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二更）
鼻血順着他指縫流下來，讓他聲音甕甕的：“打人是吧！你等着！我這就報警！舉報你！讓你禁賽！”
“求你趕緊去。”阿瀾冷冰冰看着林含，胸口劇烈起伏着,“反正我最後一年,大不了不打了,咱們順便跟聯盟好好說說你消極比賽的事,你跟我一換一吧。”
其實單論情節來說,林含的違規沒有阿瀾嚴重。消極比賽只要不涉及博/彩，最多就是個罰款,禁賽。但阿瀾打人會面臨禁賽甚至開除的處罰,因爲林含也是職業選手，而且林含沒還手，所以阿瀾這一拳其實是把自己丟進了很危險的境地。
不過,在總決賽關鍵一波團消極比賽，這從情感上就非常嚴重了，無論聯盟對林含做出什麼處罰，只要詳情公之於衆，他的職業生涯就算是徹底完了。什麼“證明自己的價值”“尋找存在感”，也都會隨之化爲泡影。
林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臉色一下白了。
尚未完全被怒火吞噬理智的教練芬達和領隊四維對視一眼，默契地一塊兒衝了上去，一個哄阿瀾，一個勸林含。
STAR的目的是交易。
對他們來說，用阿瀾的最後一年換掉林含不值，對林含自己來說用剩下的職業生涯換阿瀾也不值,所以林含那邊很快達成共識。
反倒是阿瀾在四維、芬達和陸深的三面哄勸下依然憤怒地咆哮着：“手機給我！我要舉報他！”
哄了十來分鐘,總算是達成了共識。
STAR同意不舉報林含的消極比賽,相對應的，林含不會舉報阿瀾對他動手，基地的監控是無聲監控，又掌握在戰隊手裏，只要林含擦乾淨臉上的血走出這棟別墅，所有事情都死無對證，誰想再反手舉報都不可能。
“成交？”四維問林含。
“成交。”林含說。
林含在所有人的凝視之下去洗手間洗掉了臉上的血，又在四維的監視下回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STAR的隊員們坐在樓下，阿瀾被圍在正中。他和林含住一個宿舍四年，關係也最近，所以被欺騙之後的痛苦也最深。
“對不起大家。”阿瀾擡手擋着眼睛，嗓子有些啞：“如果不是我那一拳太沖動，他別想去DCG……咱們現在直接可以舉報他了。”
“瀾哥，別這麼說，如果不是你那一拳，剛纔我就上了。”Tiara說。
Real接話：“那事情可就沒法收場，按宇宇那脾氣，現在警察叔叔估計已經包圍基地了。”
阿瀾側眼看了看中上兩兄弟，半晌，彎了彎嘴角。
但他又嘆了口氣：“說真的，你們還不如讓我把他舉報了，大不了我不打了，真的，他那麼無恥的行徑必須得昭告天下。”
“不用急。”陸深說，“讓林含去DCG，其實比直接把他舉報掉來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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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陸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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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他根本就沒覺得這倆人會是讓他忌憚的組合。
夏季賽如果林含真能在DCG打上比賽，陸深都不需要下任何決心，那兩個人的打法大相徑庭，就決定了STAR一定能隨隨便便地碾壓他們。
更關鍵的是，遇到瘋狗，與其自己拿着棍棒上去打，不如看着兩條瘋狗狗咬狗。
陸深說，“林含以爲去DCG可以實現自己的價值，但在小傲的地盤上這是不可能的。你們想象一下那場面吧。”
DCG和STAR關係一向不和，他們陣容也不缺一個輔助，在一年前那個曖昧的節骨眼跟林含籤一年後的約，貸款補強？想想也不合邏輯。
陸深以前不會想這麼多，但是被林含擺了這麼一道後他再細想，DCG和林含簽約更像是交易。
