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面娘 五
齊書禹閉上眼:“我無意追究。”
大夫皺眉,懷疑地看了一眼楚雲梨,長長嘆息一聲:“清官難斷家務事,既然你不想告,那便不告吧,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他收拾着藥箱,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
楚雲梨擡手把人攔住:“大夫,方纔你那話是何意?”
大夫有些着惱,齊書禹中了毒,卻不肯告狀,明顯是想包庇兇手,可做真的是不認識的人衝他下毒,他又怎會不追究?
大夫揮揮手:“抱歉,老夫方纔失言。我只是個大夫,只負責治病,別的事都與我無關。”
楚雲梨從方纔就看得出他是個正直的人,面色緩和道:“大夫,下毒的人不是我。”
大夫點頭:“我知道了。”
可看他那模樣,更像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胡雨娘一般。
楚雲梨氣笑了,看向牀上的人:“夫君,你被人害得這麼慘。我們是夫妻,害你就是害我。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下這口氣。”她起身就往外走:“今兒這公道,我還真就討定了!”
羅安香臉色大變,急忙追出門:“表嫂,表哥病成那樣,他不想讓外人看笑話,你別逼他啊!”
楚雲梨揚眉:“夫君中了毒,卻不肯告狀,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毒是我下的,才讓他中毒了也不肯報官。我在既是爲他討公道,也是爲我自己。”
大夫看她不依不饒非要告狀,倒沒那麼懷疑了,贊同道:“說實話,你們家是麪館,若是找不出中毒的緣由,再讓那些客人吃了……這可是大事。自家人中毒,還能民不舉官不究。可若是外人也中了毒,你們麪館怎麼說得清?”
聽話聽音,大夫是贊同他們告狀的。
楚雲梨頷首:“勞煩大夫跟我走一趟。”
大夫頷首:“應該的。”
羅安香:“……”
眼看兩人就要出門,她心下慌亂不已,下意識看向牀上是齊書禹,壓低聲音問:“我們怎麼辦?”
事已至此,齊書禹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眼神一閃,提議道:“你快受傷。”
羅安香:“……”這什麼餿主意?
如果她受傷,他們確實會幫她包紮。可這隻攔得住一時,又攔不了一世。她飛快道:“這法子不行!”
齊書禹催促:“你都沒試,怎麼知道不成?”
羅安香瞪他:“表哥,你快想法子,別出這些餿主意。”
“沒法子!”齊書禹乾脆閉上了眼。
羅安香氣得跺腳,壓低聲音解釋:“表哥,我知道你記恨我,可我也不是故意,事情陰差陽錯就到了這個地步,你不能全怪我。再說,這也不是怪我的時候,不想我們倆都玩完兒的話,你趕緊想轍。”
齊書禹眼睛未睜開,動也不動,彷彿沒聽見這話一般。
羅安香能被氣死,看他真的不出主意,只得恨很追了出去,大喊道:“表嫂,真不能報官!”
胡雨娘只知道兄妹倆對她下毒手,猜到是因爲這宅子和銀子,可這裏面明顯還有疑點。比如說,胡雨娘要是活着,能煮一輩子的面。賺來的銀子都會與齊書禹共享,他又何必殺雞取卵?
楚雲梨翻遍了記憶,也沒發現不對之處。與其她自己費力查,還不如把人家給知府大人審問。
所以,哪怕羅安香追上來一直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她也恍若未聞。
眼看衙門就在眼前,羅安香真的慌了,一把拽住她:“表嫂,真的不能報官!”
這一路上,大夫也發現了羅安香的不對勁。
之前他以爲毒是麪館中的胡雨娘下的,沒想到這一路過來她坦坦蕩蕩,反而是極其擔憂齊書禹且自己也中了毒的羅安香非攔着不讓報官。
很明顯嘛,羅安香肯定有問題。
大夫性子直接,嫉惡如仇,出聲道:“你表哥毒入肺腑,就算再高明的大夫來了,他也站不起來。這樣大的冤屈,你竟然攔着不讓報官,那個下毒的人是你吧?”
心思被戳穿,羅安香驚得險些跳起來,立刻矢口否認:“不是我!”
楚雲梨一臉嚴肅:“我相信不是你,可我容不得有人害你哥,我非得把兇手揪出來讓他認罪伏法。給你哥道歉!”
她一本正經:“安香,你年紀小,不懂得其中厲害。你哥以後再也站不起來,那就是個廢人!我不敢保證自己以後會不會嫌棄他,至少現在,我和他感情深,我想爲他討公道。若是能找出兇手,大人應該會讓兇手補償一二,那些銀子,纔是你哥最該抓住的東西。”
羅安香:“……”哪有銀子?
把自己送進大牢還差不多。
幾人站在衙門外面爭執,有衙差過來詢問:“你們有事嗎?若是無事,離這遠一點!”
“沒事!”
“有事!”
