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鏢局 騎兵與少年
雲伴雁歸,人離鄉愁。
曉風殘照中,渭水潺潺流,影綽綽的有二三十騎人馬,簇擁着一輛騾車正在淺草覆蓋的道路上,向南奔馳。
從高舉起來的長條幡旗上來看,這是一支鏢局的人馬,走在前面的四個趟子手拉長了聲音,用豪邁的嗓子喊道:“我武惟揚——我武惟揚!請江湖朋友借道!”
渭水兩岸,山巒如黛,卻是除了鴉雀驚叫聲外,再無多餘的迴應。
但趟子手們依舊叫聲嘹亮,沒有停歇。
他們掙的就是這個錢,鏢局肯給錢,買的就是他們這一把好嗓子。
而且他們這一趟送的是人,而不是什麼惹人眼紅的紅貨,以武揚鏢局的名頭,料想綠林中人知曉了,都應該給幾分薄面。
武揚鏢局原本的總堂口開在汴梁,衣冠南渡之後,武揚鏢局的大本營也逐漸南遷,如今也只在山東東路以及河東南路,還有些人手和堂口,北方勢力可謂是大減。
這趟保鏢由武揚鏢局的少鏢頭廖不凡親自出馬。
廖不凡出身鏢局世家,五年前開始跟着父親以及兩個叔父跑江湖,如今儼然已經成了鏢局的頂樑柱之一,不僅爲人處事都相當的老辣,且手上功夫也是不差,先輩們學自少林寺的左右穿手,經過廖家數代人的專研,早就已經自成一脈,匯成了一套‘百拳法’,在江湖上名頭也很是響亮,算得上上乘武功。
那輛騾車是上好的梨木特製,車中鋪有錦墊,不過外表上看,倒也還是很樸素,並不張揚。
車輪滾動,盪漾起車簾布來,讓人能隱約瞧見,車內坐着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美婦人和一名約莫七八歲的小童,他們相互依靠在一起,臉上多少都還帶着些許緊張與不安。
轟隆隆!
猶如大地將被踏碎的聲響,從遠處呼嘯蔓延而來。
坐在馬車裏的美婦人臉色頓時一片蒼白,下意識的喊道:“快!快些跑!”
少總鏢頭廖不凡沒有依言而行,而是握了握拳頭。
所有的鏢師,連同趟子手們,都從馬背和車架上取出藤盾,然後圍繞着騾車組成了一面人牆。
鐵蓮子、飛鏢等暗器,全都被鏢師們扣在手中,這些都是對付騎兵的好武器···只要來的不是給戰馬也披上了一層護甲的精騎。
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百多騎在一名金人官員的帶領下,便團團圍住了這個鏢隊。
鏢師們看着那些戰馬身上掛着的甲片,紛紛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他們的打算不成了,要想透過細小的孔洞用鐵蓮子砸中戰馬臉上唯一露出來的眼睛,這不是這些普通鏢師能夠擁有的強大技藝。
“辛夫人!你這是要帶着小公子去往何處?”金人官員倨傲的坐在馬背上,俯視一般看向騾車方向,輕蔑的笑着。
車裏的婦人咬緊嘴脣並不答話。
倒是她懷裏的小童卻開口道:“金狗!我和娘是不會同你回去的!”
金人官員聞言哈哈大笑:“你叫我金狗?但是你的祖父,不是正在給我們金人當狗嗎?”
“那他,現在又是何物?”
“去!將辛夫人和小公子帶回去,至於其他人···全都殺了!”
話音一落,所有的金人騎兵便舉着彎刀開始衝鋒。
下了馬,他們未必是鏢師們的對手,但是騎在馬背上,藉助戰馬的力量和速度,以及盔甲的防禦能力,這些金人騎兵輕易便衝開了鏢師們的盾陣,然後肆意的揮刀砍殺。
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對稱的屠殺。
原本器宇軒昂的鏢師們,在這場屠殺裏,不過是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便已經傷亡過半。
廖不凡以輕功在不同的金兵之間騰挪,他最擅長的拳法,根本就打不透這些精銳騎兵的甲冑。
看着兄弟們一個又一個的倒在血泊之中,廖不凡恨欲發狂。
“廖小哥!快帶着棄疾走!”美婦人在車中對廖不凡喊。
廖不凡咬牙舍了眼前根本打不動的兩名騎兵對手,飛身撲向車轅。
嘣!
