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度
鬼知道他這回嗓子怎麼治了十幾天纔好,期間不能說話可憋死他了,一好起來立馬興高采烈跟方慍說自己有事兒,就跑了個沒影。
在書房溫習的學神方大少爺聞言寫字的動作都頓了頓,黑色的墨水在雪白的筆記本上落下兩個淺淺的小點,他皺了皺眉,沒吭聲,只是許久後嘆了口氣,打開手機上的定位不時看看,及至發現休息日顧醺都跑去學校,才略略有些放心。
應該是跟宋家明那兩個在一起,這段時間小醺的兩個朋友也成天泡在籃球場,颳着風下着雪還在外面跑步鍛鍊,顧醺因爲感冒還沒有好,他不允許顧醺摻和,現在身體好了,他再阻止便顯得自己是個□□的暴君,於是方少爺一個聲音都沒有吭出來。
他繼續看書,考試的重點都過了一遍後,開始做試卷,試卷簡單做完兩張,方少看了一眼時間,覺得該喫午飯了,想給顧醺打個電話把人叫回來,卻剛拿起手機就有來電顯示。
上面寫着方同舟三個字。
正是方氏集團的老總,也是他的爸爸。
方慍等鈴聲響了兩三聲纔不慌不忙的接通,那頭很吵,但又不像是在公司,隱約能聽見學校放學時的歌曲聲,正在放近期火得不行的‘孤勇者’。
“方慍?”電話那頭的男聲非常沉,哪怕是在吵鬧的環境裏,也獨立醒目區別與周遭一切聲音,“一會兒方躍新會到你那兒去。”
“爲什麼?”方少也很冷淡,跟父親的對話一向連個寒暄都沒有,全部都是直入主題,好像生怕浪費一秒鐘在細枝末節上。
“你二叔精神狀態不太穩定,藥喫太多了,在住院,二嬸在照顧你二叔,方躍新沒人管。”
方慍皺着眉,毫不猶豫地直接拒絕:“我不方便。”
“一個小時後會把人送到你那兒,稍微照看一下,他家保姆想要就留着,不想要就讓保姆走,就這樣。”
好像根本聽不見方慍的聲音,真正食人於無形的□□者便掛了電話,少年聽着耳邊‘嘟嘟嘟’的忙音,放下手機,目色幽幽地看着顯示屏上‘方同舟’三個大字,有不耐煩的怒意起起伏伏,幾乎就要從那雙深邃的眼裏爆發出來,卻又很快熄滅。
似乎是想起什麼,於是並沒有被指使過來指使過去的憤怒,有的只是虛假暴風雨後的平靜。
就好像是上下級的關係,所以接受這樣的指令也不算什麼,權當是完成一項工作。
方少對上一個電話毫不在意,緊接着打另一個電話時,身體才微微放鬆地朝後靠去,他的後背從複習以來一直都挺得筆直,但此刻卻挨着靠背,修長甚至可以稱之爲性感的手指轉着筆,任由筆桿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上來回翻飛,等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才率先開口說:“什麼時候回家?”
電話那邊還有着籃球在光滑球場上拍擊的聲音,有球鞋擦過地板刺啦出短促又尖銳的聲音,還有他的少年急促呼吸的聲音,光是聽着這些,方慍幾乎就能拼湊出那籃球場上的景象,想到漂亮發小順着下顎線流動的汗水,想到顧醺手撐在顏色雪白的膝蓋上,等再拿開,膝蓋上便是一片醉人的紅。
小時候方慍很好奇爲什麼顧醺要叫做顧醺,這樣的一個字到底有什麼含義,顧叔叔對小醺寄予了什麼樣的厚望呢?
結果從未問出口,好像這個問題也並不重要,因爲方少發現小醺這個人其實很搭這個名字,就像是甜酒,喝的時候根本嘗不出酒的味道,但待在顧醺身邊的時間越長,方慍便覺得自己像是喝了酒一樣,時常有種不切實際的幸福感,像是抓着一片粉色的雲彩,雲彩融入了衆多晚霞裏,與天空連成一片,他的手好像假裝捏着顧醺,又好像是真的握在手心,分不清楚真假。
“不回來了,今晚要跟宋家明他們聚餐,去喫燒烤,阿慍,上回我們喫的那個燒烤叫什麼名字啊?就是有烤魚泡泡的那家店,超級好喫!”
電話那頭聲音雀躍,說完又小聲跟他說着有趣的八卦:“哈哈笑死我了,阿慍回家我再跟你說,剛纔趙偉豪真的笑死我了,他在吳思夢面前放了好大一個屁!”
剛說完,一旁大約是出糗當事人鉤住了顧醺的脖子低聲威脅:“可以了!不要往外宣傳!”
