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9、恩人 三十六
村裏人純樸,誰家要是需要幫忙,都很樂意出手相助。但是,周豐猛如今缺糧缺銀,又不是一天兩天,村裏人想幫也有心無力。
都知道周豐猛沒有銀子,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所以,村裏人平時想上門探望都不敢,就怕他順勢提出借銀。
如果真開了口,借還是不借?
借了吧,自家的銀子來的不容易,周豐猛也不知道多久才還得起。不借吧,大家鄰里鄰居住着,真要是一點不給,又實在不好意思。
所以,好多人都繞着周家走,更不會上門幫忙了。
周豐猛受傷的這些日子,除了他的家人偶爾會上門搭把手,照顧他的人就只有高如蓉一人。
如今周豐猛疑似喫錯了東西肚子疼,在之前吃了什麼東西,也只有高如蓉最清楚。
再有,方纔高如蓉可是想逃跑來着。
周大哥面色鐵青:“高如蓉,你給我三弟吃了什麼?”
高如蓉低着頭,一聲不吭。
楚雲梨沒有過去,只站在自己的院子裏,見狀好意提醒:“她去了鎮上買藥。”
周母也追問,可高如蓉就是不吭聲。
無奈之下,村裏有親戚在鎮上的人特意跑了一趟。那邊大夫還在給周豐猛揉肚子,去鎮上的人就坐着牛車回來了。
“高如蓉她買了耗子藥。”
周母聞言,睚眥欲裂,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高如蓉,她顫着聲音問:“藥呢?”
此時的高如蓉已經拿不出藥了。
周母慌亂之下,帶着兩個兒媳和村裏好心幫忙的婦人把整個院子都翻了個遍。只在廚房找到了一個包老鼠藥的紙。
哪怕高如蓉還沒有承認,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周豐猛會痛成這樣,九成九是吃了老鼠藥。
那邊的大夫已經打水給周豐猛灌下去,周母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我兒子哪裏對不起你?你要下這樣的狠手……高如蓉,你有沒有心?我兒爲了你拋妻棄子,爲了你出生入死,命都險些丟了,你個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一點都不記恩……”
高如蓉也沒有坐以待斃,在這期間,還解釋了幾句自己沒有下毒的話。
可鎮上有人看到她耗子藥,如今耗子藥已經沒了,周豐猛痛成那樣,也只有她下毒才能解釋得過去。
周豐猛被灌了一肚子的水,又被催吐。再次灌水,再次催吐。
他本來就身受重傷,又痛了那麼久,被這樣折騰過幾次之後,已經半死不活,一點精神都沒有了。
大夫留下了兩副藥:“我來的時候,他已經痛了那麼久,能不能救回……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母撲到高如蓉身上又踢又打,又罵又咬。
高如蓉掙扎了幾次,最後還是村裏的人把倆人拉開。
周母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被村裏人拉開之後,她還又衝高如蓉踹了幾腳。
衆人又幫着勸說。
周母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哭得肝腸寸斷,攢了一點力氣全用來罵人了。
天色漸漸黑了,前來幫忙的村裏人都各回各家。也是這個時候,楚雲梨上門了。
看到她,周家人心情都挺複雜。
不過,畢竟是周豐猛孩子他娘,也放了她進門。
楚雲梨進屋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還有餿味,周豐猛閉着眼躺在牀上,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真的會覺得躺在那裏的是個死人。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周豐猛側頭看來。
楚雲梨緩步走到牀前:“你當真吃了耗子藥?”
周豐猛閉上了眼。
要是沒喫耗子藥,他也不會如此。
周豐猛這時候才明白,比身受重傷更慘的是高如蓉心狠到對他下毒。
並且……這毒很有可能解不了。
周豐猛這會兒腦中回想起來的全都是孔新衣的好,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後悔了。
閉着的眼睛裏,兩行眼淚緩緩落下,滾到了枕中消失無蹤。
“新衣,我錯了。”
他聲音低低,要不是屋中安靜加上楚雲梨耳力好,根本就聽不清。
楚雲梨假裝沒聽見,道:“這就是你愛慕的女子?衝着你下毒,我確實不配。”
言下之意,孔新衣沒有那麼狠,所以得不到他的真心。
周豐猛苦笑:“新衣……對不起……”
楚雲梨擺擺手:“你不用道歉。事實上,我還想感謝你。要不是你非要與我分開,我也不會想進山,不進山採不到藥,也做不了生意。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可能多虧了你。謝謝你與我和離。”
周豐猛:“……”
關鍵是這番話孔新衣說得真心實意,實在是戳人心窩。
正覺得心裏難受,又聽到她問:“你還治得好嗎?”
