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寡嫂 十一

作者:傾碧悠然
驚恐之下,她大喊,“老二家的,你回去!”

  楚雲梨沒動彈,蘇姨娘笑了,“夫人,這事情又不是什麼祕密,你不是明媒正娶的李家夫人,這身紅衣穿得久了,忘了自己穿粉衣的時候了嗎?”

  她語氣譏諷,絲毫不給面子,秦氏定了定神,看了看楚雲梨,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儘快去源城。”

  “別呀。”蘇姨娘笑着坐到了秦氏的旁邊,“二少爺纔是李家正經的嫡子,這說到了他的親生母親,你怎麼能讓二少夫人離開呢?”

  “你得意什麼?”秦氏冷笑,“長得再像,你也不是她,不過一個贗品而已。”

  蘇姨娘面上的笑容斂去,屋子裏沉默下來。

  何氏一臉茫然,“你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蘇姨娘轉身看她,笑呵呵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嫁的男人,可是是由通房丫頭所出,庶長子而已。”

  “你胡說八道,老爺若是知道,不會原諒你的。”秦氏起身,走到她面前,彎腰低聲道,“沒有老爺的允許,我也做不了李家夫人,這麼多年李家待人接物操持後院的是我,我自認做到了妻子的本分,就算是你口中的是真相又如何?我連老二都沒動手,足以證明我的寬容大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姨娘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才道,“做正室可不只是要寬容大度就行的,還得抓住男人的心,你搞出一整個後院的女人,就是寬容了嗎?”

  “你說我是贗品,無論我是什麼,老爺願意讓我穿這身大紅,就證明他已經厭倦了你。”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蘇姨娘捂着臉,冷笑一聲,擡手一巴掌還了回去,兩人頓時廝打起來,何氏有些無措,看向楚雲梨。

  楚雲梨:“……”

  她往後退了退,並沒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何氏此時心情起伏,但看到蘇姨娘揪着秦氏的頭髮,忍不住上前幫忙,卻被蘇姨娘一把推開。

  別看她個子嬌小纖細,力道卻不小,一把就將何氏推遠,眼看着就要摔倒,楚雲梨順手一把扶住。

  何氏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要不是被楚雲梨扶着,興許已經摔倒,滿是後怕的對她道謝。

  那邊兩人廝打,邊上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前,楚雲梨看了半晌,轉身出門。

  何氏滿臉擔憂,想要上前又不敢,她肚子裏可有孩子,剛纔要不是楚雲梨扶她一把,這會兒可能已經受傷了。

  看到楚雲梨出門,她跺跺腳也追了出來,“弟妹,方纔的事你怎麼看?”

  “沒看法。”楚雲梨隨口就答。

  何氏不甘心,“母親她真若不是二弟生母,你就一點不着急?”

  “是不是的,又有什麼要緊?”楚雲梨冷笑一聲,“她對我的態度從來就沒好過,難道我還期待和她婆媳好好相處?”

  何氏啞然。半晌怒道,“李家騙婚!當初明明說的是嫡長子和我……如今弄出一個庶長子來!”

  騙財能還回來,騙婚了難道還能和離不成?

  當下的姑娘二嫁的真心不多,如楚雲梨一般寡婦再嫁,還能嫁得這麼好的,在整個凜城堪稱傳奇。

  她直接回了小院,其實這府中誰做主母跟她都沒多大關係,反正都不是李少安的親孃,對他們夫妻都不會有善意。

  看着李少安拿回來的銀票,足有八萬兩,買個院子確實夠了。這府中,對他們有些情意的,可能只有李父了。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話落,就見李少安的嘴角露出些諷刺的笑容來,“我問過,二十年前,凜城確實有個蘇家,李家本來的主母也確實應該姓蘇,當初成親時十里紅妝一點都不誇張,還有,當初李蘇兩家聯姻,其實李家隱隱高攀了的。這點銀票,還不到當初嫁妝的一成。”

  “我孃的嫁妝,我遲早要全部拿回來!”

  兩人收拾了行李,翌日早上去主院辭行,由於提前讓人去稟告過李父,此時他也在,秦氏的臉上有抓痕,看着兩人的目光陰沉沉的,伸手一指邊上的兩個丫鬟,“你們年輕,不會照顧自己,這倆人是我特意挑出來的,很會伺候人。”

  楚雲梨微微皺眉,又來!

