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中國西班牙
再次醒來，精神頭好了不少,腦子沒有那麼暈暈乎乎了，但是渾身的黏膩感實在難受。
室內的光線很暗,大概到了晚上七八點的模樣。
撐牀爬了起來，蘇舟掩住脣,輕咳幾聲,他虛握了幾下手,指尖還是有些麻，但是身上的無力感去了不少。
唔……
蘇舟自己摸了摸頭。
還是有點燙………不過不要緊，估計今晚再好好睡一覺，明天就能退燒了，就是這股嗓子發炎的咳嗽勁兒,大概還要持續幾天。
蘇舟走出臥室，客廳內沒有開燈，黃昏的落日輝芒黯淡。
宿舍無人。
“錚哥？”咳嗽着叫了幾聲，摸索着蘇舟按下了客廳燈的開關，柔和的白光自頭頂亮起，霎時間把昏暗的客廳照的亮如白晝。
在客廳的茶几上,蘇舟發現了自己的手機，還有一張被壓在手機下的便條。
【醒了多喝水，去打飯了。】
便條的旁邊,蘇舟日常使用的深黑色保溫杯靜靜的佇在那裏。
蘇舟靜了一會，放下便條，他試了一下水瓶，果然是沉的。
撬開瓶蓋,蘇舟試探着抿了一口，對於夏日來說有些過熱的液體浸潤着乾澀的喉結，但是對於嗓子發炎的人而言，這樣的水溫又是恰到好處。
嗯……
“……錚哥未免也太周到了吧。”舔着流下脣邊的水跡，蘇舟喃喃道。
坐在沙發上小口抿着水，蘇舟滑開了手機，依照賀錚的習慣，便條是用來吸引注意力和交代最核心事項的，其他的瑣碎事情……
果然還是發到了微信裏。
唔……
喉結滾動間，蘇舟嚥下口中的液體，然後放下了水瓶，專心的看起了微信。
讓他看看，起牀後先去量個體溫，然後舅舅在六點多的時候來過了，還有……
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消息。
閱畢，蘇舟乏味的扔掉了手機。
手機的屏幕還是有點小，那樣的光暈讓他感到了幾分不適。
眉間因身體的不適而難受的皺着，蘇舟又閉上了眼，想要就近閉目養會神，然而爲球員宿舍統一配置的沙發有些硬，午時還有着賀錚的大腿當做枕頭，這會卻是怎麼靠也覺得不對勁。
這樣不得勁……
這樣也不舒服……
要不還是回放再趴會吧……
當他正在嘗試第六個姿勢的時候，門廳傳來了鑰匙扭動的聲音。
“…錚哥！”蘇舟霍然睜眼，頓時來了精神。
他套上拖鞋，衝往門邊，開鎖聲尚未落地，他便搶先一步拉開了門栓。
門外，額角帶着汗跡的男人提着鐵質的飯盒，見門扉不動自開，有些意外。
“錚哥！你回來啦！”
門扉自開的原因自然是蘇舟。
怎麼就跑出來了？錚哥皺了皺眉，目光掃過蘇舟的眼與臉頰。
不出三秒，擰起的眉間便鬆開了。
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這會佇在門口笑臉相迎的模樣特別熱情。
“感覺怎麼樣？”提着晚飯，賀錚進了房門。
“好一些了，剛纔量了一下是三十七度四，喉嚨還是有些痛，但是也比上午好一點了。”
在賀錚開口之前，蘇舟搶先一步，將手機放到了賀錚的臉前。
距離特別近，險些便要直接貼上蒸蒸的臉。
賀錚緩緩移開目光：“………”你又要幹嗎。
蘇舟討好的彎着嘴角，卻是隻笑不說，又將手機向前遞了遞。
將菜色一一擺好，賀錚接過手機，定睛一看。
是……
蘇舟手機裏的記事本。
【錚哥我不說話（拉緊嘴巴）！想問你的問題全在下面了！喫飯的時候你說我聽怎麼樣:))))】
賀錚：“………”
賀錚擡頭。
洗手回來坐姿乖巧的小朋
友笑容不改。
賀錚向滑了幾下，果然清晰的列出了一二三四五個問題。
於是，晚餐的時間，變成了賀錚的獨角戲。
問題一：舅舅通知你來的嗎？
“不是。”錚哥也是覺得很糟心了，“夏歇期還有一週，本來打算在新賽季開始前過來看看你，誰知道……”
誰知道，本來以爲在訓練時間時沒人的宿舍內，還躺着一個燒的臉蛋通紅的小病號。
