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不可能的。
這是新的一個世界,她不会出现在這裡的。
她加快了脚步,飞速地到了家裡,防贼似的连忙将门关上,而后捂着胸口大喘着气,面色是一种惊恐的后怕。
良久,她恢复了正常,将药提到楼上房间。
她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沒有人应,便慢慢地开了门,抬头便和车顾莱冰冷漆黑的双眼对上。
“我给你买了点药。”申似锦先开口打破沉默,将药袋子放在了桌子上,“你身上的伤有点重,别被感染了,我帮你涂药吧。”
车顾莱沒說话,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盯着她,用眼神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漠然态度。
她的眼神实在太冷,犹如浸染了一整晚深秋的霜,沒有一丝暖意,只有直白的厌恶冷漠,仿佛在她眼前的是個罪不可赦的垃圾。
申似锦太熟悉這眼神了。
冰冷厌恶。
像是她从小到大见到的眼神。
或许是见的多了,她并无多少伤心,倒像是习惯了,也就无所谓。
“你不要用這种眼神看我呀。”申似锦打开碘伏的盖子,垂着卷翘浓密的睫,声音很轻,如同粘了水的棉花,又带着潮湿厚重的软“我有点不喜歡。”
车顾莱气的想笑,不明白這疯女人突然转的什么性子。
谁管她喜不喜歡,自己這一身的伤都是谁害的。
“滚出去。”车顾莱实在不想见到她,冷声赶人。
申似锦自动屏蔽這句话,用棉签沾了碘伏,“先上药吧。”
“不用。”车顾莱面无表情,“你出去。”
“你别這样。”申似锦低声细语,仿佛不会生气,“伤口要消毒的。”
车顾莱靠在床头,微歪了一下头,语气嘲讽又冷“你装什么好人?你难道不是最希望我凄惨的嗎?這次车祸恐怕你巴不得我死吧,现在又把我带到這裡来,不就是想折磨我嗎?”
“现在又是做什么?”
申似锦拿着棉签的手有点酸,闻言咬了一下唇,說“以前是以前,那时候是我的错,现在我想补救,我会对你好的,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把你带到這裡来,也并不想折磨你,我想照顾你。”
她的面容生的清甜纯净,圆圆的杏眼无辜又纯,湿漉漉的,像刚出生的小奶狗,毫无心机。
身形清瘦无骨,不知道是不是出去吹了风的原因,面色苍白的很,唇也沒什么颜色,音调清软,和以前疯疯癫癫的模样大相径庭,总之现在在她面前的完全就是一個孱弱无害的小白花形象。
车顾莱都怀疑她有人格分裂。
“你是不是有病?”车顾莱皱着眉,是真的在问她。
申似锦有点不开心,她最不喜歡有人說她有病,偏偏眼前這漂亮女人說了两次。
“你已经是第二次說我有病了。”申似锦怄气似的,自顾自给她手臂上了药,也不管她同不同意。
“再有一次,我可能会生气的。”
车顾莱:“……”
什么幼稚发言。
這女人是真有病吧。
這句话车顾莱沒說出来,因为手臂很痛,手臂有很多破了皮的伤口,大概是车祸接触到了粗糙地面磨破的,因为从来沒有得到治疗,有些已经发脓了。
但全身幸好沒有太严重的伤口,都只是些皮外伤。
她小心翼翼地给车顾莱上药。
车顾莱神色寡淡,垂眼睨着正认认真真给她上药的申似锦,她之所以沒推开她,是想看到申似锦会做到什么地步。
這個女人疯狂,为了一個男人处处找她的茬,每一步都想弄死她。
简直疯子。
在车顾莱眼裡,申似锦是和那些男人一样恶心的人,神经自私,自大利己,都是一群发臭的烂虫。
很多次,车顾莱都在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如果让她抓到机会,她一定会用更凄惨的方式折辱申似锦。
虽然不知道這女人突然发什么疯,竟企图认错挽救,但她只觉得虚假。
甚至虚假的令人更为生厌。
她不想看见申似锦。
但她不敢轻易离开這裡,身体很多伤,腿因为车祸导致路都走不了,陌生的小镇,身边也沒有通讯工具,自己孤身一人危险系数太大。最重要的是她要躲避周恣這個疯子,如果一旦被周恣找到了她,就会有很多麻烦。
原本她就是不想看到周恣,才去了老家,沒想到会出车祸,最后還被申似锦给弄了回去。
倒霉。
虽然不知道申似锦发什么疯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眼下她暂时是安全的,她伤的不致命,却也不能乱动。
只能在這慢慢修养,之后再做打算。
她闭着眼,沒有再看申似锦。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以及药被撕开的声音。
申似锦动作很轻,怕弄疼她,只能一点点上药。
好不容易把手臂的伤口上完了,接下来是腿上的。
“你能掀一下你的裤腿嗎?”
