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先前宥琪一直擔心凌衛修會反感這場邀約。沒想到聽完宥琪的複述,凌衛修居然答應了。
二人來到酒店門口,正準備進去,宥琪忐忑不安,拽住了凌衛修。
“怎麼了?”凌衛修回頭問她。
“真的考慮好了嗎?”宥琪生怕他會不自在或者看到自己的生父和別的女人共享天倫之樂,心裏會不平衡。
凌衛修笑了,把女孩抓過來,直接拖進酒店:“我沒事,進去吧。”
被半推半托的拉進去,宥琪雖然不再問,可她明顯看得出來男人此刻的恣意與灑脫都是裝出來的。
可看出男人不想讓她擔心的姿態,宥琪也只好狠下心帶着他進去包廂。
包間內,秦姐一家早已坐在一起等候兩人。看到宥琪衛修進來,秦姐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
“抱歉秦姐,我們不認路,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宥琪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沒事,都是自家人不用見外。”秦姐把菜單遞給宥琪讓她點菜。
宥琪又把菜單遞過去說讓長輩先點,兩家推來推去最後被看不下去的涵涵搶過去,直接開點自己看得順眼的菜,難得不用看林叔的臉色。
飯菜上齊之後,兩家人均不動筷子不免有點尷尬。秦姐這才假咳幾聲,示意道:“喫吧,孩子們都餓壞了。”
涵涵一聽立馬開心的拿筷子夾了幾隻炸蝦放在自己盤子裏。
凌衛修從進門開始就不發一言,但從上菜之後就不停地給宥琪夾菜,搞的宥琪都不好意思一直在用胳膊肘搗男人。
腰間被重重搗了一下,凌衛修面不改色:“這是愛喫的胡蘿蔔,多喫點。”
“這裏的烤鴨味道不錯,嚐嚐。”
“河蝦營養含量很高,我幫剝。”
“這個雞湯太油膩,還是少喝一點。”
一來二去,宥琪都不知道凌衛修葫蘆裏賣什麼藥,舉着筷子,望着盤子裏一大盤菜發呆。
涵涵一邊喫一邊偷笑,小聲說:“哥哥對宥琪姐姐真好。”
秦姐咳了幾聲,放下筷子:“宥琪啊,們認識多久了。”
宥琪忽略還在給自己夾菜的某人,回道:“三年。”
“三年,時間也不短。我聽說凌先生之前一直在美國生活,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呢?”秦姐不動聲色將話題轉移到凌衛修身上。
凌衛修也放下筷子,一聲輕笑:“呵,沒什麼,經營一家小酒吧而已。”
林叔聽到酒吧二字,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秦姐又裝咳幾聲:“凌先生是因爲什麼原因去美國生活了呢?”
凌衛修瞥了眼對面的女人,脣角驀然一勾:“秦太太您這不是明知故問?。”
飯桌上一時寂靜無聲。
宥琪趕忙打圓場:“秦姐們別介意,他說話比較直接。”
秦姐和林叔對視一眼,正欲開口,一直沉默的林叔按住秦姐:“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想們也該是清楚喊們一起喫飯的原因。”
“我也老了,總有些心坎過不去。宮小姐,如果給們帶來困擾,我們一家向們道歉。”林叔突然站起來對宥琪衛修鞠了一躬。
宥琪連忙站起來,不敢受禮。
凌衛修冷眼看着對面的夫婦,自己站起來將女孩按回原位:“林先生,我在美國呆的久卻沒忘了國內的禮數。宥琪自然受不起您這禮,我卻受得起。”
林叔一愣。
“林先生,最好考慮清楚們現在在做什麼,別忘了,們還有一個涵涵。”
凌衛修這一番話讓林家夫婦二人當頭一愣,紛紛將目光轉向啃雞腿啃的不亦樂乎的男孩身上。
涵涵也察覺到周圍氣氛似乎不太和諧,看看了雞腿,把它默默的放回盤子裏。