林含把DCG當做自己追夢的下一個平臺，DCG看上他出身STAR，是可用的棋子，最簡單來說某個賽季在轉會期結束時突然把輔助撬走，就足夠讓STAR手忙腳亂。
雖然DCG這種試圖挖STAR牆腳的行爲也很下作，但畢竟雙方一直是競爭對手，只能說兵不厭詐吧，林含這種接受策反的行爲卻是活生生的老鼠人。
現在圖窮匕見，拆隊的打算沒能得逞，如果陸深沒想錯，對DCG來說，林含到底還有多少價值，DCG會怎麼看林含，這都是未知數。
就算這一切跟DCG都沒關係，那DCG還有小傲。
林含多半因爲小傲同樣是厲害打野，又很針對陸深，才跑去投靠，可他忘了，小傲呆在DCG八年，是貨真價實的地頭蛇。
林含跟小傲兩個，一個自私自我又自卑到病態，一個性情暴戾以譏諷人爲樂。
看之前DCG訓練室的隊伍氛圍就知道，小傲在隊內有絕對強權，所有人甚至教練都唯他馬首是瞻，明顯林含會在隱忍中恨意up直到變態，而小傲極其擅長刺激人，很有可能激發出林含崩壞這一面。
想也知道這兩人要是進了一支隊伍，會是什麼場面。
“我曹，DCG這是養蠱啊！”Tiara震驚道，“一個賽季過去，小傲跟林含誰能活着走出DCG大門都不一定吧。”
江挽被他這麼一說，腦海中已經出現了一些畫面，比如某次輸了比賽，林含在小傲的公然嘲諷之下全面黑化，雙方當着媒體互爆隱私，霸佔熱搜……所以其實根本不用他們舉報，就小傲那性子，他如果知道林含做了什麼，早晚會全都咬出來。
“萬一他倆就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呢？”Real擔憂地問。
“絕不可能。”陸深說，“小傲在DCG八年，DCG從來都是單野核，有第二個呆久了的明星選手嗎？林含以爲自己能在DCG一展拳腳，我只能說，他太不瞭解小傲了。”
未來的夏季賽，可以預見，小傲和林含會上演一場大戲。
半小時後。
林含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站在門廳，穿一身黑，拖着一隻黑色的大箱子。他鼻血已經擦乾淨了，所以臉色格外蒼白。
院子裏停着一輛等待他的網約車。橙黃色車燈在如注暴雨下閃着幽光。
“後續合同流程，官宣內容，讓DCG直接來跟我們交流。”四維說，“今天之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下次見面就當不認識。”
“嗯。”林含應了聲，視線轉來轉去，最後還是落回阿瀾臉上，他試探着叫，“瀾哥。”
阿瀾頭都沒擡，專注地玩着手機。
林含等了幾秒沒回音，沒再說話，拖着箱子走了。
他走時沒留下一點聲音，連腳步聲都被淹沒在傾盆大雨裏。
場面一時又變得很沉默。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候沒必要難受，林含不值得，可他們四年來付出的感情是真的，被背叛的痛苦也是真的。
就連江挽一個外人在這種時候都覺得壓抑，更不要提陸深阿瀾他們。
還好就在這時，陸深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
陸深看到來電顯示是影鯊時，居然不知道是悲是喜，他這幾天已經聽到太多壞消息了。
還好，電話剛剛接通，鯊魚哥元氣滿滿的聲音已經撞了進來：“兄弟！好消息！該過的資料都過完了！”
陸深精神終於一振：“怎麼說？”
“明天見個面，可能有些虧空金額需要你們補齊，跟隊伍的總價值比不高，幾百萬的樣子，然後明後天的咱們就可以去籤資質，我找人通個氣，儘快給過了，咱們就搞定了嗷！”影鯊眉飛色舞。
“好。”陸深一晚上以來沉到谷底的心情總算被提亮了些，攥手機的力道都大了一點，終於有個好消息，大廳昏暗的燈都明亮了。
不過既然影鯊以後是STAR股東了，隊伍的人員變動也不能瞞着他。
“鯊哥，有個事得告訴你。”陸深說，“我們的輔助離隊了。”
“輔助？”影鯊愣了下，“哦，SSS是吧。”
“對。”陸深回答。
“走就走吧，你們不是有替補嗎，不行看看自由市場要不要補強，你們隊伍自己商量。”影鯊說，“實際出資是你跟王闊闊，這種事有結果再跟我說就行。”