周豐猛:“……”
他閉上了眼,懶得多說。
楚雲梨幫他把手放進被子裏,順手把了脈,忍不住一笑:“我聽說,吃了耗子藥的人,如果願意多喝水,多喫多拉,興許能夠熬過去。”
剛纔大夫也是這麼說的。
周豐猛聽着這話,心情複雜:“你到底是盼着我死呢,還是想我活着?”
如果想讓他死,何必說這些法子?
楚雲梨真心實意:“我是想讓你要死不活!”
周豐猛:“……”
這應該是大實話。
如此也能解釋她爲何推自己下山崖,卻又願意出手相助,偏偏幫忙又不實心,明明那麼多銀子,卻不肯幫他買藥……她要的,就是他活得艱難。
周豐猛忍不住問:“至於麼?”
楚雲梨頷首:“你之前還想推我下山崖,想要我的性命,當然至於。”
周豐猛又急又氣,直接吐了出來。
他喝了太多的水,吐出來的也是水。
楚雲梨退後一步,道:“看來這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你好好養着,改日我再來看你。”
外頭的周家人聽到裏面吐了,急忙奔進來幫忙。
周母餘光看到前兒媳出門,還追了出去:“新衣,慢走啊!”
曾經孔新衣做周家兒媳時,周母一直認爲孔家搶走了她兒子,向來沒有好臉色。
如今分開了,她倒會說客氣話了。
孔家夫妻對於隔壁發生的這些事都挺唏噓。眼看周豐猛越混越慘,孔父解氣道:“這自古以來,拋妻棄子的人就沒幾個有好下場。”
孔母深以爲然。
開春之後,她身體越來越好,如今已經有大半個月都沒喝過藥了。
“現在村裏的人都覺得我們家富得流油,這一回周家出事,我們一個子都沒出,好多人在背地裏議論。依我看,乾脆搬去鎮上。”
離得遠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說了。
楚雲梨頷首:“你們搬去吧!”
孔母訝然:“你想留在村裏?”她一臉不贊同,壓低聲音道:“我可都聽說了,周豐猛請大夫太晚,那些毒已經入了他的五臟六腑,不過是拖日子罷了。等他沒了,咱們再回來吧!別留在這了,離得這麼近,村裏人老實喜歡說長道短。好說不好聽……”
楚雲梨搖搖頭:“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慘狀。”
孔父:“……”這是個什麼毛病?
不過,女兒和他做了幾年夫妻,被周豐猛這樣對待,怨憤也是有的。
孔父和楚雲梨相處得挺多,他知道女兒的性子變了,便也沒有強求。翌日,帶着妻子和孫子搬去了鎮上。
楚雲梨獨自留在村裏,每日都會過去探望周豐猛。
周豐猛精神越來越短,也愈發虛弱,第二日就已經喫不下東西。
不過,他大概不想死,還在努力喝水。
楚雲梨進門時,剛好看到他灌下一瓢水。
他看着門口的人,忽然道:“新衣,我有話……要跟你說。”
楚雲梨點了點頭,走到牀邊坐下。
周豐猛打了個嗝,又吐出了不少水。
周母站在一旁,急忙幫他擦,一邊擦着,眼淚奪眶而出。
“新衣,豐成……是我故意帶去西山的……”
一旁的周母聽到這話,驚得哭都忘了。她瞪大了眼:“豐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周豐猛知道自己大概就是這幾天的事,想要活,也活不了了。有些不能對外人說的事,也沒必要再藏着。
“從前年起,高如蓉經常找我訴苦,經常在我面前哭,說她過得不好。豐成對她不好,她心裏難受,想念雙親,想回城裏……”周豐猛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又吐了不少水,還被嗆住咳嗽,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現在想來,她那時候就是故意讓我可憐她,目的就是爲了爲了讓我幫她擺脫豐成!”周豐猛苦笑了下:“她很明白的跟我說過,如果豐成死了,她爹孃就會接納她,就會願意讓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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