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舊貌
▌而這場景給005和002帶來的震撼卻是顛覆性的。
仿生人是被分開關押的,在005個和002弄開所有的審訊室之後終於肯定了這一點。
他們兩人逃出來花了一點時間，主要是005把劉欽的屍體順出來了，而劉家人追了他們好久。
最後002搶了一臺懸浮車,跟005一起暫時地離開了中天城範疇。
“你搶他屍體做什麼？！”002回頭看了一眼。
“鬼怪的屍體不能被別人帶走，一旦屍體損壞，鬼怪本身會受到嚴重的創傷！”005說。
“他屍體上面根本沒有鬼氣！”002說，“他死得挺安詳的。”
“不應該啊。”005不能理解,“他不是叛變去舊大陸了嗎？舊大陸謀劃都沒有成功,他怎麼可能死得安詳？”
“……他活着就能讓舊大陸取得成功？”002問005，“他本身並不是那個決定性因素,可能他覺得他完成了他的任務。”
005仔細打量劉欽的臉,哦,不對,他沒有臉了。劉欽的屍體甚至沒有流血,因爲斷口處被高溫給焊死了：“可只有兩個仿生人被救出來了啊。”
諦復看向005。
“當時他把我往後推，我就跟着他的力氣走。”005說，“等我反應過來，劉欽已經死掉了。”
002又說：“我們都已經把基地炸了個缺,當時有幾個戰鬥系仿生人過來看過我們了，他們能往下通知，我們先去隊長那邊？”
“我們還好，但是劉欽沒了。”002回了諦復一個擁抱。
諦復表情僵住：“這是劉欽？”
005不做迴應。
005說：“004不是做了那麼多實驗麼？好多仿生人都被處死了，但之後004有給他們復生，他是不是也可以？”
“明白。”那女孩低下頭，
等那些人帶着劉欽的屍體進入基地，諦復才繼續詢問005：“你挺喜歡劉欽的？”
“不用弄的太複雜。”諦復提醒，“他本身就是從新大陸叛逃的貴族，他不認同新大陸那一套，別用那些繁複的禮儀，他不是貴族，他只是個一根筋的孩子。”
但優渥的生活同樣養出了劉欽那固執到要命的性格。
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一路上他們並未遇到任何關卡，那些懸浮在半空中的交通管理機器人壓根沒有攔下他們車的意圖。
劉欽是個很正統的貴族子弟。他不需要爲生存而奔波,這樣的劉欽其實是不太能共情舊大陸人的，之前劉欽的所作所爲也證明了這一點。
002回頭看了一眼，無奈嘆了口氣：“我說，你是不是對劉少校有點意思？”
“他知道他自己要做什麼，好像一開始就知道。”005愈發迷茫，“但我一直不清楚我到底要做什麼，我到底算什麼東西。”
“做人的最後一件幸事就是安穩地死，這場死亡對於劉欽來說早了些,但他並不感到怨恨,這是好事。”
005又問：“隊長你覺得他還能迴光返照撲騰一下嗎？”
“隊長！”002停好車，推門出來看向諦復。
他給諦復發了通訊，隨後載着005一路往舊大陸去。
在他話落的同時，005摟着劉欽的屍體也下了車。
002又看了一眼還在懵逼狀態中的005，他提醒：“能這樣安安穩穩地死已經很不容易了，不化鬼的人才是幸福的，你做了這麼久的戰鬥系仿生人,你會不明白嗎？”
基地裏的人已經出來了，他們早已得知劉欽死亡之事，沒有人多問，只是默默幫劉欽收斂了屍體。跟着一起出來的刀疤臉黃毛還伸手拍了拍劉欽的肩膀，儘管他不會得到任何迴應。
死了就只是死了。
“是我的失誤。”005罕見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他被李家少主一槍爆頭了。”005解釋，隨後他回想了下當時的情景，又說，“他其實可以不用死的，那當時腦子沒有回過勁來，以爲我們需要他的保護，然後他就死了。”
“你很在意他？”002再次詢問005。
“啊？”005這回反應過來了，他有些懵，“什麼叫有點意思？”
“情況怎麼樣？”諦復伸手捏了捏002的胳膊，002只給了發了信息說要過來，說是具體的見面了再聊。
“他不是個壞人，雖然性格有點奇怪。”005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我也沒有挺喜歡他的，只是他和我很不像，但我不討厭他和我的區別。”