嚥下一口飯，蘇舟下意識道：“那你的鑰匙……”
哪來的啊…？
據蘇舟所知，一個宿舍的鑰匙共有四把，住宿的球員一人一把，他和譚澤分了，保安的手裏有一套，然後總教頭——陳清凡的辦公室裏還有一套。
“撞上你發燒是湊巧。”蘇舟的那張嘴太難堵，賀錚強行打斷了他，死了心的不想讓蘇舟再出聲，“清凡叔沒通知我你發燒了，我到基地這件事………他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蘇舟列的那些問題，說白了都是一件事，賀錚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給捋了一遍。
“之前………上週吧，我通知了清凡叔，想在新賽季開始前過來看你一次，不過沒有定具體的時間，只說是這周，清凡叔跟我說他對門衛那邊打好了招呼，這周之內，我想來的話隨時都可以。”
至於沒有通知蘇舟的原因，是賀錚想給辛苦訓練的的小朋友一個驚喜。
順便給這碗愈熬愈鮮的粥加個西班牙站球運昌隆的buff。
誰知道，他沒給蘇舟什麼驚喜，蘇舟倒是給了他一個糟心的有驚無喜。
接下來的發展就很好猜了。
賀錚的臉。
賀錚和蘇舟的關係。
陳清凡提前打好了招呼。
蒸蒸進不來基地進不了房門纔怪。
說實在的，蘇舟這麼大一個男孩子了，又不是斷胳膊斷腿的，發個燒感個冒都不算事。
但是人心就是這麼的耐不住啊，看着平日外向精神的一個大小夥子
，現在是這麼一副精神頹靡的氣弱模樣，關係好點的，誰能不心疼啊·？
“那……”蘇舟又有疑問了。
蒸蒸的目光凌厲如刀。
嘴巴張了一半，蘇舟又幹笑着閉上了嘴：“………”理解錚哥想讓他儘早好的心思，雖然蘇舟還是覺得幾個音都不讓說有點太誇張了。
放下碗筷拿起手機，噼裏啪啦一陣響，蘇舟熟練的敲着字。
打完了，不用遞過去，將手機擺在面前不動三秒，賀錚的視力不比他差。
【那錚哥你接下來幾天怎麼安排的？如果本來就是打算來看我一天就走，還是按照你原本的計劃吧？——如果明早起來我退燒了的話，只要不燒了就沒啥事了:)】
“不用。”看完了，賀錚拒絕的非常果斷，“集合前的這一週，我沒有任何安排，在家裏還是在你這裏都一樣。”
蘇舟不太信，這肯定是蒸蒸放不下他，所以把自己的事情給推了。
蘇舟繼續敲手機：【真的假的？】
還能是假的？新賽季即將開始，賀錚從不拿足球賽事開玩笑，反倒是蘇舟的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你忘了？賽季開始前的那一週，我不會安排任何事情，商業活動都會在這天前處理完，在新賽季開始前的最後一週，再給自己放個小假。”
蘇舟…蘇舟……蘇舟…………
蘇舟愣了幾秒，趕緊低下頭敲字，又將手機擺在身前。
【沒忘，就是不想你在我這兒太廢精力，畢竟只是個小感冒又不是什麼大病。】
人生了病，最好的康復方式之一就是睡覺。
吃了睡，睡了喫，喫完再睡，蘇舟幾乎睡了一整天的覺。
喫完晚飯，蘇舟其實不太困，但還是被賀錚押着吃了藥，又抱上了牀。
面對着這碗病弱的小白粥，嚴苛牢固的蒸籠依舊熱氣騰騰。
臥室內，不比中午，被攔腰抱起又輕輕放下的粥粥淡定了不少。
他躺在牀上，眨了下眼，又招了下手
。
蘇舟很熱情：“錚哥晚——”
賀錚的內心毫無波動：“晚安，小朋友，睡了。”
……或許是看出蘇舟的精神頭好一點了，完全不比午睡時的貼心，蒸蒸沒帶上門，畢竟要保持空氣流通，但是蒸蒸收了粥粥的手機電腦ipad，一句“晚安”後，果斷利索的離開了房間。
徒留一碗孤零零的病弱小白粥。
——想說沒處說！
——有本事一個人在房裏講講聲！
蘇舟：“………”悻悻然的放下了胳膊。
