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作者:未知
“還在裏面,這裏的路難走得很。”最前面的男人皮膚黝黑,他回頭看了一眼,旋即微微弓着腰繼續向前。 他身後的五個軍人戴着軍帽,陰影下不太能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但在他心裏這些完全都不重要了。 “野山路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路。”男人一邊用軍人給他的軍刀砍着長長的枝幹,一邊說道。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這座山的深處,剛開始的很多植物他都能叫出名字,可是越往深走他就越沒見過,這些深綠色灌木的尺寸極大,像是能夠無限制地生長,宣告出一種野蠻的力量,路上沒有水泥甚至沒有石頭,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路。 所有人都喘着粗氣並且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生長在這座山的人,擅闖深山的結果,必然是永遠走不出去,爲野獸所啃食,風吹日曬累累白骨,多年後又被新的人發現。 ——這是崑崙山千萬年來目睹的無數尋常日子中的一個。 “就是這裏了。”男人停了下來,他再次回頭,等待他們的迴應。 軍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上尉,他走上前去,眼前是一線壘砌的土堆,越過土堆就看見了那個觸目驚心的大坑。 男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把一隻腳踩到土堆上:“那天我們幾個人就是在這裏發現的。那會本來是要去再深一點的山裏採藥,可是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都不敢在山裏過夜。”他頓了頓,“可是路過這裏的時候有人發現不對了,他喊了我們說這裏有一個大坑。” 說到“大坑”時他聲音有一些虛:“老實說,在我們這片,坑這個字有點邪乎,當時我們都以爲這是哪幫盜墓的人挖出來的,上世紀那會兒,來這裏盜墓的人也不少。”他小心地觀察那些人,“當時我們就想說不準能撿到個瓶瓶罐罐什麼的,到時候誰還走山路去採藥啊,這走山路走一趟人老一回,是要折壽的。” 那五個軍人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得像石像,等男人把話說完。 “我們一起摸着爬下去,當時天還沒黑透,有人就踩着什麼滑倒了,他撿起來一摸,覺得不對,打開手電筒一看,果然是一根骨頭,這麼長,應當是一根肋骨。”男人比劃了一下,“當時我們不但不害怕,還有點興奮,我們那時候已經可以完全相信這是個盜洞了,這些骨頭都是殉葬的,我們一照,整個坑裏都是骨頭,那得是個多大的墓啊? “我們激動得不得了,繼續用鏟子往下挖,想在碎石頭裏面找到一點值錢的東西,這時候有人叫了起來。我們湊過去看,只看見他拿着一根骨頭,表情不對。那是一節蛇的骨頭,就是它們的尾骨,一節一節的,其實這沒太多可奇怪的,是有人會用動物殉葬。可是他指了指地上,我們一看都傻眼了——那是一具很完整的屍骨,每一根骨頭都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這怎麼說,從頭到腳,他有頭骨,有肋骨,可到了下面,卻是一節一節的蛇骨!我們當時低頭一看,才發現到處都是這樣混起來的骨頭。” 男人說到這裏索性坐下了,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已經全然不顧什麼盜墓這樣的字眼是否在這裏刺耳了,自從他從山裏出來就神情恍惚,長時間地無法與人交流,那個場景必然是相當聳人的。 他們中的一些被嚇跑了,趁着夜色還沒有完全籠罩逃出了山,而膽子大一些的就把一具完整的屍骨運了出來,他們出山就報了警,說不準還有獎勵可以拿,而男人是前者。 “就在這下面了,你們自己去看吧。”男人還是坐在土堆上,臉色疲憊。 上尉這時才點頭算是道了謝,四個人跟着他下洞了。 在五支軍用手電的照射下,不盡的白骨反射出詭異的淡紫色光芒,正常的野洞在光線照射下會很清楚地看到四散的灰塵,這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可是這些帶着紫色熒光的微粒卻有些令人膽寒。 “可能是骨頭表面的一層物質。”上尉說道。 