嘣!
兩聲弓弦拉響的聲音,箭矢飛馳而來,其中一箭被廖不凡躲開,但另外一箭卻命中了他的小腿,原本還能仗着輕功騰空躲閃的廖不凡直接墜地,眼看便要被金人一刀砍去頭顱。
嗖!
無形無色的劍氣,隔着數丈開外激射而來。
劍氣所過,沒有戴面甲的金人騎兵,紛紛被刺破了額頭。
數道人影從渭水的另一側踏浪而來,然後落在了車轅附近。
“什麼人?敢礙我們的事情?”金人官員怒喝一聲退至數名騎兵的身後。
“全真,丘處機!”
一聲暴呵,沉重的混元吞龍鐗,就像是化作風雷一般,以一條弧線的方式,掠過了十幾位騎兵的身前、身後,將他們紛紛掃落馬背,這些金人騎兵無論是胸前還是後背的甲冑,都凹陷下去一片。
“丘···丘處機?”金人官員心中一縮,距離夜闖皇宮,強擄秦檜之事,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相關消息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金國的官員、貴族們,自然也早就知曉,有這麼一號強人,可視千軍爲無物。
雖然他們瞧不起宋人的軍隊,但禁軍的裝備如何,他們還是有數的。
那麼多的人,穿那麼好的盔甲,一般而言便是堆壓,也該把人壓死。
能有那般結果,要麼是宋軍太廢,要麼則是丘處機太強。
“師父!是全殺了,還是留活口問話?”丘處機扭頭對王重陽問道。
當他們出現時,此間情況便已然扭轉。
王重陽擡手射出兩道劍氣,用實際行動給予了回答。
然後···一面倒的屠殺開始了。
王重陽、丘處機、段智興、林朝英、黃藥師,都是當世界最頂尖的高手,而且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交流武學,對於劍氣凝練都有了各自的心得,以劍氣透鐵甲殺人,雖然耗費真氣了些,卻效率屬實不低。
其中學會了六脈神劍的王重陽和段智興,表現出來的殺伐能力,僅次於用長鐗施展百步飛劍的丘處機。戰鬥結束的很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上百金人精騎,便被徹底殺乾淨。
只餘下戰馬,還馱着屍體,沒有目的的在原地奔跑打轉。
拖着一條瘸腿的廖不凡,此刻杵着長刀勉強起身,衝着丘處機等人抱拳:“武揚鏢局廖不凡,謝過諸位英雄的出手相助,日後若有用得着我武揚鏢局之處,只需尋人帶個話,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王重陽看了一眼騾車方向,然後對廖不凡道:“不必客氣,能否告知,金人爲何如此興師動衆,想要對付你們?”一般情況下,王重陽不是這般冒犯旁人之人,但眼下情況明顯不一般。
涉及金兵小股精銳的調動,在他看來絕不是小事情。
廖不凡爲難的低下頭。
方纔說過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轉頭便支支吾吾?
“此事,全因我母子二人,還請不要爲難廖小哥!”美婦人抱着童子走下車,向着丘處機等人曲身一禮。
隨後,她便開口解釋起了緣由。
說起來,還是與前段時間金國大量中低層官員被刺一事有關。
此事之後,金人們便以威逼利誘的方式,讓不少以前宋廷的官員繼續爲官,協助管理中原事務。
如此以宋人治理宋人,既減輕了中、低層官員不足之事,也讓兩族矛盾,演變了一部分成爲宋人內部矛盾。
美婦人是前宋官員辛讚的兒媳,她的丈夫辛文鬱因帶領族人偷偷練兵,被金兵殺死。
如今金人以他們母子的生命爲要挾,逼迫其公公辛贊入金國爲官。
而辛贊不僅僅是宋廷官員,且世代書香,于山東東路一帶很有威信。
辛贊雖因顧忌兒媳、孫子的生命而暫且應下,卻是偷偷聯繫了鏢局,要將二人送到南方,等無後顧之憂,便與金人決死。
“原來如此!”
