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過往（二）
男嬰天生體弱，農婦一家艱難地將其撫育長大，可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鄉下地方給孩童起名比較隨意，大多起賤名，如狗娃，石頭等。
農婦一家卻用一斗糧食特意去村子裏請一秀才公取名爲趙毅。
“毅”字象徵着堅韌不拔，希望孩子在遇到挫折和困難時，能夠保持堅定的信念和勇氣，不斷前行。
趙毅幼時有些癡傻，但十歲過後便越來越好，逐漸展露出過人的聰慧。
他跟着村子裏的秀才唸書，只是他不愛功名，平日裏看的不是正經書籍，偏愛看一些奇門遁甲的書籍。
面對父母的勸誡，趙毅如此道：“當今之世，君王昏庸無能，聽信奸佞之言，任用小人執掌朝政。這些奸邪之徒只知貪圖私利，不顧百姓死活，使得天下蒼生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雖心懷報國之志，但見此等朝廷，心中實在難以忍受，更不願與這些奸邪小人爲伍。”
趙母被嚇了一跳，驚慌道：“這些也是你能說的？你在家說說便罷，在外可不能胡言亂語，小心給人抓了去。”
“兒子心裏有數。”
“那便成親生子吧。”趙父拍板道，“我與你娘年歲漸大，身體也不如以前硬朗。我們只有你一個孩子，你身子骨弱，侍弄不了田地。每年不僅要交賦稅，每家還要出一口人去服役。你要是能早點有個孩子，咱們家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也能爲將來留個後路。”
趙毅應了。
趙毅雖生的好看，但他體弱不能幹重活，身上也沒什麼功名，少有人家願意嫁進來。
最終，趙毅娶了隔壁村的一位孤女冷茹。
成親一年，趙毅的第一位孩子出生，是個女孩。
“竟然生了個丫頭，丫頭片子有什麼用？長大了也是別家的人。”趙母望着剛出生的孫女，有些不滿。
趙毅抱着剛出生的孩子，頭也不擡道：“無論男女，都是兒子的親骨肉。”
趙母建議道：“你們還年輕，等茹娘養好了身體，明年再生一個。要不，就給這個女娃起名叫念娣吧，下一胎定能生個男娃。”
趙父點頭同意：“我覺得可以，就叫這個名。”
“念娣這個名字不雅，還是換一個吧。”趙毅不願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叫念娣。
“不過就是一個丫頭片子，沒什麼不雅的。將來要是能生一個兒子，名字就交給你起。兒啊，娘跟你爹這輩子就一個願望，就想抱個大胖孫子，好讓趙家的香火繼續傳下去。我們平日裏也沒勉強過你什麼，你就應了我們，就當是盡孝了。”
涉及孝道二字，趙毅無可辯駁，應了下來。
第二年，又生了一個女娃，起名盼娣。
剛生產完的茹娘，聽到門外公婆話裏的不滿，雙眼通紅，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
第三年，茹娘又懷孕了，只是到了生產時，難產了。
穩婆出來急切地問：“不好了，你家茹孃胎像不好，大小隻能保一個，你們保大還是保小？”
“保小，保小！我找村口的瞎子算過了，這胎是個男孩。”趙母連忙道。
三歲不到的念娣牽着更小的盼娣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哭着喊道：“娘，我要娘。”
盼娣也跟着哇哇大哭。
“這……趙大娘，你家這倆小的還小呢。”穩婆起了惻隱之心，說了一句。
“保小。”趙母堅定道。
穩婆咬了咬牙，轉身進去了。
很快裏面傳來女子淒厲的叫喊。
“爹，你在哪裏啊，快來救救娘！”念娣甩開妹妹的手，哭着跑出去想要去找趙毅。
今日趙毅出門辦事至今未歸，沒能趕上茹孃的生產。
等念娣找到人，趕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怎麼可能是女娃？算命的明明說過是個男娃！”耳邊傳來趙父趙母不可置信的聲音。
念娣鬆開趙毅的手，呆呆地走到茹孃的身邊，輕輕推了推對方的手，“娘，你醒醒。”
“你別睡了，妹妹在哭，你睜開眼睛啊。”
茹娘始終閉着眼睛，沒有像之前那樣摸着她的腦袋。
念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怎麼辦，我沒有娘了，你們把娘還給我。”
趙毅蹲下身子，抱住念娣聲音喑啞道：“對不起，是爹來遲了。”
趙毅覺得很痛苦，他覺得有些事，有些想法是不對的，但每次他試圖改變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會告訴他，他的想法是錯的。
那些他覺得不妥的事情，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可，從來如此，便對嗎？
若是對的，那麼爲什麼他，他的女兒這麼難受？
茹娘被葬在了一座小山坡上，成了一座小土坡，而第三個女兒被取名爲招娣。
茹娘下葬不過一月，趙家父母就又張羅着爲趙毅另娶新婦，趙毅拒絕了。
“兒啊，雖說你爹我沒讀過什麼書，但人不是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嗎？我們趙家可不能絕後，你可不能不孝啊！”
又是孝道。
趙毅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趙毅不願繼續娶妻，趙父趙母自是不肯，一直想方設法逼迫他點頭，兩方一直互相僵持，直到趙毅二十歲生辰那日。
那一天，風和日麗，天空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天上所有的雲朵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芒。這些光芒逐漸匯聚成一片絢爛的彩霞，將整個天際裝點得如夢似幻。
就在這片彩霞之中，一隻巨大的仙鶴緩緩飛來，停在趙家村半空，其上立着一位仙風道骨的白衣男子。
“是仙人，仙人下凡了。”
“快，快出來跪拜仙人。”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全村的人都出來跪倒在地。
趙家村村長強行按捺住激動道：“不知仙長降臨此地，有何貴幹？”
“我來此接一人。”仙人目光落在與衆人一同跪地的趙毅身上，微微擡手，趙毅便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二十載之期已至，我特來接你。”
趙毅詫異，“接我？”
“沒錯。”
白衣男子擡手，一束白光落至趙毅眉心，接受這束白光後，趙毅整個人閉上了雙眼。
“仙長，我兒這是……”趙父顫顫巍巍地擡頭詢問。
“趙毅非凡人，因緣際會降臨凡間歷劫，與爾等有一段短暫的親緣。二十載歲月已逝，而今劫數已滿，自當歸去，強留不得，今日便是你們了斷塵緣之日。”
說完，白衣男子手指一點，趙父面前的空地上出現許多金銀還有一青花瓷瓶。
“這些金銀你們收着，可保你們後半輩子生活無憂。另有兩枚丹藥，服之可延年益壽，強身健體，免受疾病之苦。如此，你們與趙毅之間的塵緣便算斷了。”
“是，多謝仙長。”
趙父趙母雖然心裏不捨，但終究不敢違抗仙人的意思。
白衣男子滿意了，轉頭看向閉着雙眼的趙毅。
“塵歸塵,土歸土,及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道友該醒來了。”
聽到這話，趙毅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種超凡脫俗，寧靜致遠的感覺。
他感嘆一聲，“直至今日，方知我不是我，我又是我。多謝道友助我。”
在趙家村所有人的注視下，趙毅隨着白衣男子一同駕鶴遠去。
趙家村出現仙人一事，如狂風驟雨般迅速傳播開來。
然而，屬於趙家村的厄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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