他們剛走了幾步,就發現自己已然陷身於白骨堆成的海洋,如同已經全然與外界相隔開來,只有他們的軍靴踩在骨頭上發出的聲響,一點點紫色的熒光像是山中野鬼般的磷火,在洞裏如亡魂般四下飛舞。 上尉停下了腳步,他轉身揮了一下手,其他人跟着他退回到邊緣,一下子翻了上去。 “應該是一個古墓,但是我也不是專業人員,不敢下定論。不過,確實有傳說過古代對殉葬人腰斬,接上動物的身體,這是墓主人渴望超越人類的力量,在動物崇拜下的幻想。我們會找考古專家來現場看的。”那個男人站得遠遠的,上尉慢慢向他走着,“這很可能是考古史的一個偉大發現。” 上尉笑了,男人這才放鬆了下來,看見上尉的臉上似乎有一道短刀疤,在右眉毛的上面。他擺了擺手,不太自在地笑了笑:“嘿嘿,爲人民服務,爲人民服務。” 其實他害怕的就是這些人因爲他們一開始的貪念把他抓去,但他不報又忘記不了那個恐怖的畫面。現在好了。 “您一年走幾趟山路?”上尉靠到了男人身邊,他從內襯裏取出一包煙,抽了兩根,給自己和男人點上。 男人狠狠吸了一口,慢慢地說:“哎呀,現在走得少了。以前的時候更窮,那是上兩輩吧,一年要進出兩三回,那時候採一些高山的藥,能賣很多錢。” 他卸下了重擔,感覺幾天沒說話,現在總算痛快了:“其實現在的人,就是生在這裏的,也很少進山了,一個是也採不到什麼東西,再一個是也實在太危險了。我們這回進來就是喝多了,說一塊去碰碰運氣,這段時間是雪靈芝出來的時候,您知道雪靈芝嘛?藏人管它叫阿仲尕布,人間仙草,採到就發大了。哈哈哈。” 男人笑着抽菸,上尉始終在他身邊聽着,他忽然問:“那進山有沒有出事的?” “那肯定啊。”男人不假思索的回答,“你進山,就要做好遇事的準備,我從小長在這裏,一直相信你從崑崙山裏拿的多了,它就會把你留下來。每年都有出事的人,只不過現在走深山的比以前少多了。” “常見?” “正常得不得了。” 男人吐出一口煙,上尉也笑了,他點點頭。 “那真是遺憾了。”上尉丟掉了抽了一半的煙,“你進深山採雪靈芝,不小心滑下了一個小崖,我們發現你時,已經沒有呼吸了。” 男人還在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些什麼,可是上尉的手已經捂到他的臉上,他瞬間不省人事。接着“上尉”揮了揮手,後面的兩個人擡起男人的身體向他們剛纔選定的那個地方走去。 “做得真一點。” “上尉”扔掉了軍帽,拍了拍那兩個人的肩膀。 “真有那種殉葬?” 三個人再次跳下巨坑,跟在後面的人詢問着。 “我瞎編的。”他說,“這裏確實奇怪,可是如果你把它們當作是某一種史前物種,因爲和旅鼠類似的原因進行了集體死亡,又因爲某種巧合或者骨骼本身的特質而沒有腐爛,那這就不奇怪了。” “但是肯定值不少錢。”另一人毫不掩飾地笑了。 “上尉”沒有理睬,他撿起一塊骨頭仔細查看,發現這種骨骼應該密度極大,和其他動物的骨骼重量相比要大很多,而且質地堅硬,上面似乎還有不知如何產生的條紋。他擡起頭想再觀察一下全貌,卻發現紫色的熒光已經越來越密集,不知從何時起,空氣慢慢變得稀薄。 “你們有沒有感覺...”他回頭,可是說出下一句的時候已經艱難無比,“空氣...” 他想要劇烈地喘息,這個坑根本不是什麼封閉環境,可是此時空氣像濃漿一樣粘稠,如同腐蝕性的強酸渴望從他們身上扒去些什麼,他們痛苦地掐住喉嚨,想擺脫掉已經產生重壓的衣服,可是脫去後才發現這種壓力是空氣本身所給予的。 他們已經無力再逃出坑外,手電都掉落在地上,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紫色的螢火飛濺,像是暴雨一樣密集,“上尉”猛地睜大眼睛,以爲自己看見了幻覺。 以下必然是他平生見過的最觸目驚心的畫面—— 那些白骨自己移動着,一開始只是幾根,後來就變成了一陣又一陣白骨的浪潮,無數的骨頭髮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它們在排列!”他很想喊出來,可是做不到。 從頭骨到肋骨再到尾骨,每一根骨頭都沒有在錯誤的位置,而更驚悚的是,它們緩緩地憑空而立,一場近乎與祭祀般的神蹟呈現在他們的眼前,那期間是浩瀚時間所致的神聖。此刻這些骨骼就站在他們的面前,隨之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漸漸可以看出她們有了女人的體態,卻都是蛇的尾巴,但這是不完全的,身體上許多部位都還能直接看見骨骼,皮膚就像一層簡陋的遮布。她們一開始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上尉他們,只是先看向洞口的方向,那裏有一束照進來的光,她們仰着頭,眼睛裏似乎有熒熒的紫光,如同一種虔誠的儀式,又似乎產生了一種長眠後疑惑的姿態。 事實上她們的器官都還沒有成形,但這是早晚的事情,隨着那些頭骨的轉動,空洞的“眼”的位置面對着上尉,他已經無力再做出任何行爲,只是在最後的一瞬間想起了一個這顆星球上,這個文明的古老神話。 