楚雲梨和羅安香幾乎是一齊開口。
“我夫君昨天中了毒,大夫說以後都站不起來了。我想找大人幫我討個公道。”
衙差聞言,肅然道:“你們在此稍等,我去稟告大人。”
很快,裏面就有人過來請幾人進門。
大人高居上首,聽了楚雲梨和大夫說了前因後果,着人去擡來了齊書禹,直接問:“把你中毒之前喫的所有東西全都報上來。”
齊書禹:“……”
他沒想到羅安香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竟然說服不了胡雨娘。
只得磨磨蹭蹭開始報:“昨日早上,我去外面買油,吃了一隻燒雞,半斤酒。”
師爺奮筆疾書,大人追問:“還有呢?”又補充道:“你得說仔細一些,我才能找出你中毒的源頭,才能找到兇手。”
齊書禹搖搖頭:“記不清了。”
楚雲梨心下冷笑,面上一本正經地接話:“他回來吃了一碗麪。”
她把昨天那盆面的緣由說了末了恍然道:“對了,我爹孃從小就教我不得浪費糧食,那盆麪湯現在還在。”
大人立刻讓人去取。
這裏過去得兩刻鐘,對於表兄妹二人而言,這來回的半個時辰尤其漫長。
羅安香焦灼地揪着帕子,忍不住問:“表嫂,那面放了快兩日,都不能吃了,你爲何還不倒掉?”
倒掉了還有證據嗎?
楚雲梨正色道:“身爲胡家人,無論多富裕,都不能浪費糧食。那麪湯又沒餿,爲何不能喫?反正請了好幾個人,我們一人半碗,還不夠一頓飯的。”
羅安香啞口無言。
心裏卻開始慶幸,多虧了昨天那幾個婦人之一烙的餅子,否則,現在中毒的就不止表他們兄妹二人。
中毒的人越多,事情就會鬧得越大。大人也會愈發追根究底,若真查到她身上,她的罪名也越大……心裏亂七八糟地想着,羅安香緊張不已。
衙差還真就把那盆麪湯帶了過來,大人早已請了幾個大夫等着,輪番上去查看,確定麪湯有毒。
還不是放久了餿了讓人身子不適,而是裏面被人投了毒!
楚雲梨解釋:“大人,我不知道面裏有毒。昨天把這面送去大堂時,我突然想去茅房,讓我表妹送,結果我回來面沒送出去,已經坨了。就只能留着自己喫,剛好我又多煮了一碗麪,想到他們兄妹讓人喜歡喫軟爛的,我就吃了多煮的那碗……也因爲如此,僥倖逃過一劫。”她正色道:“還請大人查出下毒的元兇嚴懲!”
“你廚房中的面,幾個人能插手?”
楚雲梨看向羅安香:“當時就我們兩人。”想了想,又道:“對了,這五碗麪的佐料,是表妹放的,當時她還加了湯,我看那麪湯渾濁,還以爲她是把麪粉誤放了一點進去。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毒。”
羅安香心提到了嗓子眼,聽到這話,急忙出聲:“不是我。”
太過害怕,她聲音微微顫抖,還有些破音。
楚雲梨徹頭看她:“廚房中就我們倆,不是你,難道是我嗎?那間麪館是我爹孃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他們臨走之前還囑咐我要好好做,我生在麪館,對面館的感情就和我爹孃一樣,我又怎麼會親手毀它?”
羅安香顫着聲音問:“表嫂,你意思我是那個下毒的人嗎?五年前,多虧了麪館收留我才能平安長大,我對面館的感情不比你少,你憑什麼污衊我?”
事情僵持住了。
楚雲梨側頭看向大夫。
大夫本就嫉惡如仇,立刻道:“剛纔來的一路上,這位羅姑娘不想讓我們報官,跟着勸了一路。各種理由都找了,求大人明察。”
大人肅然問:“羅氏安香,你爲何不想報官?”
羅安香:“……”
她把齊書禹中毒之後不想見外人的話說了:“我真的只是擔憂表哥,怕他大受打擊之下毒發。”又道:“若毒是我下的。我又怎會中毒?”
言下之意,胡雨娘沒中毒,應該纔是那個下毒的人。
楚雲梨立即道:“對了,昨天那麪湯你死活不肯喫,還是我覺得浪費糧食,硬逼你喫的。當時你還跑去茅房吐了半天……”她又看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齊書禹:“對了,你也想去茅房,我先讓你去大堂倒水,後來你就暈倒了。”
事情再明白不過,這兩人都知道面裏有毒,兩人都你逼着吃麪,然後都想去茅房吐。
可惜一個吐了,一個沒吐成。
大人正色問:“此事可屬實?”
羅安香搖頭否認。
反正當時後院就他們三人,也沒人幫着作證。
眼看大人想去請昨天那個時辰在麪館吃麪的客人,楚雲梨急忙道:“他們吐的穢物,茅房中應該還有。”
羅安香:“……”把這茬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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