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糖果

作者:可愛嘰
方叔叔的三祕是個已婚又離異的小姐姐,看上去特別年輕,完全看不出來已經三十多歲了,身上總是有一股冷調的香水味,喜愛穿正裝和乾淨利落的休閒裝,有大約十幾副眼鏡,今天戴的是顧醺沒見過的,估計又是新買來搭配衣服的。

  三祕小姐姐人稱侯姐,和他丁哥的業務交叉不多,丁哥一向是跟着他爸爸天南地北的跑,要不然就是在重要的工程或者子公司盯着,侯姐屬於內務和後勤部門的一把手,一切比如老宅親戚的送禮問題、接打電話、給各個合作商送季度禮物、過年禮物、等等,忙得起飛。

  顧醺有時候覺得自己現在大概乾的就是三祕的工作,他在阿慍身邊,每天好像的確就是喫喫喝喝看看阿慍的手機,幫阿慍接電話,幫阿慍打遊戲,沒了。

  “手的情況怎麼樣?很痛嗎?我已經聯繫院長把檢查儀器都準備好了,一會兒院長給方少你做檢查。”開車的三祕侯姐一邊說話,一邊接通電話,電話那頭是顧醺打電話都不會接的顧覆。

  顧覆好像是有另一個專用的工作號,聲音在被擴音播放出來的車上顯得像是一個陌生人,顧醺幾乎是瞬間就下意識閉嘴,不敢打攪爸爸工作,但他卻悄悄鉤住阿慍的手指頭,摸摸索索的擺弄阿慍完好的手指,來掩飾他內心的微妙的情緒。

  方慍被玩弄的手掌適時將顧醺整隻手都包住,開口跟正在詢問侯姐自己情況的顧叔說:“顧叔,我挺好的,沒事,不用擔心。”

  車上擴音繼續傳來顧覆的聲音,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在旁邊一樣,知道這件事就放心多了,說:“好,那這件事晚上我會和方總說。方總現在還在會議室開會。”

  “恩,知道。”方慍並不在意自己的事情父親知不知道,知道也不會過來看他,並且真就沒有必要關心他,他有顧醺就好。

  電話掛斷,顧醺躁動的手在方慍的掌心裏安靜下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大約看了兩分鐘也沒有收到任何信息和電話。

  他的爸爸應該是知道他沒有事情,所以纔不擔心也不打電話。

  恩,顧醺同學表示理解,沒有必要一直在意這個,於是他收起手機,可收起手機後他該做些什麼呢?

  少年呆呆看着車前的風景,日日同樣的車流、日日同樣的陽光和日日同樣的屬於城市的氣息,每一樣其實都不屬於他。

  顧醺恍惚了一瞬,心裏鈍鈍的有些不開心,可和他十指相扣的方慍捏他的力道卻是越來越緊。

  顧醺根本沒時間思考自己,他習慣性把脾氣發給阿慍:“你幹嘛?”

  略高他一點的少年睨着深邃的眼,反問他:“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在發呆。”

  “呆呆獸?”

  “你纔是呆呆獸你呆呆獸!”

  少年說着說着自己笑出聲,拿腦袋撞了撞方慍,方慍自然地也靠過去,兩個腦袋便挨在一起,蓬鬆的青絲交融纏繞,難分難捨,一如過去的每天每秒。

  他們沒有去學校裏的醫院,去了最近的軍分區醫院,由方總的朋友的爸爸,廖院長親自給方慍做檢查。

  拍片後指着片子上面斷裂的碎骨跟方慍說要手術,手術後還要打石膏,期間要注意飲食等等,還問現在就做有沒有問題。

  顧醺不太清楚這個手術的風險大不大,他坐在方慍的凳子旁邊,正襟危坐得像個啞巴,看嚴肅的廖院長時便緊張,看身邊雲淡風輕很冷靜的阿慍便又不緊張。

  只是聽院長說最好馬上手術,結果阿慍卻沒同意的時候小聲湊到阿慍耳邊問:“怎麼了?爲什麼不現在就做?要聽醫生的話啊。”

  方慍卻微微不滿說道:“現在做了手術,豈不是要弄到半夜去?”

  “半夜就半夜唄。”幹嘛這麼在意這個?

  顧醺不懂,擅自胡亂思考,懷疑是不是阿慍的狐朋狗友季俊邵約了阿慍幹別的事情,搞得現在手壞了都不做手術,還惦記要跟季俊邵出去浪。

  季俊邵這個人,這個人,看着就很不靠譜的好不好?

  年紀又比阿慍大一些,算是成年了的,早就菸酒不忌,顧醺每回看見阿慍在季俊邵旁邊吸二手菸心裏就很不爽。

  阿慍卻說:“可我們的機票是今晚八點,現在去機場纔對。”

  “去個屁!”顧醺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地跟廖院長說,“麻煩院長了,現在就手術吧,要簽字什麼的嗎?”

