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緣深緣淺,有緣無緣
不錯,如今的江湖話題,有不少就落在赤練仙子李莫愁身上。
而要說這李莫愁得遇仙緣,事實上也算是確有其事。
這自然是丘處機隨性而爲造成的影響。
自靈異大爆發之後,鬼物覺醒,人間局勢大變。
而亡者歸來有幾條規律,如今也被人們摸透。
第一,便是名頭越大,便越有可能化作鬼物復甦,並且大概實力不弱。
第二,則是死亡時間越靠近靈異大爆發的時間,化作鬼物復甦的難度便越低。
前一點也就罷了,那些死了一兩百年的老鬼們,除了冒出來爭權奪利的,大部分都與這人間的恩怨情仇格格不入,有一些甚至在復甦後也並未顯露於人前,而是隱匿在山林、荒野之中,自過自己的日子,對世間造成的影響極小。
但是後一點,卻是要了一些殺伐果斷的邪派中人老命了。
這類人殺人的時候不留手,一些比較變態的,甚至會在殺死仇家之前,做一些天怒人怨的狠活。
當時這些傢伙是痛快了,但等靈異大爆發了,那就是被羣鬼攆着跑,隨時都可能被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們扯成碎片。
不能不謂之‘風水輪流轉’。
在靈異大爆發出現後的這段時間裏,被鬼物復仇殺死的邪派高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謂是讓江湖邪派人士元氣大傷。
李莫愁赤練仙子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死在她手上的人同樣不少,所以她也受到了羣鬼追殺的待遇。
有着大量的鬼物爲敵,哪怕是已經悄悄的學了一些能夠對付鬼物的武功皮毛,李莫愁的日子也絕對談不上好過。
畢竟丘處機給出的那三門武功中,除了無常棒法是以無常之意針對鬼物,剩下兩種,前者只能算是勉強牽制鬼物,後者則一旦施展便大大的挫傷陽氣,哪怕是橫練高手也不敢多用。
李莫愁身爲女子,本就陽火之炁弱於男子,又並未修習那種莽夫才練的外門橫練,倉促打出‘陽元掌’,立時傷了元氣,狀態不斷的下跌。
要不是還有絕大多數鬼物沒有能力在白日出沒這一條限制着,她早就被羣鬼噬魂而亡。
李莫愁無可奈何之下,白日修習,夜晚逃亡,一路逃到了巴蜀之地,上了峨眉山,想要求得仙緣,化解這生死危局。
說來也是碰巧,李莫愁路過丘處機的茶攤,雖因心情不快,在丘處機的茶攤門前隨手殺了幾個敢調戲她的地痞流氓,卻也給了丘處機五兩銀錢,讓他幫忙把屍體給處理了。
丘處機瞧見李莫愁,對她現如今的遭遇有幾分揣測,看在另一個世界李莫愁的交情上,他便悄然的引導李莫愁入得峨眉山一處石窟中,見到了石窟裏他隨手刻下的一部武功。
這武功是丘處機自鞭法之中化用出來,隨手取名爲‘勾魂索’,打人厲害,打鬼更是不凡。
其中蘊含的‘束縛’之意,雖不如無常之意那般高深莫測,但卻更容易入門,對鬼物這種靈體的拘束效果也相當不錯。
李莫愁學了這‘勾魂索’的功夫,應對鬼物的能力大漲,自是殺了回去,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
而這便走漏了風聲,爲其惹來了更大的麻煩同時,也讓有些熱度冷卻的峨眉山,再次成爲了不少江湖中人造訪的目標。
裏屋內,六名江湖中人聊着天,漸漸的相熟,店小二想要插話,卻始終切入不進去,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心中發狠,暗道若是讓他得了仙緣,定是要風風光光,讓這些小瞧他的人好看。
木屋外,遮雨的棚子徹底的在狂風中倒塌。
滿身泥濘和狼狽的丘處機,面上有些難過的跑到屋前,就要進來。
“哎!你先別進來,你身上都是泥點子和污水,不要把這裏弄髒了!”年長一些,穿着鵝黃色衣裙的女子喊道。
她的兩名同門同時踏前一步,擋在了門口的位置,目光不善的看向丘處機。
丘處機連忙作揖:“幾位講講道理!這裏是小老兒的居所,也是小老兒的茶寮,怎麼也沒有不讓小老兒進去避雨的道理。”
說着身體還微微有些發抖,顯出被寒氣所侵蝕,難以支撐的模樣。
綠衣少女低聲道:“不如咱們讓他進來,把牆角的位置讓給他?”
鵝黃衣裙的女子搖頭:“咱們這次出門着急,沒有帶多的換洗衣物,得注意着點,若是遇到仙人,一身的泥濘狼狽,惹得仙人不喜,咱們豈非是誤了大好的機緣?”
這話說的其他幾人連連點頭,綠衣少女猶豫了幾瞬,還是沒有再多言。
丘處機面露哀求之色,看向店小二。
“小李!你行行好,給我拿一身乾爽的衣物,再爲我拿草蓆遮一下,讓我換了這身溼衣服如何?”