  她不舒服了,別人就休想舒坦,她不接這話茬,擡眼看向李父,“父親,昨天母親和蘇姨娘打起來,說是夫君的生母並不是如今的母親,李父的當家主母另有其人。”

  話出口,屋子裏一片難言的安靜。周圍伺候的下人都悄摸退了出去。

  秦氏滿眼不可置信,不明白她怎麼敢這麼坦蕩蕩說出來。

  李父的臉色也不好看,眼神警告的盯着她。

  威脅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楚雲梨也不怕,繼續道,“夫君是個孝子,不肯懷疑父親母親。但這世上,從來都是無風不起浪,兒媳想代夫君問您一句,蘇姨娘口口聲聲夫君生母另有其人,此事可是真?”

  “您親口所說,只要您說,兒媳就信,若是生母真是母親,往後兒媳定然盡心侍奉,再不多問一句。”

  秦氏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膽!”

  楚雲梨纔不怕她,就不信李父現在還能親口承認秦氏的身份,昨天她們兩人吵的那麼兇,不也沒鬧到他跟前,說到底,倆人都沒有絕對的把握。

  見李父若有所思,秦氏急了,“老爺,這麼多年我對少安……”

  李父開口打斷她,卻是對着兒子的,“她確實不是你生母。”

  李少安閉了閉眼,“那我娘呢?”

  “你娘……沒了。”李父頓了一下,“你外祖家出了事,她一時心情鬱結,是病逝的,那時候你還小。我怕你知道生母是別人後會對新母親牴觸,對你們母子倆都不好。”

  李少安點點頭,問,“所以,她是你爲我找的新母親?”

  李父看向秦氏,眼神落在在她臉上和脖子上的抓傷處,只覺得實在難看,道,“她……只是幫我打理李家後院。”

  聞言,秦氏則面色煞白,整個人頹然下來。

  有了這句話,秦氏再不是李家夫人,只是幫着打理後院而已,蘇姨娘那樣得寵,往後這李家後院,誰說了算還不一定呢。

  看到秦氏煞白的臉,楚雲梨滿意了,讓你擺婆婆的譜死盯着看!

  當下女子的底氣都是男人給的,蘇姨娘既然敢和秦氏嗆聲,就證明李父對她說過什麼。而李父既然起了想要換人的心思,這時候楚雲梨遞上話頭,其實也是給他找了個理由,如果他真想換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果不其然,今日之後,李夫人要換人了。

  在秦氏滿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父有些不自在,催促道,“天色不早,你們還是早些啓程,家中的事情有我看着,你們不必憂心。”

  李父實在多慮,兩人這一走,把院子裏得力的人和重要的物件都帶走了,這家,回不回都可,又怎會憂心?

  從主院出來,兩人直接出了大門,上了馬車,去院子裏接上了胡婆婆,然後馬車一路出城,往源城而去。

  凜城離源城馬車的話需要五天,他們一路上並不太停留,五日後趕在天黑之前入了城。

  先找了客棧住下,翌日就找了牙婆,這源城中買下了一個院子。

  想要買靠近衙門的地方,根本買不着,尤其過完年就是三年一次的鄉試,現在就是想租,也是租不到的。

  他們買的院子已經靠近城門,兩進的大院子,就他們三個人住。

  胡婆婆頗有些不自在,安頓下來後就找了女兒,“我還是搬出去住。我哪兒能長期和你們住在一起?”

  楚雲梨失笑,“這麼大的院子,還怕您住?要有哪兒不舒心,直接跟我說。”

  “住得久了,我怕影響你們夫妻感情,萬一少安心裏不舒服,難免會遷怒於你。”胡婆婆語重心長,“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滿足了。”

  “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您想往哪兒去?再說了,租金也不便宜,要不是當初您把我帶回去,我也不能有如今的運道,夫君那邊,他不會不高興的,他會和我一樣感激您。”

  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

  安頓下來之後,楚雲梨夫妻兩人深居簡出,李少安平時基本上都留在家中看書,而她則繡花。天氣漸漸的冷了,轉眼到了年關,城中的書生越來越多。

  這一日楚雲梨帶着胡婆婆出門逛街,還沒上馬車呢,就看到隔壁的大門中出來了一行人。

  林立夏就在其中,沒想到都到了這裏,還能做上鄰居。

  不過,就她知道的,那母子兩人別說買,就是租,也住不起這地段的院子。更別提他現在身後還帶着隨從和書童,一副大家公子做派。

  他也看到了楚雲梨,先是一愣,然後恢復如常,自己上了馬車。

  邊上的胡婆婆已經爬上了馬車,催促她,“趕緊上來,聽說那邊的燈會可熱鬧了。”