  廖院長看小同學緊張,哈哈笑了笑,說:“顧醺是嗎?不用太緊張,只是骨裂,有碎片需要取出來重新粘和固定,不是大手術,基本一兩個小時就能做好,不用擔心,打石膏後三個月來敲掉,那手跟以前是一樣的,靈活自如,隨便舉鐵。”

  方慍是有健身的習慣,只不過不喜歡舉鐵,更喜歡跑步。

  顧醺從前跟着跑過幾次,無奈方慍實在是起得太早了,他早起得喫飯,喫飯又慢,喫完還得消化一下不然肚子不舒服,喫完早餐還得上個大手,不然肚子也疼,等他慢吞吞的準備好跑步用的衝鋒衣和運動鞋站在在門口開始熱身,時間早已來到上午□□點,太陽都大了,這時候跑步純屬大冤種,坐在門口等他幾個小時的阿慍就默默揉了揉他的腦袋,說【要不,咱們夜跑?】

  夜跑其實也不太行,顧醺是吸蚊體制,夏夜從傍晚開始,但凡靠近樹叢旁邊,出來就是幾個大包在腿上連成北斗七星。

  再來夜裏附近會有野貓出沒,還有不知道從哪兒溜到小區裏的黃鼠狼,甚至池塘旁邊去年還發現了一條蛇,顧醺挺害怕的,他在老家都是天一黑就不出門的,想要他夜跑那簡直難如登天。

  此後顧醺就歇了跟發小阿慍一塊兒鍛鍊身體的念頭,在家偶爾舉舉阿慍健身房裏的啞鈴,第二天胳膊就痠痛得氣呼呼。

  方慍那時不太明白小醺氣什麼,左問右問都問不出答案,後來某天突然福至心靈地明白了:小醺是氣自己胳膊沒力氣。

  可氣歸氣,鍛鍊這種苦差事是永遠不太可能繼續的。

  方慍看在眼裏,也沒拿這種事情嘲笑顧醺,只覺得他的發小怎麼連生氣都讓他看見覺得幸福。

  手術在顧醺同學的要求下如約進行。

  期間顧醺焦急的在手術室外面踱步,方叔叔的三祕侯姐在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不停的接打電話。

  顧醺心不在焉,知道自己或許應該去問問侯姐是不是需要先行離開,他可以一個人在這裏等的,可他忽地沒有什麼勇氣這麼說。

  他孤零零的坐在白色手術室外的等候走廊裏,對面空無一人,藍色的塑料椅上有不知道是被剮蹭還是被人用手扣出的斑駁內裏。紅色的手術中三個大字更是張牙舞爪般讓顧醺不敢看。

  忽地,手術室的門被打開。

  顧醺‘噌’一下子站起來,迎上去,看着手術醫生口罩上的眼睛,捕捉到對方眼裏的遺憾,眼睛瞬間痠痛起來,他強撐着,也沒去想爲什麼做個手臂的手術會有醫生出來,急忙問說:“怎麼了嗎?我是家屬,發生什麼了?”

  主刀醫生雙手放在小腹前,愣了一下,問說:“是林先生林旭多的家屬?你是他什麼人?”

  顧醺‘欸’了一聲,眼淚頓時收回去,搖搖頭:“抱歉抱歉,搞錯了,我是方慍家屬,抱歉。”鬼知道同一個手術室裏面會有兩臺手術啊,他怎麼知道?少年不懂這些,他只看見阿慍進去了。

  “哦,方慍家屬是吧?手術還在進行中,沒那麼快,不要擔心。”

  說完,顧醺就看身後跟着兩個護士的主刀醫生快步走向不遠處的護士臺,說着要給病人遠在外地的家屬打電話……

  顧醺重新坐回位置上,沒兩分鐘侯姐回來陪着他,給了他一顆糖。

  顧醺說了謝謝,捏着糖卻遲遲不肯喫。

  等手術室大門再度打開,推出來一個蒙着白布的推牀,顧醺不敢看,只盯着自己的腳尖,耳邊則是侯姐溫柔的聲音:“小醺,沒什麼好怕的,醫院就是這樣的,死亡隨處可見,網上不是有句很流行的話嗎?你害怕的屍體、鬼魂,說不定是別人日思夜想都未能看見的親人。”

  顧醺乖乖點頭,好一會兒,他扭頭跟侯姐說:“我只是害怕推出來的車子停在我面前,我不怕鬼。”

  侯姐微微一愣,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腦袋,說:“傻。”

  少年纔不傻呢,侯姐不知道他和方慍有多要好,如果方慍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夢想就跟着死了,他前半輩子,他的童年,他的少年時期,他的未來,也都會跟着阿慍一起去另一個世界。

  阿慍是他人生最最重要的人,超越爸爸,如果可以,他希望阿慍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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