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四
nick望着滿天的雪花伸出了手,有一片落在手心很快又融化。
他想起少年,每次哭都不會低頭,而是睜着雙眼無神的望着前方,任由淚水滑落。
leo。
被刻在心間上的名字就算被大雪覆蓋,也會被自己滾燙的思念一次次澆開。
“老闆,該回去了。”身後有人提醒自己。
nick如夢初醒,現在的他不同於以往的身份,如今的他是東八區新一任老闆。
半年前,eric回國之前將一份文件丟在桌上:“nick,幫我賣掉它,它對我已無任何價值。”
nick接過文件並沒有照做,相反,他拿着文件夾向面前的男人鞠了一躬:“老闆,請允許我提出這個無理的請求——我想留下它。”
“經營一家聲色場所可不是一條好出路。”男人雙手交疊於腦後,神色邪魅淡漠。
“我明白,可它對我意義重大。”
男人淡淡一笑,明白了他的心思:“隨。”
nick點點頭,再次向男人鞠躬:“您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他和leo的故事既然在這裏開始,就不想它被終結。
即使這個地方粘附了他們的血淚。
離開前,他記起曾經被拋棄的那條小巷,那裏離大街並不遠,卻意外冷清僻靜,鮮少有人留意。
被拋棄的時候,殘存的意識讓他聽清自己將要被棄屍荒地,絕望之前還可悲的想起在倫敦孑然一身的母親。
他是英國貴族和平民的私生子,在很小的時候就由於出色的才能被帶進了英國的特工組織。然而八年前爲了執行一場祕密的任務被迫拋棄了姓名和身份,結果被組織的內鬼暗算,差點喪命。
他的父親待母親一向不好,他對自己這個身世顯赫的父親也沒有多少感情。然而被帶走的時候,父親說他未來可以憑一己之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哪怕手無寸鐵也可以和心愛的人相守一生,互相依賴,互相扶持。
nick這纔看清,他這位看似無情冷漠,驕傲金貴的父親並非如自己想象般狠心冷漠,他對母親也不是沒有感情。
只是人在高處無可奈何,父母之間有太多無法跨越的東西,身份,地位,背景。
心有餘而力不足,唯有在暗處不爲人知,纔可以小心翼翼保護自己的東西。
那時他連帶着父親的意志,想保護的只有疼愛自己的母親。
千算萬算,沒有料到一直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夥伴在最後關頭出賣自己。身份位置被暴露之後他來不及撤退就被一幫人掃射摔在樓下。
意識混混沌沌,再醒來,身邊就多出一位好看嫵媚的少年。
本以爲是敵人怕自己沒死透又過來查看情況,滿身防備卻又動彈不得,眼看少年向自己伸出手,他心想:大概,是來給自己補上最後一槍的吧。
意外的,沒有槍聲,只有一片溫暖落在臉上。大雪紛飛的冬天,帶着熾熱療化體內的冰冷。
他是誰,他心想,卻不知道自己無意識問出了口。
落在耳邊的呢喃,低低的,卻意外好聽,溫柔舒心,感覺就像母親在牀邊動聲講着童話故事,催人入眠。
“我叫leo,l-e-o,leo。”
普通的名字,卻記在了心底。
nick想自己要是三生有幸還能醒過來,他一定,一定要好好跟他說一聲謝謝。
上天待他不薄,沒有拿走的他的命。然而物是人非,曾經驕傲的他被困在了東八區寄人籬下,剝奪了他的一切。
他沒有名字,沒有家人,沒有國籍。
他是個被世界遺落的人。
留在東八區不是自願,甚至是leo強人所難。但是他看清周圍的處境,這裏也是一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但nick不明白,這個少年明明都自身難保,卻還把瀕臨死亡的自己帶回這裏,不惜一切爲自己治病,又不惜代價保自己周。
真可笑,難道當初救自己不是爲了自保嗎,又何苦讓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以他的身手,就算手無寸鐵,離開這個鬼地方還是綽綽有餘。
他不懂leo,打心眼裏也不大欣賞少年這種自輕自賤的職業,整日看他在各色各樣的男人身邊陪酒賣笑,甚至看着那樣嫵媚的笑容都覺得噁心。可每每天亮時分,他從睡夢醒來,總能見到瘦弱的少年環抱自己跪在牀邊,渾身顫抖,他知道少年厭惡周遭的所有,唾棄盤旋在各類人身邊的自己,對着天花板放空的瞳孔也是無神而淡漠的。
誰沒有一點苦楚,少年逃不開掌控,他無聲的憤恨正是他對命運的控訴。他知道,也不去說穿。跟他無關的事,他不去在意,可是心會隱隱作痛。
當leo問他的姓名時,nick這纔想到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少年自己的名字。他看到了leo身上的傷痕,一道道,像是被刻上的一般,驀地心痛。然而視線往下,再看到他身上昨夜殘留的白濁,突然煩躁起來,半是嘲諷半是敷衍的隨口說了一個名字。