宥琪說:“我去趟洗手間。”
善於察言觀色的小屁孩揮舞着小油爪,喊着要一起去。
房間裏只剩下林氏夫婦和男人,林叔也把秦姐打發出去,最後房間裏只剩下凌衛修和林叔二人。
林叔看着男人,嘴脣顫抖:“孩子啊,當年的事,爸爸……爸爸對不起。”
男人垂眸,抿脣。
“那幾年我每天活在自責和愧疚中,後來馬東太不檢點被人舉報,我也給警方提供了些證據,想來到最後的能爲做的也只有這些。”
凌衛修冷眼看着曾經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此刻雙眼通紅的望着自己,清冷開口:“您事業有成,中年得子,這幾年過得也是錦衣玉食,說來也算是功成名就。就算到了晚年也是衣食無憂,子孫滿堂,還能享個清福。”
“我知道,一定還在恨我。”林叔話語中包含着濃重的愧疚。
凌衛修脣角一邊上揚:“恨,說不上,早些年是恨過的吧。可如今,我看開了許多人事,覺得糾結再多過去的苦悶磨難,反而會讓自己迷失。母親曾一再勸誡叫我不要恨,她大概能夠理解的苦楚無奈,她恨的是自己遇人不淑,沒把自己的一生託付良人。”
林叔聽到此處沉默半天,良久不語。
看了看手錶,凌衛修道:“我該回去了。”
林叔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躊躇道:“有空就多回來,涵涵很喜歡這個哥哥。”
凌衛修笑了:“在我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時候,是母親將我拉出深淵。而在我對感情對周遭厭棄排斥的時候,又是宥琪彌補我的生命,讓我看到除了仇恨以外還有許多與衆不同的美好。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只有她們,保護她們是我畢生的心願更是責任。”
林叔失望的垂下頭,握着男人的手抖了抖,喉腔哽咽:“人各有命,強求不來,強求不來啊……”
這個歷經歲月滄桑,看慣人事冷暖的男人,在被荏苒時光磨礪的同時,也失去往昔的浮躁,如今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家和,一句心安。
向林叔深深鞠了一躬,凌衛修鄭重道:“父親,保重。”
宥琪在客廳踱來踱去,直到聽到大門開鎖的聲音,看到男人站在門前,那顆懸着的心反而提到嗓子眼。
宥琪抱住他:“衛修,沒事的,沒事的……”
心臟彷彿揪在一起,亦如她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膽小害怕,他曾經的意氣風發脫去浮華,袒露在女孩面前的,只有他不爲人知的怯懦,哀傷。
宥琪看到男人通紅的雙眼就明白了,他割捨自己缺失的親情,成另一個家庭的未來。
凌衛修緊緊抱住女孩,將自己未來得及咽回的抽泣埋在女孩的頸窩中。
他說:“宥琪,在我離開父親之前一直姓林。凌,是我母親的姓氏。”
他說:“梓旭這個名字,是我父親爲我取的,因爲他希望我如喬木剛毅,如旭日明亮。”
他還說:“很多父親都有望子成龍的心願,而我很早開始就辜負他的期盼,宥琪說,我是不是很不孝順?”
宥琪抱着男人,想起爲他擋槍後住院的某個夜晚,時時被夢魘糾纏的自己也是如這般被男人抱着,傾訴所有的委屈不滿。
她想自己是能夠體會他的感受,割讓自己重視的東西,放手成。
她偶爾會覺得命運對待男人太不公平,在青蔥年華沾染烏黑罪名,又在振作之後墮入深淵。他失去太多已擁有的,即將擁有的,換來不平的偏見,骯髒的辱罵。
但是宥琪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涵涵的爸爸是父親?”