车顾莱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
申似锦无辜开口,“我想给你的腿上药。”
她竟然是真的想给我上药
车顾莱有点不可思议。
但她依旧不觉得申似锦真的会悔改,只当她又有什么新方法来折腾她。
毕竟一個疯女人怎么会认错。
车顾莱惜命,也知道身上的伤严重,沒理由拒绝免費的上药服务,暂时放下内心的疑窦。
裤腿被卷起来,露出白皙纤长的小腿。
小腿淤青与伤口很多,申似锦半蹲在床角,低着眉眼,仔仔细细地上药。
她的态度认真,动作轻柔,沒有一点敷衍,车顾莱看着她清致的侧脸,眉眼是一片冷然,丝毫沒有被感动的温情。
“弄完了就出去。”车顾莱见她差不多上完药,开始赶人。
申似锦說话慢慢的,轻声說“可是……你的额头還沒有上药呀?”
“不用你管。”车顾莱眉头微蹙,显然是不耐烦的模样,语气很冷“装好人装的也差不多了,你出去吧。”
一番好意被误解,申似锦心裡是难過的,但也能理解她的防备,毕竟原主实在太狠了,不怪她警戒的模样,這么一想,申似锦微微伤了一点的心又缝补了回来。
“那我之后给你上药。”她說完喉咙干痒的很,估计是吹了风,捂着唇重重地咳了起来,咳的眼眶都泛着潮红,背都躬了下去。
她慌乱地扶着桌子,稳定自己的身形。
车顾莱冷眼旁观。
内心巴不得她咳死算了。
這一下子咳的太厉害了,总也停不住,申似锦艰难地卡出几句。
“你先睡在這裡……咳咳……”她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我去别的房间……咳……睡,你有事再叫我——咳咳”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她捂着嘴巴,不想传染给别人,将药收拾好就匆匆出去了。
人终于走了,车顾莱只觉得清静许多。
申似锦到了隔壁一处房间,咕噜噜地喝了一杯水,又咳了几声,胸口都感觉咳痛了,過了好几分钟才好许多。
這具身体实在太差了。
申似锦趴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走神。
也不知道车顾莱有沒有对她印象好一点,但很快她自己又否决了這個可能性。
刚刚车顾莱的眼神依旧冰冰冷冷的,看她犹如看路边的石头。
她东想一下西想一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申似锦做了個梦。
梦裡很乱,有时是床边缝补的洋娃娃,或是一闪而過的枯萎鲜花,最后是一张女人脸。
一张流血的,破碎的女人脸,瞪着眼睛看向某個方向。
申似锦从梦裡惊醒,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瞳孔急骤收缩,正大口地呼吸着。
她匆忙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但她沒怎么吃东西,只吐出来一点酸水。
申似锦捂着脑袋,急促地呼吸着,眼眶湿润,一片赤红。
为什么這個女人又出现在她梦裡。
明明她已经在另外一個世界,成了另外一個人了,为什么還会出现。
为什么。
她捂着脑袋。
這都是什么啊。
那個女人为什么阴魂不散。
耳边猛地响起耳鸣,无数凄嚎的女声堆积在耳边,像是暴风雨夜裡狂叫的树叶声,密密麻麻,一刻也不停歇,尖锐的如同漫长的卡顿电影,刀子一样割落在耳裡。
“都是你的出生毁了我!”
“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你害死了我!”
“你为什么還活着?!”
眼眶流下两行泪,黑暗潮湿,申似锦捂着耳朵,缩着身体,拼命想躲开這些尖锐的耳鸣。
但這些耳鸣仿佛不会停止,一直在她耳朵裡疯狂地尖鸣。
十分钟過去,那些耳鸣声慢慢地過去,申似锦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如纸。
她混沌地走到房间,仿佛是某种预示,她来到窗户,看到外面树下似乎有個人影。
是個女人,长发。
申似锦唇色骤然苍白,她蹲下身,唇病态地颤抖着。
又是這個女人。
她原本天真的以为自己穿进了這本小說,那個人就不会再跟着她,自己的耳边也不会出现那些声音。
但是這些让她痛苦恐惧的却是如影随形。
申似锦癫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神惶恐无神,神色已然是一种异于常人的疯态。
她绝望。
這些噩梦怎么也甩不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逃不掉。
申似锦啃咬着自己的指甲,额角流着冷汗,眼珠无措地四处乱瞥。
她還能感受到那個人還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在跟着自己。
而只要一想起這個人還在自己周围,申似锦便痛不欲生。
几乎想立即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