nick,刻痕。
少年默唸幾聲似在回味,他那會不知這個名字的用意,表情頹然可眼中明朗的笑意又極力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
比起他的淡漠,少年的隱忍最讓人心疼,他突然有些不忍。
可正因爲這些不忍,nick心裏愈加煩躁,始終不知煩躁的緣由。
他更不知,leo正如一道軟刺,看似柔軟卻不留痕跡的在他心裏刻下一道道印痕。等到察覺,那裏面刻得早已滿滿都是他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少年遲遲沒有回來,nick帶着疑惑在酒吧上上下下尋找少年的身影。
在一間房間,渾身青紫的少年抱着自己坐在牀邊,腿上還殘留着乳白的液體,他卻毫不在意,像是一個人進入了冥想,雙目空洞望着這個房間。
nick心裏一緊,這樣的少年他見過太多次,卻沒有一次讓人看得這麼絕望。
“nick,憎恨這個世界嗎?”良久,少年開口。
他不語,拳頭慢慢握緊。
少年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習慣了。
手指蘸着腿上的白色液體,少年的話語帶着哭腔:“好惡心,真的好惡心。”
nick從浴室拿出一塊浴巾輕輕爲少年披上,心疼不已:“回去吧。”
少年不爲所動,依舊悲傷的訴說:“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我的母親不是找不到我,而是她不要我了,當年她是故意丟下我的,我才知道……”
他沒有告訴少年,很久以前他曾爲了報答少年的救命之恩,偷偷尋找過他的母親。然而,那個自私狠絕的母親正躲在另一座城市和一個陌生男人過着甜蜜的二人世界。
他無法忍心告訴少年真相,正如自己無法承認早已對少年動了心。
但這一次,他突然怕了,他生怕有一天少年會這樣離他而去。他一直覺得少年就是一把綻放在身邊的冷焰火,抓不住留不久。倘若某天,少年在這個世界銷聲匿跡,他恐怕真的會不知所措,會難過。
懷中的身軀纖細孱弱,彷彿一根枯木隨時被折斷。體會過生命的脆弱,便也害怕這弱小而倔強的火苗自己也握不住。
抱住少年,恨不得揉進骨血,nick說:“leo,我們離開這裏。”
時光爲這兩個人劃傷,空氣都蔓延着疼痛,如刀刃絲絲割裂脾肺。當他們走出東八區,迎接着燦爛的暖陽,少年深深望着這片美景,滿足和放鬆。
nick卻還在屋內與救下他們的男人談判:“要我幫可以,但我有要求。”
邪肆張狂的男子把玩着□□,挑了眉:“想跟我講條件,就憑?”
nick想起少年如絲的媚眼還有落寞寂寥的身影。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少年的平安無爭,還有他的自由幸福。
“只要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保護他,護他平安,我願意以血起誓做忠誠的僕人。”
曾經,少年爲了他捨棄了自己的驕傲;現在,他也願意折腰護少年下半生安好。
那條小巷一如當年空曠無人問津,nick一步一個腳印,那裏面淒涼的有着同熱鬧的大街不同的光景。
然而巷口的腳印卻讓nick警覺起來。
有人!
難道是……
快步跑進去,巷尾的角落裏蹲着一團白色的不明物體。
察覺有人靠近,那團毛茸茸的東西居然站了起來,是個人。
白色的帽子轉了過來,leo表情波瀾不驚,似乎知道nick會來,但眸中些許驚訝似乎也沒想到相見會這麼突然。
“……”nick如鯁在喉,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但話卡在喉嚨一句也說不出口,他本身就是不善言辭的人。
leo看了看他,手中還握着一柸雪,凍得通紅。
nick看到了他的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冷。”
leo不說話,而是默默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nick。
nick一看,渾身顫抖:“母親……”
leo緩緩說:“當初爲了我偷偷去找我的母親,我想這麼多年拋棄一切留在這裏,也一定很想她……”
他知道,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這就是要走的原因?”nick按着他,很激動。
他沒有門路,又不知他的背景,貿貿然跑到倫敦一定吃了不少苦。
“這下我們之間也算兩清了。”
少年僵硬的鼻音讓他愣了神。
兩清?什麼意思?