竹馬就是這點不好，從小到大，彼此之間，無論什麼醜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旦鬧了矛盾吵了架，掀起老底來更是毫不嘴軟，說他個七天七夜都算是輕鬆的；比醜事老底更低一籌的性子小習慣就更不用說了，看看蒸蒸轉身離去的背影多果斷啊，壯士斷臂也不過如此了。
戲精粥總感覺，自己現在有點像是被關了另類的小黑屋。
或許是真的精神好了，上午與下午的時候，一旦頭碰枕巾，蘇舟幾乎是十秒入睡，這會，躺在牀上，一時半會卻又有點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一隻蒸蒸…兩隻蒸蒸……三隻蒸蒸………
蘇舟翻了個身，側臉陷進了枕巾中。
一行字忽然劃過了他的心間。
——又是一個不同的地方。
數着蒸蒸，心裏自然就想着蒸蒸。
不自覺的摸了下喉結突出的部位，蘇舟忽然有些慶幸起自己被羣主蒸禁了言。
【你忘了？賽季開始前的一週，我不會安排任何事情，給自己再放個最後的小假。】
這句話是真的問倒了蘇舟。
……不是忘了啊，是壓根不知道啊。
八月初的帝都恍若熱氣翻滾的蒸爐，蘇舟在牀上左翻右滾，輾轉難眠。
錚哥………他是說他的世界的錚哥，按照俱樂部的慣例，往往在新賽季開始前的三週到兩週時，教練會將這些在夏歇期浪
了個夠的球員們一一召回，第一是要讓球員們好好的活筋動骨，讓這一具極有可能懈怠了整個假期的身體再度運轉起來，第二就是要磨合新的隊形與增強球員之間的默契與配合了，畢竟夏季窗口的熱度遠勝冬季窗口，隨着一筆又一筆的金錢流動，轉會所造成變動可大可小，小到幾乎毫無變化，大到更換新教練甚至球員大換血。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新賽季前的這段集訓時間，往往也是球員們的噩夢地獄，尤其是對那些在假期時浪的太過球員而言，這絕對是最最痛苦的時刻之一，想象一下吧，當訓練員們客觀無情的記錄下他們的體脂數據，然後教練陰氣森森的黑着臉，咬牙切齒的念出那些體脂超標的球員的名字……
——啊，要死了，在進行隊伍磨合之前，這該死的體脂要他媽的怎麼減啊！！
然而，對於賀錚………蘇舟原本的世界的賀錚而言，從來不存在這種情況。
沒有任何一次，體脂超標的球員名單上，會出現賀錚的名字。
——錚哥沒有夏歇期。
蘇舟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錚哥每一天都在訓練。
當蘇舟在賽後的假期去找賀錚的時候，蘇舟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錚哥的身材和體脂數值一直保持的超棒嘛！
是個初中生卻已經進入國家隊的蘇舟對蒸蒸大誇特誇。
然後，在每個賽季開始前的最後一週……
昨天，蘇舟在上午來找賀錚。
【錚哥，你又在練過人啊……】
明天，蘇舟在下午來找賀錚。
【錚哥，練任意球呢！】
後天，蘇舟在晚上來找賀錚。
【錚哥，你這是………做筆記？？？】
……
………
…………
夜色暗下，先前降下的熱度又開始攀升灼燒，嘔意與瘙癢又在侵蝕着蘇舟的喉嚨。
緊閉的雙脣死死的抵住手背，
胸腔劇烈的起伏着，溢出脣邊的咳嗽聲卻低的幾乎難以聽見。
隱忍的咳嗽了數聲，蘇舟一邊想着，錚哥還在客廳沒睡呢別讓他聽到啊，一邊又在想着，又是個不一樣的地方，他的世界的那個錚哥，新賽季開始前的這一週，明明是最最忙的時候啊……
不對比還好，一對比，腦子裏又暈暈乎乎的涌現出一堆。
就拿今天的事情舉例子吧。
這個世界的蒸蒸好凶啊……
他的世界的蒸蒸絕對不會直接讓粥粥“閉嘴吃藥”啊………他的世界的錚哥只會不贊同的看着自己，然後蘇舟自己便會特別乖覺的把藥吃了。
還有，今天的這個照顧粥粥的蒸蒸，簡直讓蘇舟真心夢迴童年，一夢迴到小學生……