美杜莎的凝望。 “012號操作員,請參考實驗室準則,提前做好相應準備。” 012號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聽了無數遍的機械女聲響起時,他剛剛戴上護目鏡,一切都按部就班準備就緒。走上三樓的時候二樓頭頂的感應燈順次熄滅,漫長的走廊兩側,腳邊亮起四十五度向上射出的弱光,晚上不怎麼會有人。而這樣一路走過去,就能夠看見七扇厚重的金屬門。這是國內級別最高的生物實驗室,一共四層,呈懸掛式結構,從外面看過去只是一幢略顯灰色的建築。一層藏着污水處理和生命維持系統,只有二樓纔是主實驗室,由七個實驗室組成,二層與三層之間藏着密密麻麻的管道,聯通三層的過濾系統,四層是空調系統。 012號通過身份驗證,走上三樓,他已經脫去了正壓工作服,今晚他是最後離開實驗室的,所以應當是他去檢查一下各個系統的運行,並將其中一些系統進入休眠。 空調系統一切正常,室內溫度27.4c,輸送水壓正常…計算機正在爲他進行一系列檢查,機械的女聲一遍遍讀出冰冷的正常,進度條緩慢地移動。 他看向手錶已經是凌晨。漆黑的主控室裏沒有窗戶,只有計算機的光芒和成百上千個閃爍的信號燈照亮了他的臉,他不無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開始想一些毫無邊際的事情。 零號實驗室是設備最尖端的一個,常年用來做最棘手的項目,白天的時候實驗室的負責人程義運來一份標本,沒有通過會議就直接送進了零號實驗室。 “系統一切正常,正在檢查實驗室加密情況。” 012號操作員瞟了一眼屏幕。他回想起零號實驗室的上一個項目不是還沒有結題麼... 就在此刻,一個突兀的紅點跳入他的視線之中,緊接着,他滿眼都被紅色覆蓋。 “警報!零號實驗室未加密關閉!” 過了五秒鐘。 “警報!第二層加密鎖系統正在遭到入侵!” “警報!第二層溫度控制系統已被入侵!” …… 012號操作員不知所措地坐在主控室中,蒼白的臉在此起彼伏的紅光裏閃爍,他在這裏工作了三年,每晚的檢查就是例行公事,從沒真遇到過什麼情況。 他立刻強行集中自己的精神,主控室在三樓走廊的盡頭,沒有窗戶,他首先思考自己應該怎麼出去。 不管來者何人,無疑是二樓遭到了某種程度的入侵,而他只有走二樓才能下去。可是誰有意圖並且有能力入侵這座實驗室? 這時警報聲都已經過了預警期而逐漸停止,只有一盞盞紅色的燈不停閃爍,他從未感到如此安靜,自己的呼吸聲這樣清晰。走廊裏似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也許就是入侵者,他覺得自己應當去面對。 可是此刻他的腦海還是灌滿絕望,面對一個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攻破這一整套系統的人,他真的不堪一擊。 可是那聲音的移動很緩慢,像是積木在地板上摩擦,他一直等待着,最後都以爲自己已經在某種未知中被殺死了。他睜大眼睛猛地眨了幾下,因爲他好像是看到了幾點紫色的光,像是螢火蟲。 他站起身來,環顧了四周想抄起什麼防身,但既沒有稱手的武器也感覺似乎用處不大,他還是自我安慰着提醒自己的境地——這樣一個人闖進來目的必然是實驗室或實驗室中的某些東西,和他本身應該怎麼也扯不上關係。 說白了,他不過就是個僱員。 這樣一想自己似乎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壯着膽子走出主控室,漫長的走廊,腳燈以斜向上四十五度的光照出一點視線,可是學了十幾年生物的012號操作員怎麼也不敢相信此刻自己看見的畫面——一具白骨猶如詐屍一般立在走廊的另一個盡頭,它正在移動,緩緩地改變位置,每一次使用它那種本不該屬於死物的力量時,都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所以零號實驗室的入侵者,就是零號實驗室裏的標本麼? 一種出於本能的恐懼與極大的疑惑讓012號兩難,他在一瞬間站回科學的立場,這種“復活”應該是某種人類目前未知生物的未知行爲,難怪這份標本會被直接送進零號實驗室。 一種力量驅使着他進一步觀察,他發現從側面看,這具“骨架”其實不短,這個不短是在它本身直立又在地面匍匐的部分,雖然他現在不知道匍匐這個詞對於它而言是否準確,可是光線條件好的上半身確實呈現出無可置疑的人類姿態,那些紫色的熒光依然存在,環繞在骨架的旁邊,他再次定睛,這次他確認了它呈現奇異姿態的原因——它的脊柱之下是順滑的一體結構,以一種骨節的環繞來站立,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