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的狗仔後輩
人們盛讚他們的風流浪蕩，他們的灑脫不羈。
乃至於他們的落魄，病痛，輝煌，以及或是慘淡，或是順風順水，或是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都爲人所稱道。
同今野義雄通完電話，桐生北齋重新躺回牀上，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發呆，彷彿那純白色之間隱藏着什麼驚世祕密一般，半分起牀的意思都沒有。
他並不討厭同人進行交際，甚至恰恰相反，他很願意與人交流──事實上，他相當一部分作品的取材都源於各種場合下同其他人的交流。
但他並不熱衷這件事，甚至於有些冷淡。
當一件事從興趣愛好發展成爲職業需要，早晚都會有這麼一天。
桐生北齋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
不比大學時，興致勃勃地去酒吧，去居酒屋，去商場，去遊樂園，去各種俱樂部，細心地描繪記錄所見所聞，和三教九流的人談天說地。現在的他，更多的是遇到了什麼，忽然驚覺，纔會去想着找人聊聊，又或者是有人主動邀約，且時間，地點，人物，乃至更多因素都不至於讓自己反感，纔會應允。
時間已然在不經意間從指間溜走。
夕陽西下，已是黃昏。
橘黃色的暮光從窗外打到桐生北齋的臉上，他才驚醒過來。
想着晚上的邀約，他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身出門時常穿的衣裳，便出了門。
等待電梯的過程中，他思忖片刻，還是放棄了驅車前往的想法。
既然去了龍眠の亭，晚上想來定是要飲酒的，他家的純米大吟釀素來有着醉夢黃粱的雅號別稱，乃是一旦去了便不可不嘗的絕世佳品。
擡手在樓下招了輛出租車，耗費雖貴，卻省心省力。
此時恰好晚高峯，雖不至於擁堵，卻也是行速緩慢，若是由他來開，恐怕還未赴宴，便已在路上心生怨懟。
將要到時，今野義雄發來消息，詢問位置，桐生北齋欣然告知。
一路悠悠駛來，在龍眠の亭本館前停下，桐生北齋下車，剛欲付車費，今野義雄已從一旁上前。
既然是我們邀請桐生老師前來赴宴，路費又怎能讓桐生老師出呢？
他豪爽地打開錢夾，從中抽出數張福澤諭吉，將車費結清，然後轉身在前，準備給桐生北齋帶路。
啊，在進去之前，還請稍等一下。
桐生北齋叫住今野義雄，然後往路旁走去，在今野義雄迷惑的眼神中，敲了敲停在路邊的一輛麪包車的車窗。
上杉？你怎麼在這裏？
車窗緩緩搖落，見到駕駛座上帶着卡其色鴨舌帽的青年，桐生北齋好奇問道。
他過來打招呼的人，是他當年在活動時認識的早稻田大學的後輩上杉明。
嘛，我現在上杉明往後座瞄了一眼，同樣是新入行，打扮得不起眼的同事有些侷促，來回擺弄着手裏的長焦相機。
他回過頭來，終於說完後半句話，算是從事媒體行業吧。
說完，還拿起副駕駛位置上的相機，示意了一下。
狗仔？桐生北齋笑吟吟地揭穿了上杉明掩藏的身份，感覺麪包車加相機已經成爲你們的標配了啊，不會很容易被認出來嗎？不，如果不是拍攝的時候被逮到，一般不會被認出來的。上杉明下意識地回道。
誒，還真被我猜中了啊。
與其說是猜，前輩的思考方式應該更近似於推理吧。上杉明苦笑着說道，真不愧是‘推理小說的無冕之王’啊，當年早川教授就對前輩的推理能力大力稱讚，沒想到幾年過去，前輩的功力又有所增長。
我就不去探究你爲什麼要做狗仔了，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祕密。對於早稻田大學的畢業生去做狗仔這件事，雖然困惑，但桐生北齋表示理解。
現在是工作？桐生北齋問了一句，然後視線捕捉到等在後面的今野，補充道：乃木阪？
嘛，果然逃不過前輩的眼睛。
那你現在在文春？
是。
可以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也算是一夥的了。桐生北齋笑着伸手探到車內拍了拍上杉明的肩膀，我也有給文春供稿來着。
給文春供過稿的作者那可多了去了，總不能都是文春派吧？真要那樣，文春恐怕早就一統市場了。上杉明笑着搖了搖頭。
桐生北齋又同上杉明簡單聊了一會，憶幾番往昔崢嶸歲月稠後，留下一句，今日不巧，有人約了我喫飯，既然上杉你留在東京工作，那不如過些天我們抽個時間聚下。
說完，便轉身向今野義雄走去。
上杉哥，那我們接下來還跟嗎？車後座上，傳來一陣弱氣的詢問。
跟？還跟什麼？上杉明嘆了口氣，都被人直接逮了個正着，今天就先回去吧，繼續等着也只不過是徒勞無功，桐生前輩肯定會把見到我們這件事和今野義雄說的，對方既然都已經有了提防，那我們還大搖大擺地呆在這，不就跟傻子一樣了嗎？
那不是上杉哥你前輩嗎？
即使是前輩，也不會樂意自己的隱私被其他人窺伺的，哪怕那個人是他熟識的後輩。
上杉明搖搖頭，然後發動車輛，在引擎轟鳴聲間，麪包車載着兩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消失在夜色裏。
抱歉，今野桑，讓你久等了。走到今野義雄跟前，桐生北齋告歉了一聲，剛剛見到一個許久未見的學弟，一時間有些激動，便去打了聲招呼。
不妨事的。今野義雄笑着說道，久別重逢，一時難以自制，也是人之常情，我省得的。
說來也巧。桐生北齋開玩笑般說道：我本來以爲他也是過來喫飯的，結果你知道怎麼着？
怎麼着？今野義雄很好地扮演了捧哏的角色。
他是來偷拍的。桐生北齋一拍手，笑着說：還是盯着乃木阪來的。
今野義雄臉色先是微變，然後迅速恢復正常，狗仔？
可不是。
東大畢業去做狗仔？
沒，他早稻田的。
哦，那沒事了。
一來一回，彷彿相聲一般。
說說笑笑，兩人卻是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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