四季如春的。与其去祈求春天永远不走,不如想一想怎样去面对风霜雨雪。 ### 社评發佈,满城哗然。 新闻界一致认为,行业内部出现了叛徒,公然否定新闻自由思想。但是更多不相干的人,都在关心是什么原因,让沈初云与韩府的关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好事者猜测,极有可能是沈初云和韩仲秋的关系好转,甚至是准备重修旧好。 梁绣珍读罢,以为沈初云她们调转枪口一事,是因为自己上一次的回击起了作用,竟然窃喜不已。又再看了看花报上写得犹如亲眼所见的昔日伉俪再续前缘,心裡想起一個人来,不由觉得解气。因就跑到衣橱前,左挑挑右拣拣,最后把手停在了一件豆绿花边的物华葛长旗袍上。 换了装,走到镜台前,打开粉缸子,往脸上厚厚敷了一层,唇膏足足上了三层。挑了一对黄豆大的珍珠耳坠挂了上去,又拣了一串钻石项链围上。眼神中露着一丝杀气,活像是要赴战场的样子,扭着松垮的腰身一路向着金玉瞳屋裡去。 进了门,梁绣珍见金玉瞳正躺着,呼噜呼噜地吸着ya片烟,满是自在悠闲的样子,心裡便是一阵嗤笑。学着金玉瞳上回找不痛快的口吻,一脸尖刻地說道:“大嫂,我要是你,我可不能忍。”言罢,将那份写着韩仲秋花边新闻的小报放在了烟家伙旁边。 金玉瞳正躺得舒服,懒得坐起来看,只不過眯缝着眼稍稍一瞥。她因为忧心自己的前程会被韩家给耽误,最近也格外地关心這些报纸,事情的来龙去脉不需要人解释,心裡早就一清二楚了。惟其是這样,才暗暗认定,梁绣珍此来绝对沒安什么好心。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应对。 “我這黄袍加身的都還沒急呢。” “你……”梁绣珍闻言,气冲冲地将手一指。稍稍缓了缓,心道可不能上了這個当,先跟她急起来。因就冷笑着,往沙发椅上一坐,“大嫂心情不好,我让一让又有何妨。不過,沈初云的厉害,你大概……”說到這裡,故意地勾住金玉瞳的好奇心,并不将话继续讲下去,只是指着报纸上的绯闻一笑。 金玉瞳却似乎一点不为這個事吃醋生气,反而冷哼道:“男人的忠心是能当饭吃,還是能当衣服穿?我要他忠心不二的做什么,难道真是有情饮水饱?”說着,先对了烟嘴吸了两口,再抬眸时,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起来,“我再问你,二叔对你忠心嗎,或者說你吃起醋来的时候,他真的会关心你的感受嗎?” 梁绣珍有些不适应,从前她在家裡,除了比不過韩燕琴能說会道,其他人不管是不是有意让着,终归都不会在嘴皮子上赢她。可是最近,這些大事小情都在发生变化。她气愤愤地扭過身子,咬牙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說。” 一股烟气从鼻孔裡喷出,金玉瞳冷笑着继续說下去:“会让女人不高兴的,始终都只有女人而已。二叔捧的那些角儿,有眼色知进退,不上赶着倒贴的,你何曾操過心?” 不对呀,为什么要去议论韩仲平呢,今天不是来谈韩仲秋的嗎?這大概又是一招顾左右而言他的计策。 梁绣珍脸色稍霁,转头一笑,道:“你是太看得起戏子,還是太看不起沈初云呢,她和這些人有的比嗎?” 金玉瞳放下烟家伙,坐正了身子,摆出一副西方拥护者的得意姿态来:“哎,你這样想也难怪,毕竟是在中国长大的。在我看来,人都是平等的,怎么不能比?” 听了這话,梁绣珍觉得,這就暴露了她和金玉瞳在眼界上的差距,声势便慢慢地弱了下去。 只见金玉瞳将右腿往左腿上一架,怡然自得地向着梁绣珍笑了笑:“你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床榻在看,可我不同,我是不在乎這些的。今天沈初云能出来为父亲說句公道话,就算争议再多,但绝大多数人還是会相信,這個人情花多少钱也买不下来。至于什么重圆不重圆的话,真不真的难道咱们還不知道嗎?让人說两句闲话又不少块肉,正经的,赶紧让事情過去,挽回父亲的名誉才是头等大事。” 一点便宜沒讨着,還被阴阳怪气地教育了一通。梁绣珍脸上渐渐泛出土色来,噘着嘴,嘟嘟囔囔挤出一句:“大嫂好气量啊。” 趁着這個时候,金玉瞳在脑子裡细细地琢磨了一下刚才所看的各大报纸,不由地就是一笑:“我說,你未免调适得太快了吧,就仿佛這事儿与你无关似的。”口裡說的像是恭维,心裡其实很瞧不上。 