“辛前輩忍辱負重,文鬱兄慷慨赴死,我不如也!”王重陽感慨說道。
美婦人聞言,卻對王重陽道:“道長!雖知不該,但也只能厚顏相托,還請道長將我兒棄疾帶走,他若無恙,我便是折返故地,與父親同死,九泉之下也有臉面去見文鬱。”
“他叫辛棄疾?”丘處機在一旁開口問道。
美婦人未答,那小童便先道:“我就是辛棄疾!”
“方纔聽你自稱丘處機,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你是殺死秦檜,爲嶽爺爺報仇的大英雄。”
“我能跟着你學武功,長大了也殺奸臣、殺金狗嗎?”
丘處機蹲下身,看着小小年紀便一臉堅毅的小童,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髮。
“好!看你順眼···我教你!”
泱泱華夏五千年,如果說文武雙全有姓名,那其中之一就肯定有‘辛棄疾’。
比起原定故事裏,不知是叫尹志平還是甄志丙的弟子,亦或是貪圖榮華富貴,出賣師門長輩和結拜兄弟的楊康,收辛棄疾當門下首徒,想來要更好上無數倍。
甚至可以說,如果丘處機還是原來的丘處機,他都不夠格當辛棄疾的師父。
“多謝道長!”美婦人立刻歡喜道。
辛家世代書香,作爲兒媳,也定然是出身不凡。
王重陽、丘處機這對師徒的本事,她方纔不僅親眼見證過,更是耳聞過不少。
辛棄疾跟着他們,安全自然是大有保障。
“你也不必回去,我們此番是返回終南山,你可與我等同行,終南山中有一門派曰‘古墓派’,此派宗師,正是我身邊這位女俠,門中弟子皆爲女子,你便且暫住在古墓之中,無損清譽。”王重陽指了指身邊的林朝英,對美婦人介紹道。
美婦人原本也捨不得自家兒子,聽聞王重陽做這般主,自是更加歡喜。
林朝英也大大方方的上前握住美婦人的手,給予她安全感,使其安心。
衆人談話之時,黃藥師、段智興還有漁樵耕讀,已經幫助廖不凡清點了倒在血泊中的鏢師、趟子手,一行二十七人,除開廖不凡,只有五人還活着,剩下的都死了。
活着的五人,也都是重傷殘,以黃藥師的醫術,在眼下這條件下,也束手無策,只能勉強保住這些人的性命,斷掉的手腳、胳膊腿,是肯定接不回去了,以後別說是在江湖上討生活,生存都是問題。
帶着五六個傷殘,顯然不好去終南山,便由漁樵耕讀護送着,用馬車帶着先去南邊,找地方休養。
清理了一下戰場,又放了一把火,將屍體分開燒個乾淨。
日頭已經偏西,兵分兩路,一隊繼續去往終南山,而另一隊折返南方。
多了兩個人,且是毫無武功修爲的婦女和孩童,一衆人等的行進速度也都因此降低了不少。
原定計劃三天走完的路程,如此便走了有五天。
丘處機等人再回歸終南山的時候,山腳下比離開之前,要顯得‘熱鬧’了許多。
到處都是戰鬥、廝殺過的痕跡,一些山腳下的山林,都有被人放火燒過的痕跡。
幸而已經是春天,春雨連綿,沒有讓山火燒起來。
王重陽、丘處機等人回山,一直守在山腳下附近的全真教道士,便立刻迎接出來,將近來發生的事情告知。
原來,自丘處機打算於終南山舉辦英雄大會的事情傳開後,天下各路英豪,都向着終南山而來。
這樣的大規模江湖中人移動與聚集,自然引得金人反應。
金兵的圍剿與衝殺,此時便已經發生過兩次。
大部分的武林中人,都會在金兵來時,被全真教的道士們引上山,借終南山之隱祕、幽深躲藏。
只是全真教畢竟初立山門沒有多久,山中可供嚼用的口糧也不多,這些武林中人大半還是得自己顧自己的。
這也就苦了山中的野獸們。
“這有何難,江湖人士再多,能來的也不過是幾千人罷了。”
“管幾千張嘴,那還不容易?”丘處機聽完,立刻笑着說道。
見視線都看過來,丘處機指着長安方向道:“我們有幾千個敢打敢殺的江湖好漢,只需稍加約束,便能奇襲長安,那裏應該有金人屯糧的糧庫,搶了它,夠咱們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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