“嗯。”陸深笑了下。
他還以爲影鯊會問“爲什麼轉會了”之類的話，那樣他們幾個還得再面對一次內心的創口，原來從別人的視角看起來，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行了！明天簽約！別忘了啊！”影鯊說，“我等會兒再跟王闊闊說一聲！”
“好嘞。”陸深說。
掛了電話，隊友們都期待地看着他，其實陸深聲音開很大，他們多少都聽見了，而且看陸深的表情也能想得到。
不過還是想要他親口證實。
“明天我們去二次簽約。”陸深說，“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好耶！”Real帶頭，浮誇地跳起來。
小柯基不明就裏地跟着汪汪叫，幾個人也終於都露出笑容，屋裏沉悶的氣氛總算散了大半。
“等我們隊伍資金充裕了，得考慮強化一下隊員心理疏導這方面。”陸深又說。
“Real就不用疏了，一搋子下去全通到底。”Tiara說。
“確實，我……”Real話說一半，反應過來，怒目看着Tiara，“你是把我比成廁所嗎？”
Tiara哈哈大笑着逃進訓練室，Real追了過去。
“今天鬧這麼久，我也有點累了，上樓歇會。”阿瀾站起身說。
阿瀾跟林含搭檔四年，又重感情，發生今天的事情，他心裏一定難受。
陸深衝莊可使了個眼色，莊可立刻跟了上去：“我也累了哥，咱倆看會兒動漫吧。”
阿瀾在樓梯上停住身形，頓了幾秒，他轉過身衝莊可笑了下：“好。”
芬達和四維也各自溜掉，這下會議室裏就只剩下陸深和江挽兩個人了。
雖然江挽剛纔一直沒有說話，但其實他存在感很強，在陸深心態最崩時，他的手一直放在陸深肩上，柔軟而溫暖地安撫着陸深因爲情緒激動而控制不住的顫慄。
包括現在，面對着江挽，且只有江挽時，陸深一直壓抑着的情緒，才終於泄露出來。
他做出很強硬的，很無情的態度，是不想要隊友難過，要帶着他們儘快翻到下一篇。
可過去的四年，林含剛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同樣像刺在陸深心上。
“我知道我確實不會照顧人。”陸深說，“可是……我真的糟糕到這麼遭人恨嗎。”
江挽在陸深邊上坐下，攥着他的手，溫和地說：“不是的。你永遠沒法讓每個人都喜歡你，而且這件事情是他做錯了。”
陸深嘆了口氣。
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堅定，他可以不去聽網友的指責，但沒辦法完全無視林含，不明白對方爲什麼那麼恨他，也好奇對方到底對STAR有沒有一點情分。
他腦海中總是一次次閃過那天總決賽結束，林含抱着他嚎啕大哭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就完全無法理解。那時候他覺得對方是心態崩了，現在才明白那哭泣意味着什麼。
“你說林含有沒有一點猶豫過。”陸深低頭看着地面，問道，“他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對不起我。”
他沒有明說是哪個場景，他知道江挽會明白。
江挽把他手攥得更緊了點，輕輕地掐了把他指尖：“你這個想法就不該有。”
陸深一怔，擡起眼。
“哪怕是一念之差，他做了就是做了，所以猶豫不猶豫都不重要。”江挽說，“作爲反思，你打算加強隊伍的心理疏導，對這段過往來說，這就夠了。”
“我知道很痛，但都過去了。有很多人真心實意地愛你，期待你，他們都在等你的未來，所以你不要回頭。一直往前看，一直往前走。”
很奇怪，每次感到迷茫的時候，江挽好像都在他身邊。
是命運吧。
江挽也正瞧着他，燈光映得他的臉白淨明皙，那雙眼睛溫柔堅定又明亮。
四目相對，江挽笑了笑，伸開雙臂：“要抱抱嗎？”
陸深閉上眼，明明是下雨的夜晚，他卻感覺到命運贈予的陽光。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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