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面娘 七
在這樣的地方吃麪,愛潔的人怕是喫不下去。楚雲梨好奇問:“這些天,你過得如何?”
羅安香聽到這話,險些哭出來,眼淚汪汪地別開臉。
楚雲梨把面放在地上,嘆息一聲:“我們相依爲命幾年,我早已把你們兄妹當成了家人。我做夢也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害我……安香,我最近特意去打聽過關於投毒的律法。”
聽到這話,羅安香悄悄支起了耳朵。
看她身子坐直了些,楚雲梨心下一笑,道:“投毒之人確實是重罪,若是致死或者讓人中毒之後受傷很重,會償命。”
羅安香瞬間面如死灰。
她雖然沒毒到想毒的人,可齊書禹病得那樣重,現在又被關在牢中,興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沒命了。那她……豈不是會被砍頭?
她願意下毒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好,可沒想過送死。
楚雲梨見她一臉生無可戀,話鋒一轉:“不過,若是受人指使,且還拿了好處的話,那最多算是從犯,只要找到幕後主使,從犯就會被輕判,想要保住命,還是容易的。”
羅安香側頭看向她:“你來套我的話?”
楚雲梨嘆息一聲:“安香,我不知道你爲何想害麪館?無論你信不信,我都希望你別死。”
死多容易,活着纔是受罪!
“你還年輕,才十五歲,長得花容月貌,本應該嫁一個如意郎君恩愛一生。如今你這朵嬌花卻在着昏暗的大牢中枯萎……我一直把你當妹妹,我想救你!”
羅安香一言不發。
楚雲梨等不到她回答,便也起身走了。
她走了之後,羅安香沉默了許久,然後就開始向周圍的獄友和看守打聽從犯和主犯的區別。
這自然是有區別的。
很快,案子就有了進展,羅安香鬧着要見大人。
楚雲梨得知了消息,趕到了府衙。
羅安香這些日子一直死扛着不認罪,就是怕認罪之後自己會被砍頭,就算不砍,讓她在大牢那樣讓人窒息的地方呆上一輩子,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渾身難受。
這不認罪,就像是頭上懸着一把刀。她不知道那刀何時會落下,時時刻刻都緊張地注意着,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輕。
還不如……她自己讓這刀落下呢。
“是表哥讓我下的毒,藥也是他買的。”下定決心後,羅安香很是爽快。
齊書禹被擡到了大人面前,此時的他渾身散發着惡臭,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脣和指甲都是黑的,明顯中毒很深,看這架勢,大概命不久矣。
面對大人的詢問,齊書禹一言不發。
大人頗覺得棘手,如果是一般犯人,他已然開始打板子。可這隻剩下一口氣的,只怕還沒等他招認就已經被打死了。
“齊書禹,你爲何要對面館中的人下毒?”
齊書禹趴在地上,看着楚雲梨的眼神滿是惡意:“你是不是特想知道緣由?”
楚雲梨頷首:“對!我想不通,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和我爹孃從未虧待過你們兄妹。你爲何要毀了我和麪館?”
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出這麼狠毒的事。
齊書禹笑了:“我偏不告訴你,憋死你!”
羅安香急了,滿臉是淚:“表哥,我不想死,我是從犯,你快告訴他們是誰指使你的好不好?”
齊書禹很是疲憊:“安香,你說過要與我同生共死的。”
衆人:“……”
這兩人是親如兄妹的表兄妹吧?
這同生共死的話從何說起?
羅安香呆了呆:“可是,我才十五……表哥,你說你在這個世上最疼的人就是我,你捨得讓我死嗎?”
齊書禹氣笑了:“你都捨得讓我中毒昏睡一下午不請大夫,我爲何捨不得你死?”
話中滿是怨懟。
羅安香心直直往下沉,急忙解釋:“表哥,當時我真想救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等等!”楚雲梨打斷二人:“齊書禹,什麼叫你最疼的人是她?以前你明明說過,胡家對你恩重如山,你此生最愛重的人是我。”
羅安香低下了頭。
齊書禹徹頭看她:“雨娘,以前的你溫柔善良,你最近好像變了些,變得咄咄逼人。”
楚雲梨冷笑:“碰上這樣的爛事,不變纔怪。所以,你們倆不只是表兄妹,還有別的關係,對嗎?或者,你們壓根就不是表兄妹!”她看向低着頭的羅安香:“表妹,你能給我個解釋嗎?”
羅安香低着頭揪着衣襬。
本來她就投毒的罪,若是招了,就會多一個騙人的罪名。
齊書禹失笑:“沒錯,我和她是未婚夫妻。”
話一出口,羅安香狠瞪了過來。
齊書禹並不害怕,坦然道:“兩家長輩指腹爲婚,後來家道中落,她爹臨走之前讓我照顧好她,還讓我發誓。”
楚雲梨揚眉:“所以,你想偷了我的銀子毀了麪館和我之後帶着她遠走高飛?”