凌衛修看了看女孩,點點頭。
女孩心想,難怪他對涵涵的態度會不同他人。
“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虧她先前還一直擔心他要是知道真相心裏該有多難過,可他倒好,不僅一直都知道還瞞着她。
宥琪有點不平衡。
凌衛修將女孩抱起,捏捏她的臉,勸哄道:“別怪我,如果我不事先了解居住的環境,又怎麼會放心一個人住在這裏。”
“也就是說,這半年對我的情況瞭如指掌?”
“可……可以這麼說…….”凌衛修對上女孩對他投來的目光,立馬噤聲。
宥琪一掌拍開凌衛修,氣呼呼的奔進房間。
一直以爲自己這半年脫離了他的掌控,沒想到他一直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幹了什麼,去了哪些地方。但這些都不重要,讓她生氣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就在這裏做了什麼,他卻躲在背後一直不肯出來見她,將她傷心落寞的模樣盡收眼裏。
“看我出醜好玩嗎,凌衛修這個混蛋,白癡,笨蛋!氣死我了,別想讓我原諒,就算拿一捆子胡蘿蔔收買我都沒有用,滾哪來回哪去,開的小酒吧,做的大老闆,我這個小房子容許不下這尊大佛!”
又來了……
凌衛修無奈的走到女孩房門前,敲了敲,沒反應,又敲了敲,門裏面傳出東西砸門的聲響。
嘆氣,男人乾脆坐在門口,賴着不走:“宥琪,忘了告訴,現在的我可是身無分文。”
“騙誰呢!”又一聲砸門響,貌似是枕頭。
“沒騙。”男人篤定道,“東八區,我賣給了nick,不是不喜歡那個地方嗎。”
這次房間裏面沒有迴應,但裏面傳來一絲衣服與地板摩擦的聲響。
“宥琪,我的身世背景不如普通人那麼幹淨,跟我在一起少不了以後會出現各種突發狀況,而賣掉東八區是我能爲提供的基礎保障。我想過很多,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女人,有太多不確定因素讓我後怕。衛少的名號依然存在,即使團垮臺也會讓依然是道上不法分子覬覦的目標。如果我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只會眼睜睜讓自己再次體會爲我擋槍的痛苦,這恰恰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我曾想讓離開也好,這樣就可以無憂無慮過着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可人都是自私的,我更是,既然我選擇了,就必須和我一起承擔這些風險,別無選擇。”
房內的女孩氣的直撓門,這算哪門子表白,還表的如此理直氣壯。
可右手卻緊緊按着胸口,那裏正傳來跳動的音符。
“誰需要保護,我也會點功夫啊。”嘴裏碎碎念,女孩眼角卻化了笑意。
輕輕把房門打開,女孩一溜煙鑽進被窩,沒一會,被窩被掀起又放下,身旁多了一份溫熱。
那溫熱正靠近自己,將自己包圍其中,久違的清香在鼻尖蔓延。
“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明天開始去找一份工作吧。”
聽着對方熱烈平穩的心跳,那律動就像在敲打安眠曲,讓人漸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牀邊卻空了,習慣性出去找人,卻看見某人癱坐在沙發上,旁邊放了五六箱大包小包的行李。
“這是什麼?”宥琪問。
“我的行李。”某人拍拍箱子,咧嘴一笑。
“哪來的?”
“酒店裏,我一大早去拿居然忘了帶錢打的,只好自己搬回來了。”某人哭喪着一張臉,“累死我了,這幾箱東西真重,老子腿都要斷了。”
嘴角抽抽,原形畢露的傢伙。
“不是身無分文嗎?”
“親愛的,我給去做飯!”某人突然精神抖擻準備開溜,腳下還沒來得及揩油就被女孩揪住衣領。
“凌,衛,修!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酒店是怎麼回事!”
凌衛修舉手投降:“我招,我招。”
將自己來n市之後一直寄住酒店的事實老老實實交代完畢,宥琪很給面子的將某人的行李丟進空蕩蕩的書房。
“沒得商量,就住這裏。”
凌衛修偷偷瞄了一眼女孩的房間,不要臉道:“真的不要我□□嗎?”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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