  昨天楚雲梨和李少安兩人聽說源城西城有燈會,特意跑去逛了一圈,今日楚雲梨早上就去邀婆婆去看,一開始她還不答應,好容易纔出了門,沒想到她現在又迫不及待了。

  每年的正月十五,西城這邊都有燈會,雜耍藝人就有好多種,今年剛好鄉試之年,尤其熱鬧。

  大街上人很多,就是路旁的鋪子裏也人滿爲患,婆婆逛得興致勃勃,不過到底年紀大了,逛一會兒就累,剛好看到路旁的糖水鋪子,拉着她過去坐。

  “我沒想過這輩子還要離開凜城。”看着路上的熱鬧,婆婆笑吟吟道,“你這個女兒,我沒白認。”

  楚雲梨淺笑安然,胡婆婆當然不知道上輩子的她因爲這個女兒費盡心力,努力想要把寡居的女兒帶回家,可惜直到她死,都沒能讓女兒離開林家,真正的死不瞑目。

  旁邊的凳子上卻突然坐了個人,楚雲梨轉頭,就看到了林立夏。

  胡婆婆頓時就戒備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想做做什麼?”

  林立夏不看婆婆,只看着她,“李二夫人,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楚雲梨揚眉,“直說就是。”

  “這地方太吵,后街那邊我已經找人佔了酒樓包間,不如我們去那裏詳談。”說着,人已經起身,伸手一引。

  楚雲梨不動,“我累了,不想走。你要是不想說,其實我也不想聽。”誰知道去的是不是酒樓包間?雖然他不一定能傷害自己,但憑什麼要聽他的?

  “你……”林立夏皺眉,看了看胡婆婆,重新坐下,壓低聲音,語帶威脅,“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你們說一句,往後在外面最好當做不認識我。”

  “明白。”楚雲梨冷笑,“就是不揭穿你只是個普通農家的窮秀才,假裝當你是富貴家的公子嘛。我懂,往後只要沒有人問我,或者你以後都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會主動跟人說。”

  林立夏皺眉,雖然他就是這麼個意思,但話從她口中出來後,聽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見他不走,楚雲梨嗤笑一聲,“林秀才,你的腿好了?”

  她神情不屑,讓林立夏無端端覺得她知道自己受傷的內情,忍不住脫口問,“你知道什麼?”

  楚雲梨攤手,“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那腿是跟有夫之婦苟且後被人家打斷的。”

  林立夏面色難看,“你都聽到了?”

  楚雲梨不答,看向擁擠的人羣,“你要是再不走,我可不保證對着昨天去你家中飲宴的那些人說實話了。”

  見她眼神已經轉開,林立夏忍不住皺眉,“你不就是做了我兩個月的嫂嫂,你想要走我和我娘一點都沒強留,你嫁入李家,我們也沒有對我胡說八道你曾經的身份,你就這麼恨我?爲什麼?”

  “那是我想走嗎?是你們家逼我走!”楚雲梨強調,雖然她也不想留在林家,但這對母子哪怕有一點點把她當做家人,也不會在人家瞎了的時候把人毫不客氣的趕出去,胡蘭月運氣好有個婆婆接她走,如果她再沒有親人呢?

  像上輩子,胡蘭月又做錯了什麼?不分晝夜繡花供他考上鄉試,眼睛都瞎了,最後就得了一碗毒藥。

  還有,她嫁入李家這對母子確實沒有對外胡說,但那是因爲他們不敢。

  “你……”林立夏看着她白皙的肌膚和燭火襯托下纖長的睫毛,心裏一動,試探着問道,“你不想離開林家?你對我……不會有情吧?”

  楚雲梨一臉驚訝,她說的是林家不該趕她走!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林立夏見她不說話,“本來我還想着等我考取了功名之後,就肩挑兩房,讓你生個孩子承繼大哥的香火……”

  沒想到他這時候就已經有了這齷齪心思,楚雲梨再也忍不住,端起桌上攤主剛送上的熱氣騰騰的甜湯,一整碗潑了過去。燙得他嗷一聲跳了起來,之後撞倒了路旁的一排燈籠,狼狽不堪的摔倒在地。

  雖然周圍人多,但還真沒有誰注意到楚雲梨的動作,只看到他摔跤。

  那燈籠的攤主不妨有人砸場子,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賠我燈籠!”

  這麼大的動靜,林立夏避在一旁隨從忙上前,“都是誤會,我家主子是秀才公。”

  攤主是個脾氣爆的,又看他們不像是窮人家,怕是身份高貴不肯賠,趁着這會兒人多,他自覺有理,振振有詞道,“秀才公我見得多了,這街上三成的人都是秀才,就是舉人老爺來了,毀了我的攤子,該賠也得賠,就是分辨到知府大人面前,也是你們的錯。大傢伙說是不是?”

  等到林立夏頂着痛得火辣辣的臉和攤主掰扯清楚了,在看那邊的倩影時,糖水桌上空無一人,佳人早已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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