等他們到舊大陸基地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二點了。而諦復和覃戊司就在基地門口等他們。
諦復已經通知了舊大陸，聞言他又看向005：“什麼意思？”
005懵懂的眼神不似作假，002嘆了口氣，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005又沒說話。
大概新大陸也知道攔下他們倆付出的損失遠遠比收穫要更大。
005雙手環着劉欽的腰，像是在抱一個等身人偶玩具。
“還好吧。”005也說不上來，“他的死其實也算是我的失誤，如果我注意點，他也不會被爆頭。”
諦復抿脣，他伸手從005懷裏接過劉欽的屍體，將劉欽的屍體平放在地上。
“我們會先幫他復原一下容貌。”那位負責收斂屍骨的女孩說，“儘快制定葬禮的事宜。”
覃戊司先他一步走到了005身邊，伸手將鬼氣放入劉欽的身體，鬼氣繞了一圈，最後覃戊司說：“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而且沒有鬼化的跡象。”
“他是人類，本身的意識很脆弱，沒法導出保存。”諦復搖頭，“而且劉欽的大腦都已經沒了，他也沒有成爲鬼的意圖。”
“你說得沒錯,但被救出來的是002和005。如果我們都搞不定，那你覺得他能幫上多少忙？他已經暴露了。”002回頭看了一眼劉欽的方向，“劉欽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奇怪。”
“我以爲我們之後還可以聊一聊這個問題。”005說，“但是他死了。”
諦復和覃戊司對視了一眼，覃戊司悄咪咪詢問：【你覺得這崽子是不是對劉欽有點意思？】
【不一定，也有可能只是好奇。不過不排除這種可能。】按照諦復對005的瞭解，就算005真有那麼點感情萌芽的意思，那估計也就剛有點念頭，如果005的感情深了，他現在就不會這麼冷靜了。
【那現在怎麼辦？】覃戊司問他。
諦復無奈嘆了一口氣，隨後他拉起了005的手，將另一隻手覆上去：“你不需要去尋找意義。”
005歪了歪腦袋。
“哪怕你毫無目標地活着，也沒有人會拋棄你，我不會，002他們也不會。”諦復說，“劉欽擁有自己的執着，這是一件非常令人欽佩且浪漫的事，但理念這東西它不是指標，不是自你誕生起就刻入你靈魂的東西。”
諦復拍了拍005的後背：“戰鬥系仿生人也是活在這世上的普通生靈，我們沒有什麼特別的。”
“只要還不想死，就總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也可能是你怕痛，也可能是你還捨不得什麼人，你可以慢慢去找，不用着急。”諦復輕聲安慰，“就算你的理念很小，小到你只是執着於某種食物。那對你來說也是絕對值得的。”
002接了一句：“我們仿生人也是活着的。”
005點點頭，然後原地坐下，繼續他的沉默。
【太不對勁了。】覃戊司偷偷說，【他到現在都沒攛掇讓你和我分手。】
諦復：……
【這不像他。】覃戊司肯定道。
雖然覃戊司的判定方式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說，很有道理。
“其他人的位置你們搞清楚了嗎？”諦復扯開話題，詢問002。
“還沒有，我打算先叛變再說。”002解釋，“之後再名正言順地回去搶人。”
說到這裏，002抿起了嘴脣：“已經撕破臉了，他們現在還沒能重新連接上我們的中樞，我們得抓緊這個時間。”
“好。”諦復點頭，“我明白意思了。”
“隊長。”005忽然出聲，他擡頭看向諦復，“你能親我一下不？”
倚在一旁給他們空間的覃戊司後背瞬間就直了：“什麼東西？”
“你之前親了初始鬼很多次的對吧？你們每次互相安慰就喜歡親來親去的。”005指了指自己的嘴脣，“我感覺我現在也要安慰。”
諦復：……
他無奈嘆息，看了一眼懵裏懵懂的005，蹲下`身，伸手把005腦門前的金毛和扒拉起來，在額頭正中央落下一吻。
沒有曖昧，更像是大人對不知所措的孩子的某種安慰。