leo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繼續解釋:“我救了,還了我。這幾年也受了不少照顧,也是時候有所了斷了。”
nick這下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他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要和自己分別。
下意識握緊少年的胳膊,leo眉頭微皺卻忍着不說。這幾年他隱忍的還少嗎,這點痛與他而言算不了什麼。
可是nick眼中的怒火愈演愈烈:“爲什麼還要走!”
leo不明白事到如今他還在氣什麼,而nick也同樣不理解,一切都結束了,他爲何還要離開自己。
難道是因爲那個人嗎?
“nick,自由了,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故鄉,這樣不好嗎,不用在被我牽着鼻子走,不用再被我拘束,重獲自由,這樣不好嗎?”leo話語帶着哭腔。
“那呢,去哪,去找eric嗎?”nick質問。
沒想到這一句卻把leo惹惱了:“對,沒錯,我要去中國,我還找他。這是我的自由,管得着嗎!”
nick自然不肯放他走,死死的拽着她的胳膊:“不許。”
leo這下徹底毛了,拼命搖晃着胳膊,可對方有力的手臂就像鉗子一樣牢牢的夾着他的胳膊。leo放棄抵抗,不依不饒的哭訴:“憑什麼不讓我走,是誰啊!別以爲我不知道都做了什麼,不離開這裏還買下東八區,不就是爲了那個人嗎,心甘情願成爲他的忠犬爲他賣命這麼多年,真的以爲我不知道嗎?”
nick的怒火在leo的抽噎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一頭霧水:“我沒有……”
“別狡辯,根本就是喜歡他,別死不承認,主僕兩個儂我儂我看着就煩!”
nick不再解釋了,他知道自己解釋再多也沒有什麼用,相反,他卻從少年的話語中得到了一條意外又驚喜的信息——他居然認爲自己留在eric身邊是因爲喜歡他。
這個傢伙,有時機靈如鬼,有時遲鈍的讓人跳腳,偏偏他不自知還一而再再而三挑戰他的極限。
leo見nick久久不說話,居然開始盯着雪地發呆,整個人怒不可遏:“死麪癱,人面癱也就算了,怎麼心也是癱的,我跟說話聽進去沒有,給我鬆手!”
nick拽着他不放,僵硬的臉慢慢柔和,冷硬的面龐難得的露出一抹笑容:“leo,我不喜歡eric,從來都不。”
leo望着他的笑容,整個人傻眼:“可不是……”
“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的忠犬。”
nick清冷淡然的話語,帶着火熱的溫度灼燒了leo。
leo由原先的疑惑慢慢變成喫驚,再慢慢轉變成莫大的驚喜:“怎麼不早說,怎麼不早說!”
兩行清淚滑落眼角,少年鼻尖凍得發紅。
nick心疼的將他攬入懷中,他瘦了,這段時間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他向來也不懂得珍惜自己。
“nick,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懷中,少年還在微微抽泣,“的名字是假的,的背景是假的,的身份也是假的。可從來都不跟我講,我怎麼信。”
漫天鵝毛大雪,早已把周圍覆蓋。nick擡頭看着雪花飄落,想起了他們的初遇。
那一年,他被纖弱的少年撿回一條命,這一年,他用餘生來還他偏執情深。
“想知道什麼就問,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他們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事情要磨合。慶幸的是,他們不用面對世俗的紛擾,沒有外界的阻擾,有的也只是漫長時光。
“要是再瞞着我,我就真的走的一乾二淨,再也不回來了!”懷中的少年氣呼呼的下着命令。
nick點點頭,嗅着他髮絲的柔香,滿足的嘆氣:“別走了,走了,我會難過。”
他這二十七年,有十二年打打殺殺,看慣了腥風血雨,後七年摸爬滾打,看透人事冷暖。
再堅硬的冰也有融化的時候,再冰冷的鐵也有沸騰的瞬間。
nick是鐵,所以抵不過鍛鍊。
leo是冰,所以抵不過燃燒。
於是,鐵終於被鍛造成了利器,冰也慢慢融化達到沸點。
這一年,是他們相識的第七年。
而他的少年也已長大成人。
至此,只是一段佳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