店小二自恨不得丘處機現在就凍死、病死算了,哪裏會答應,嘴上卻道:“掌櫃的!這裏還有女眷,當衆換衣服畢竟不雅,你要不再忍忍···一會雨就停了。”
丘處機聞言,低着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轟隆一聲炸響。
天雷滾滾,暴雨愈發的洶涌激烈,就像是把江河之水都翻攪起來,灌入了這山巒之間,沖刷着一切。
丘處機哆哆嗦嗦的就站在倒塌的棚子前,自家的門檐外。
雨水如刀一般,好似要割破他的身體。
屋子裏的七個人,各是表情不同,都刻意的不去看丘處機的窘迫與狼狽。
應是出自一門的三男兩女,湊在一起交談着,偶爾也把壯漢拉進話題之中。
他們心高氣傲,覺得此行峨眉必有收穫,故而絕不允許在半道上出現任何的岔子。壯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像在猶豫着要不要替丘處機說句公道話,但看着那瞧着就出身名門的五人,他並不願意爲了一個普通的茶寮老頭得罪這五人。至於小李,他心懷鬼胎,只恨丘處機今日這般磋磨後不死。
伴隨着最後一聲悶雷之後,瓢潑的大雨開始漸漸的收攏雨勢。
已經斜掛在西邊的太陽,灑落在新雨後的山林中,折射出一道美麗的彩虹。
雨水在屋檐下滴答、滴答,發出好聽的聲音。
清新的空氣,順着一陣柔風吹來,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七人魚貫走出屋子,看着外面的碧藍的天色,都是心情大好,再無方纔的陰鬱。
“咦!那個老頭呢!”綠衣少女最先察覺到不對勁。
隨後是小李和壯漢,他們也在尋找丘處機的下落。
然而無論是屋子周圍,還是倒塌的茶棚下,都沒有半點影子。
“哈哈哈!”一陣笑聲從高空中傳來。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彩虹之上,站着一名白衣老者,一派的仙風道骨,自有萬千華光在他的身後顯現,雖看不清徹底的面目,卻給七人一種感覺···這就是那個老頭。
只是與畏畏縮縮的老頭不同,彩虹上的老者存在感是那般的強烈,如同天上又多出了一輪烈日一般。
“是仙人!”
“是應元大仙!”
五名在意衣裳整潔的男女,齊刷刷的跪倒在污水泥濘裏,心中卻各都是不安至極。
“安小芸、曹亮、李率,你們三人都能比較清晰的感知到我,本該與我有緣,但凡塵鎖心,污了靈臺,自斷了機緣,也只能徒呼奈何!”丘處機說道。
他口中的安小芸自是那綠衣少女,而曹亮則是壯漢,李率是店小二。
三人聞言,皆是面色煞白。
有一樁天大的仙緣本擺在他們的面前,但他們卻偏偏都錯過了。
“老闆!掌櫃的!是我豬油蒙了心,您對我要打要罰都可以,我願意終此一生,都跟隨您身後伺候您,以償還我之前的惡行!”店小二李率跪在地上,不斷的打着自己的耳光。
他很清楚,說什麼都要抓住這次的機會,這是他唯一一步登天的機遇。
所以他打自己的耳光打的很重、很重。
丘處機卻道:“李率!你最先瞧出我來,所以留在我身邊當店小二,我見你心思靈活,內秀暗藏,本已經打算收下你,但入門之前還需試你一試,故而助長你的貪念,讓你能夠隨意的收取銀錢歸爲己用。”
“你起初不過是貪墨三五文錢,而後卻是越來越多,直至今日你已經慾壑難填,想要殺人奪產。”
說到此處,丘處機不禁也有些自嘲。
這一齣戲,也算是全了他的一番心思···雖然結果不盡人意。
那些庸碌蠢人,哪怕有了不爲人知的天賦,有了隱匿不出的機緣,也會因爲自身的狹隘與貪婪,錯過機緣。
所謂性格決定了命運,便是如此。
“是!我錯了!還請仙師教我,也免得我誤入歧途。”李率聽聞丘處機的話,當然是悔青了腸子。
他自覺原本可以當仙人的徒弟,如今百般哀求,也只能當一個仙人的僕從了。
丘處機卻不與他多說,而是打出一道玄光,落在了李率的身上,封了他的眼、耳、口三竅,自此之後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目不能視,是這人間最弱勢的羣體一員。
失去了視覺、聽覺和說話能力的李率,立刻就慌了,開始盲目的在泥濘裏打滾,卻無法哀嚎。
如此這般場景,看的旁人一陣背脊發涼。
隨後,丘處機的目光又落向壯漢,也就是曹亮:“你胸中本有俠氣,卻拘泥在了功利之中,以至於這股俠氣反而成了狹隘之氣,難得舒展,不得暢快。”
“我本欲收你當個記名弟子,傳一些捉鬼除魔的本事,如今看來···你卻是擔不住了!”
說罷,丘處機對這壯漢也沒有具體的懲罰。
李率受罰,是因爲他有背恩主,心生歹意。
而壯漢曹亮,雖有見死不救之失德,但於丘處機而言,這般過錯,不做理會便是了。
今日錯過仙緣之悔,就足以讓這壯漢抱憾終身,已經是極大的懲罰。
丘處機最後看向綠衣少女,見對方鵪鶉般的低着頭,微微搖頭。
那黃衣女子卻急忙向前跪行兩步大聲道:“仙長!芸兒本是要幫您的,都是我阻了她,所有過錯皆緣於我,您休要怪她!”
黃衣女子見曹亮逃脫懲罰,便知這仙人並非嚴苛之輩,故而這才冒險開口,想要承擔責任,把師妹安小芸從之前的過錯之中剝離出來。
丘處機卻說道:“安小芸有小善,卻無堅持,若得仙術,易墮邪道,爲人所控制操持,如小兒持利刃過鬧市,於她而言,並非好事!”
今日之試已過,老夫再無遊戲人間之心,便此罷了!
緣起緣滅,緣生緣盡,緣生緣淺,有緣無緣···不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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