小醺立即咳嗽幾聲求饒,把人哄走了才繼續小聲跟方慍道:“好了好了,我回家跟你說,真的太好玩了,哼,話說你之前還說我參加籃球隊是被人打的,你是沒有看見,剛纔我連着十個球都是三分球,只不過得站在那裏不動才能丟進去,要是有人追着我跑我就不行了。”
“哦!不說了,吳思夢給我們帶了飯,是愛心便當啊!趙偉豪這小子有福了。”少年說完,例行公事維護了一下他們之間的感情,“那個……阿慍,你複習得怎麼樣啦?考試有把握嗎?不過你肯定不管複習沒複習,明天都會考得很好,我相信你!”
聽了這話的方大少爺忍不住嘴角都輕易翹起,淡淡評價了兩個字:“敷衍。”
“我哪有敷衍你?等回家我再跟你說啊,真的太忙了。”
“好。”方慍很喜歡顧醺把他們住的這個小別墅說成是‘家’,這個字像是有什麼奇妙的魔力,讓他好像身處這樣冷清空蕩蕩的房子,都好像很安穩。
他掛了電話,心情莫名其妙的好,百無聊賴的放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檯燈上的吸鐵石小玩偶、放在窗臺的戴着毛線帽子的仙人掌、一排嚴肅文學裏面夾雜的幾十本漫畫書、桌面上刻的‘方慍大魔王’五個字,只是看着這些,目光掃過這些,方家少爺便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暖陽裏,像骨頭都被酒給泡透的那種舒服……
像微醺。
午餐方少爺隨便吃了一些。
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得過且過,毫無滿足口腹之慾的意思,任何食物在他看來都沒有喜歡不喜歡的特點,只有小醺喜不喜歡的記憶點。
午餐僅僅只是一份牛排和一杯黑咖啡,牛排除了鹽什麼都沒有放,但想起來小醺似乎很喜歡撒一些孜然粉,每回喫都要喫得兩頰鼓鼓,眼裏迸射出星光,他便也去加了一點孜然粉,喫着覺得好像果然更好喫些。
大概是剛收拾完碗筷,一樓的住家阿姨就領着個揹着小書包的小學生走進餐廳,四歲的小學生還沒有開始抽條長高,比同齡的女孩子都要顯得更矮小,再加上揹着跟炸藥包似的巨大書包,讓方躍新原本就喜歡彎腰駝背的體態頓時又不堪入目了幾分。
看着……就很不入眼。
方少一向就不喜歡小孩,覺得小孩吵鬧又難伺候,動不動就哭,毫無可愛可言,但如果安安靜靜的在那兒不說話,不要搗亂,不要打攪他的生活,那麼住在這裏也無所謂。
“帶他上樓找個房間住。”方少說完就不管了,看了會兒手機就回書房繼續看書。
十歲的方躍新小朋友穿着略大自己一些的校服,袖子上髒乎乎的全是不知道從哪兒蹭來的灰,胸口更是被人劃的都是墨水,從始至終都低着腦袋,雙手捏着自己的衣角,等傳聞中的堂哥離開了,纔敢牽着住家阿姨的手去樓上挑房間,喫飯、洗漱、自己玩耍全部也都在那個房間裏,沒敢出來過。
外面也是一成不變的安靜,方躍新偶爾會趴在門上偷偷聽外面的聲音,可走廊裏就連蟲子都不會爬過,整座漂亮的房子似乎只有他一個會呼吸的活人,讓方躍新無時無刻的不在想,人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方慍哥哥活着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大概是爲了整個家族活着?
爸爸說過,原本這一切應該是他的,只是當初受過傷,沒有那麼多精力去做,纔會把一切都交給四叔。
思緒無邊蔓延,從天色將晚到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雨點打在屋頂、瓷磚、後院水池、窗戶上,像是演奏一曲無名的歌。
在這樣的雨夜之中,窗外忽然打來一道橙色的車燈。
小朋友好奇一般跑去看,就見總覺得很嚇人的堂哥早早站在了院子裏,冒着小雨接一個人。
車上的少年是上回對他很好的大哥哥,那大哥哥長得很漂亮,手裏提着一堆打包回來的烤串,一下車就往堂哥的懷裏蹦,堂哥穩穩接着大哥哥,就像是抱小孩子那樣一手拖着屁股一手抱着後背,把人往屋裏送。
車燈照在他們的身上,雨絲在夜色裏無所遁形,他可以清楚看見大哥哥空閒的手幫堂哥擋在頭頂,兩人是說不出的親密親愛。
只是窺見這一角的溫暖,小朋友就總覺得好像整個屋子不是隻有他一個活人了,很開心的。
結果更開心的事情還在後面,沒兩分鐘他的房門就被人敲開,站在門外的是意料之外的堂哥。
堂哥方慍和下午見面的時候比身上明顯多了幾分和藹的煙火氣,對他態度都軟和幾分:“小醺喊你下去也喫點兒燒烤。”像是被聖光洗禮過的冰像,在這刻擁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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