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夢境
漂浮的半人高的玻璃瓶盛滿了粉紅色的液體,一個男人額頭抵在玻璃壁上,目光溫和而沉靜,他微微笑開,似乎在說些什麼,陳慕想要聽清楚,但只能看到那人嘴脣張合。他試圖迴應,只咕嚕嚕突出一串氣泡。
男人笑的越發開心,貼在玻璃壁上的手指尖移動到他面前,緊緊地貼着,陳慕還不明白是要幹什麼,就看見視野裏出現一隻幼/嫩的藕節般的手臂,嬰兒小小的拳頭漂浮在營養液中慢慢滑向那人,在即將接觸到玻璃壁時緩慢的張開,終於與那人手掌貼在一處,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心中極大的喜悅。
然而這是不對的,陳慕掙扎着要從這個詭異的夢境裏醒過來,大聲怒吼着要自己清醒,然而不屬於自己的過往還是如同舒展的畫卷一般展現在自己眼前。
他被困在那個半人高的玻璃圓柱裏,看着那個男人進進出出,日日忙碌,他蒼白憔悴,卻又睿智謹慎,對他那麼溫和寵溺,從營養液的配比到早晚的問候都是那麼準時而又溫柔。
無聲的夢境持續了很久,陳慕終於聽到那人的聲音,穿着無菌服的男人環抱着玻璃柱就像是抱住他一樣,他的眼睛裏滿溢着悲傷和不捨,可那雙漂亮的眼底又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陳慕看到自己的小手伸到玻璃壁上試圖撫摸/他的臉龐,心裏也難過起來。
“乖乖等爸爸回來好不好?”
他想說不好,不要去,你會死,然而他只吐出了一串泡泡。
陳慕大汗淋漓的抽/搐着,緊閉的眼睛昭示着他此時的痛苦,然而夢境漫長,誰也喚不醒他。
場面轉換,他已經身處戰亂,他看到那些穿着防菌服的學者被炸的血肉模糊卻拼命護着那些研究成果,看着那些巨人一樣的alpha衝進來如同野獸將實驗室摧毀,他看到顫巍巍的袁老流着淚把他抱在懷裏跌跌撞撞往外跑,巨大的飛船已經被團團包圍······
也許誰都不知道這個身體裏存着一份記憶,怕是連陳慕自己也不會知道,他感受到這具身體的腦海深處藏着一份祕密,他如同被扔進大海深處的寶箱一般層層防護,而他無意間觸碰到了那把鑰匙,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而他窺視到了不屬於自己的過往。
那場逃亡幾乎奪去他的性命,他奄奄一息的看着世界,外面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那段日子似乎很漫長,漫長到他看不到未來,直到有一天,他們被迫降落,他還是嬰兒的樣子,還是隻會咕嚕嚕的吐泡泡,不過沒有了營養液,他吐出的不是泡泡,是空氣。
他感覺自己要死了,袁老抱着他走了很久,他們穿梭在狹窄陰暗的巷子裏,頭頂灰濛濛的天空只剩下一條窄小的縫隙,袁老胸前的灰色西裝口袋裏裝着一張藍白格子手帕,他的視野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那張手帕,直到它開始變得模糊,一個人接過了他,寬厚的手掌和金黃的頭髮讓他看起來俊朗而儒雅,他卻只覺得恐怖,他扭過頭掙扎着要回到袁老懷裏,卻被男人抱的更緊,最後他只看到袁老悲痛的眼睛,那雙眼睛那麼明亮,含/着水霧。
“醒醒!孩子!醒醒!”
陳慕聽見聲音,費勁的睜開眼睛已經滿頭大汗,袁老蹲在他身邊滿臉焦急的看着他:“孩子。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陳慕搖頭,他以前從來不會做夢,最起碼沒做過這種像是原身記憶的夢,他坐起來擦掉臉上的汗水,整個身體都黏/膩的很不舒服,袁老遞過來一隻營養液:“喝了吧。你需要補充能量。”
陳慕這次沒有推脫,他也沒有力氣拒絕,肚子裏火燒一樣證明着他此時的飢餓。
袁老見他喝了,臉上的笑容很慈祥:“你要不要去洗個澡,房子裏的浴/室還可以用,我記得背面的那間臥室還可以住人,地下室還是太潮/溼/了。”
陳慕站起身沉默的往回走,他的腦袋像是要炸掉一樣,就像是被人突然強塞了很多東西撐得太陽穴一陣陣的跳疼。
袁老見他臉色不好,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今天出去一趟。大概三十個小時後回來,你自己可以嗎?”