005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額頭的位置：“……隊長，我討人厭嗎？”
“大多數時候都很讓人討厭。”諦復實話實說。
說完之後他捧住了005的臉：“但你的存在本身已經足夠讓我欣喜啦。”
“可我沒做過多少正經事。”
“你看，你還有自知之明不是麼？這也算優點。”
“我還想要搞砸你的感情生活。”
“你帶不來任何威脅的，你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
“我之前寫過隊長你的同人，十八歲禁止的那類。”
“你是不是非要我在這時候揍你一頓你纔開心？”
話題徹底談崩，而005在思索過後居然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估計就是難受不知道該怎麼發泄。”覃戊司說。
他挺熟悉這種小孩的，他見過：“宣泄情感就能解決的問題，非要付諸暴力。”
難受？005摸了一下自己中樞的位置，他不能確定，他只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可能是看不到前路，害怕失去其他的戰鬥系仿生人。又或者他發現了自己和劉欽之間巨大的差距，劉欽乾脆利落的死亡給彆扭的005帶來了極強的心理震撼。
上一次還是那個前記者王復安，但王復安和005不算熟，而且劉欽的死亡很大一部分原因被005歸結爲了他自己的失誤。
005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回事，但他卻很清楚他自己不對勁，因爲他不該這麼頹喪，他應該是暴力的，瘋狂的。
“我給你改裝個淚腺吧。”諦復說，“我發現有時候人不哭出來是不知道自己在難過的。”
“像人類那樣哭？”005詢問。
“像人類那樣。”諦復肯定道。
005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迷茫又無助。
諦復陪他安靜地蹲了一會兒，隨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回頭看向覃戊司：“覃先生，我們意識相連的。”
“嗯？怎麼了？”覃戊司走過來。
“我能讀取覃先生的記憶嗎？”諦復想起了自己在夢中見到的那個男人，“我想我可以在意識空間裏復刻您的部分記憶，尤其是災難開始前的那段。”
“災難開始前的世界？”覃戊司愣了一下，“我是沒什麼意見，只不過我記得都有些模糊了，會不會影響到最終呈現效果？”
“不會的。”諦復篤定道，“您能成爲鬼怪，那麼您的記憶應當是完整的，只是很多東西覃先生的意志覺得‘沒必要出現’，所以自動忽略了。”
覃戊司似懂非懂：“那你復刻。”
他走到諦復身邊蹲下，諦復朝002也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蹲過來。
002很聽話，他們四個圍成一圈，看起來像在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
諦復的動作很快，在經過覃戊司的允許之後，他進入了覃戊司記憶中的某一段。
覃戊司的記憶沒有對諦復設防，諦復幾乎是很快就在意識中構築了那樣一個世界。
另外三人的意識被諦復給拉了進去。
一眨眼的時間裏，衆人便進入了那個虛構的世界。
覃戊司記憶中的感受被移植到了其他人身上。
那一瞬間，微涼的風，卷在風中的毛毛細雨偶爾會飄落在人身上，清新的空氣，以及中屬於食物的味道。無數人類少年的歡笑打鬧聲，汽車的鳴笛。
嗅覺，視覺，觸覺，聽覺，同時被開啓。
覃戊司只覺得恍如隔世，彷彿過去的苦難不過是一場夢，而夢醒來，他就站在自己高中的校門口，唯一需要苦惱的是自己那不上不下的成績。
而這場景給005和002帶來的震撼卻是顛覆性的。
就像養在人工植物園的蝴蝶一朝飛向了真正的大自然，那蓬勃到無法忽視的生命力，幾乎衝得仿生人們頭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