梁绣珍挑挑眉,理直气壮地回答:“报上都写了,即使我真做了那事儿,究其根本還是我們国家沒有给予妇女足够的法律保护之故。” 金玉瞳背過身去,仰头向着天花板,大大地感慨了一番:“有兄弟姊妹就是好啊,你做沒做,密斯邓难道不清楚嗎?竟然還好意思用‘即使’二字。”說着說着,眼睛裡酸酸的,甚至沒来由地想躲起来哭一场。 梁绣珍歪着头一想,冷哼道:“這個社评是联合编写的,你怎么瞧得出是她在帮我?” 金玉瞳听了,厌恶地将眼一闭,语气裡带着几分鄙夷,反问道:“难道還能是沈初云?” 当然不可能了,這得多蠢,才会想不明白這开脱的话是谁写的。但是,梁绣珍并不想就此服输,故意地挺挺胸脯,依旧嘴硬着阴阳怪气起来:“也不是全无可能呀,嗯……或许沈初云良心发现了,毕竟从前她住在這裡时,我对她是真的好。” 金玉瞳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气,抬手往眼角上一擦,吸了吸鼻子,转過身子来,眼含讥诮道:“我說二少奶奶呀,我要是你,有這么完整的家庭,和這么好的生活,我绝对会把脑子放在正经地方的。”說完,心上又是一空,复有一股酸楚直往眼睛裡钻。 想想沈初云和梁绣珍,一個聪明一個蠢,一個孤家寡人一個失宠,看起来大不同,实际上有一点很相通,都不需要考虑下一顿饭在哪裡吃。她们都命好,遇到的麻烦再多,总不至于過得太差。再比比金玉瞳就完全不一样了,她自负不会比沈初云笨太多,却沒有她一半的好命。 “你又来劲是不是?”梁绣珍一拍桌,将金玉瞳的思绪给打断了。 “好了好了,别气了。”思绪起伏之下,此时的金玉瞳沒有任何精力再斗下去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躺一躺。因此,就拿起那烟筒来,往梁绣珍跟前一推,笑道,“你也尝尝這個,正宗英国货,比市面上的川土云土好多了。” “我不抽。”梁绣珍目不斜视,坚定地把烟筒往回一推,摇手拒绝。 “有钱不享受,等着带进棺材去?”金玉瞳嗤笑一下,自顾自取出烟膏子和烟签子,熟练地摆弄了起来。韩府上下都不抽這個,佣人烧的根本比不上她自己动手的好。 梁绣珍缓缓转過头来,看新鲜一般地望着她的动作,口裡念叨着:“都說ya片……” 金玉瞳冷哼一声,截住话头,笑道:“都說ya片不好,却也沒碍着阔佬和政客好這一口呀,不是嗎?” 梁绣珍想想,好像也是這么個道理,不由地点了一下头。 不一会儿之后,金玉瞳将烟泡烧好了。抬眸看见梁绣珍好像看西洋镜似的,便是一笑,将烟嘴一转,递到梁绣珍嘴边去,說道:“我說你呀,就是太闲得慌,所以就爱到处地钻牛角尖。以后沒事就到我這儿来躺躺灯,什么都不要想,也就什么烦恼都沒有了。” 梁绣珍還是推了一把,却绕不過金玉瞳再三地让過来。加上是她亲手举着烟筒伺候過来的,這种姿态看在梁绣珍眼裡很是舒坦。心想,就一口也不妨事。便凑近了,学着金玉瞳方才的模样,闭眼一吸,差点沒把肺给呛了出来。 金玉瞳抚掌大笑,捂着肚子道:“哎呦,你說說你,正事儿不懂就算了,怎么取乐也這么笨手笨脚的。” 梁绣珍便就不服气:“你别哄我,难道你是第一口就会抽的?” “对对对,熟能生巧。”金玉瞳笑着把头一点,又把烟嘴挪了回来,手把手地示范道,“来,我告诉你怎么抽。” ### 另一边,贺忆安的目光在触到“韩仲秋”這個名字时,变得无比凛冽。将报纸扯了個粉碎之后,才气冲冲地赶到砖塔胡同,把拳头往桌上狠狠一捶:“你发稿子之前,为什么不商量我?” 沈初云被吓了一大跳,身子紧贴着椅子背,一只握笔的手僵在原处,左手则护着心脏的位置,脸色刷白地望着他问:“你以前可从来都不管报纸內容的,今天怎么忽然问起這個来了?” 贺忆安见她這副样子,倒丝毫不为社评的事所担忧,不由冷哼一声,责问道:“你知不知道新闻界的主流共识跟你的主张是完全相反的!你非要搞得自己只剩一人孤军奋战不可嗎?你到底是哪裡来的胆子,要走這么一條绝路?” 听完這话,沈初云才动了动身子,重新伏在案上写起了字。脸色一派寻常,平静地回答道:“我的良心告诉我,這话就算不是百分百的成熟在理,起码也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可以拿出来议一议。就算最后只剩我一個人也沒关系,舆论场本身就是沒有硝烟的战场,我时刻保持着一份战士的勇气来面对我的工作,是沒有任何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