陳慕點頭,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聽見袁老繼續說:“營養劑我待會兒給你送過去,房子裏應該還有你父親的衣服,雖然有些老舊了,但應該還能穿。”
陳慕還是點頭,頭越發的疼,夢境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持續拍打着涌上海岸刺激着他的腦神經,陳慕覺得他的心口有點不舒服。
好不容易走回去,跟着袁老繞到房子後面,陳慕才知道原來這棟半坍塌的房子真的是隻塌了一半,房子背面正中有簡易的樓梯,踩上去晃晃悠悠似乎隨時都會斷裂,穿過走廊就能到達盡頭的洗手間以及旁邊完好的臥室。
臥室斜對面的房間看起來也很完整,最起碼不像另外那半邊只剩下斷壁殘垣,不過袁老並沒有打開那間房門的意思,陳慕進了房間,發現裏面很乾淨,而且傢俱很齊全,牀,書桌衣櫃甚至還有一臺類似電腦的東西,他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四處看了看,無聊的拉開抽屜果然什麼都沒找到。
袁老把營養劑拿上來時陳慕正仰着頭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縫發呆,試圖忽略腦袋裏溫和卻不容忽視的疼痛,看見袁老他扭過頭,蒼白的臉上帶着一分煩躁。
“這是十隻營養劑,你餓了的時候喝一隻應該能撐到我回來。”
陳慕點頭:“你路上小心。”
袁老點頭,轉身時眼角似乎帶着點溼/潤。
“那個。”陳慕張嘴就後悔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處境說一下,“不是客套話,你出去要小心,我在被你綁來以前剛從秦綜那裏逃出來。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在找我。”
袁老愣了愣,好一陣才明白過來,臉上的表情慌張中猶帶着一點憤恨,片刻他平靜下來,看着陳慕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嗯,再見。”
“再見。”
看着袁老駕駛着一架老舊的飛艇離開,陳慕才慢悠悠的回了臥室,這棟房子是間兩層的別墅,以大門爲分界線右邊塌陷,只剩下左邊的兩間臥室和角落裏的洗手間,前門和一樓完全被掩埋,要進來必須繞到後面從裂開的牆體中間的簡易樓梯爬上來。
陳慕從衣櫃了找了一件睡衣,衣服很乾淨,帶着一股乾燥的灰塵味道,想來袁老應該有整理過。推開洗手間的門陳慕再次震驚了,他真的沒想到這種情況下會有這麼一間豪華浴/室可以使用,乾淨整潔的牆壁,寬敞的浴缸,還有一面裂了一半,如同被蛛網的鏡子。
他把衣服放在洗手檯旁邊的櫃子上,捏了捏毛巾架上柔軟的浴巾,又去擰水龍頭,看到清澈的水涌/出來陳慕的內心充滿了喜悅,連腦袋裏磨人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在這種情況下能洗一個熱水澡,真是爽到飛起。
躺在浴缸裏,感受着水溫的涼爽,拿起旁邊的洗頭膏看了看,陳慕嘴角勾起一個舒爽的笑。天啊,這簡直是天堂!
不光有熱水,連洗漱用品都齊全的令人髮指,這真的是一間廢棄的屋子裏該有的東西嗎?看來袁老很懂得享受嘛!
眉眼帶笑的陳慕覺得疼了一早上的腦袋都平靜了下來,忍不住在浴缸裏動了動,清澈的水流隨着他的動作如同浪花一般激盪了一下,然後陳慕就僵硬了。
他分明感受到平靜了很久的某處被水花小小的激盪之後慢悠悠的擡起了頭,就像是要宣佈什麼似的散發着比水溫更加明顯的溫度。
陳慕連髒話都罵不出來了。
他試圖安慰自己這只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應,也許只是因爲水溫太冷或者太熱······
然而身體某處的一下瘙/癢讓他猛地痙/攣了一下。他閉上眼睛靜心凝神,想用念力控制住某處罪孽的起源,然而這顯然是不行的,在某處搗亂的同時腦袋也開始跟着搗亂。
陳慕想要忽視那些畫面,但人怎麼能夠忽視自己的思想。
那個和自己現在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微笑着靠近,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蒼白的臉上經常被佈滿胡茬,那些青灰色的鬍鬚總會讓他看起來頹廢潦倒,可那個人總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他總是一副溫和隨意的模樣,似乎世上沒有什麼苦難值得他大動肝火。可是怎麼會沒有呢?
他明明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他在實驗室裏暴躁走動,那雙總是溫柔的眼睛充斥着猩紅的血絲,他無奈悲痛最後怒吼着摔碎光腦,久久不能平復。
“啊!唔~~~~”陳慕猛地睜開眼睛,夾緊雙/腿,眼睛不可思議的瞪大,許久他突然慌張的撐着浴缸想要站起來,卻腳底一滑更徹底的仰躺在水底。
溫熱的水流漫過他的口鼻,陳慕下意識的要屏住呼吸避免嗆水,但當自己徹底沉入水中時,他的心底卻突然涌/出巨大的安全感。
就像石頭終於沉入河底,再也不用擔心漫長無盡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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