齊書禹似乎在破罐子破摔:“她比你年輕,長得比你好看,又是我未婚妻。最要緊的是她願意信我,任何一個男人都知道選誰。”
“混賬!”楚雲梨怒斥:“畜牲都知道報恩,你連畜牲都不如。”
羅安香嚇傻了,不明白齊書禹爲何要把這些事往外說。他們倆確實打算在胡雨娘出事後離開這裏重新開始……可二人是未婚夫妻的事他們沒打算告訴這裏的人,這是他們心底最深的祕密。
她滿臉是淚,顫着聲音問:“表哥,你瘋了嗎?”
齊書禹閉上眼:“我沒瘋,只是……怕是要熬不下去了。”
他脣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雨娘,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你擋了別人的路,定然不得好死。”
連邊上審案的大人都看不下去了,這都什麼人?要不是看他只剩一口氣,大人還真想揍他一頓。
大人板起臉:“齊書禹,你別破罐子破摔。若你不肯招,哪怕死了,也是丟亂葬崗的命!”
“誰知道死了後是什麼情形?”齊書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死都死了,無所謂。”
羅安香哭得厲害,撲上前道:“可我想活,我不想死啊!表哥,你快說是誰讓你下毒,快說啊!”
她不停搖晃,大人見勢不對,吩咐道:“把她拉開。”
兩個衙差上前,拉走了崩潰之下發瘋的羅安香。
齊書禹泛青的面色變得紅潤,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緩和了些,看向楚雲梨的方向:“雨娘,成王敗寇,這一回是我輸了!”他語氣很輕:“你早就知道那面中有毒,對不對?所以你逼我吃麪,又打暈我不讓我看大夫,讓我無藥可治,還讓羅安香去看大夫,讓她好轉,讓我恨她,你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對嗎?”
楚雲梨一臉漠然:“我聽不懂你的話。”
“你想知道真相,我偏不告訴你。”齊書禹看着面前的青石板,他呼吸越來越困難,身上越來越冷,他喃喃:“以前你不是這麼沉得住氣的人,你不是她……”
他就那麼看着青石板地面沒了氣息。
大人皺眉,示意人上前查看。
衙差摸了下他的脖頸,稟道:“大人,沒氣了。”
羅安香嚇得面色慘白:“不可能……不是我害的……不關我的事……表哥……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她一邊大叫,一般縮到角落瑟瑟發抖,狀若瘋癲。
看她這樣,大人也沒再問。她嚇成這樣,問出來的供詞多半也做不得數,於是,吩咐人將她帶回大牢。
至於齊書禹,正如大人方纔所言,直接弄去了亂葬崗。
楚雲梨本以爲羅安香膽子小,容易從她口中得知真相。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能想到齊書禹人都要死了還死咬着真相不說出口。
不過,楚雲梨也得知了一個消息。
胡家會有此一劫,是因爲擋了別人的路。
楚雲梨仔細了回憶了胡雨娘從小到大的事,除了那兩個應該被毒死的客人外,胡家夫妻從未與人結怨。若真有,大概就是麪館生意太好,惹人嫉妒。
回到麪館中時,正值午後,以前只賣面時,這個時辰是客人最少的時候,可是現在,裏面擠擠挨挨坐滿了人,還有好多不認識的人寧願拼桌也要吃麪。
基本每個桌上,都有至少一盤滷菜。
看到楚雲梨回來,還有好多客人打招呼。
進了後院,幾個婦人忙得熱火朝天,還有人好奇問:“東家,衙門又找你做甚?”
楚雲梨擺擺手:“案子沒查清,事情多着呢。”
她也上前幫忙,心裏思量着胡家到底擋了誰的路。
滷菜生意好,楚雲梨買一點肉也不夠,她乾脆找了屠戶帶她去買豬,再請屠戶殺豬,如此,能省不少銀子。
豬拉回來時,天色已晚,麪館中所有東西都已賣空,婦人們打掃完後也已經各自歸家。
她只得重新找人幫着摁豬,正站在一旁看見人殺豬呢,就聽到了敲門聲。
門口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着一身綢衫,是麪館斜對面食肆東家的三兒子趙解。
“胡娘子,你家殺豬嗎?”
楚雲梨頷首:“你有事?”
“我能買一點嗎?”趙解滿臉帶笑:“只要十幾斤就成,最近食肆生意不好,用不了多少。你這個新鮮。”
都說同行是冤家,兩家人一家賣面,一家賣飯,勉強也算是同行,楚雲梨記憶中,胡家和趙家關係一般,看見了會打招呼,私底下卻沒那麼好,偶爾也會使絆子。
“抱歉,我這一頭豬都不夠。”
趙解:“……”這是炫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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