在他的世界裏……
…蘇舟生病的時候少的可憐，在蘇舟的印象裏，貌似在升上初中之後，他就再也沒發過燒了，雖然在換季的時候偶爾咳嗽一下是免不了的…………發燒的那個明明是身體超負荷的錚哥，說不上是照顧的面面俱到吧，但是一旦到了賀錚需要請病假的地步，只要時間安排的開——有時候即使安排不開也會努力安排，蘇舟一定會直接跑到賀錚的家裏，又是端水又是做飯又是喂藥又是皺起臉超不開心，錚哥你怎麼發燒了。
還有還有還有……
藥裏面是有着安眠成分的。
胡思亂想着，蘇舟的眼皮越來越沉。
在意識徹底步入夢中的最後一刻，嘰嘰歪歪的，殘存未眠的思緒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世界的蒸蒸是真的特別會管着人照顧人特別的主動賊強勢…！
他的世界的蒸蒸………
十歲之前，是賀錚照顧他。
十歲到十八歲之間，蘇舟漸漸學着該如何去照顧賀錚。
十八歲之後……
【蘇舟，你又去找你那個踢足球的哥了？】
【我說蕭隊，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錚哥沒生病
沒出事萬事皆好，這樣我就不能去找他了？】
【有事沒事就去找他幹嘛？人家不嫌你煩的啊？】
【他纔不嫌呢，心情明明好了不少………他沒說出口我也知道，就一點，我像是那種會去主動做討嫌事的人嗎？】
國足這個爛環境和臭德行，是個中國人就知道。
賀錚是個踢足球的，蘇舟是個打乒乓的，隔行如隔山，錚哥踢的不得志，蘇舟還能怎麼辦？
有事辦事，看病號懟媒體跑賽場，沒有哪個是蘇舟沒做過的。
沒事的話……
也要在賀錚的面前稍微晃晃嘛。
記得在十八歲之前的那幾年，蘇舟可得意了。
誒！他這下算是長大了能辦事了！瞧瞧他都能照顧錚哥了！
然後等最新的那股幼稚的得瑟勁兒過了……
勁兒過了……
兒過了……
過了……
了……
球員宿舍，蘇舟的臥室內，悉悉索索的翻滾聲消失不見，沉睡的呼吸聲終是平穩。
蘇舟睡去了。
不久，客廳外的燈光隨之熄滅。
夜深了。
一片寧靜。
……
………
…………
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山倒兩個字是用對了，但是抽絲兩個字卻對蘇舟不太適用。
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蘇舟的燒在第二天就徹底退下去了，喉嚨的腫痛與時不時的咳嗽又殘餘了兩天。
蘇舟總共病了四天，賀錚在帝都乒乓球總基地內停留了五天，幾乎是卡在他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期間，這幾天，賀錚總覺得蘇舟有點不對勁。
也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就是………突然特別的聽話懂事乖巧不皮不鬧騰了？
蘇舟的乖巧，往往是應急性的討好性乖巧，一般在他犯了事的時候纔會扮乖賣個好，這幾天卻是真的變的特別老實。
明明發燒最嚴重的第一天還鬧騰的不得了………口中老是
訓斥着讓蘇舟別鬧騰，真的老實了，賀錚又有點不習慣了。
賀錚將手貼上了蘇舟的額頭。
“不燒啊……”錚哥沉着聲，怎麼跟被燒壞了腦子似的……“在想什麼？”不繞圈子，錚哥單刀直入。
蘇舟的刀同樣直入：“我在思考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人生與人生……”
賀錚：“………”
他又試了一下蘇舟的額頭，用手背試了試，又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去試了試。
……真的不燒。
“你確定你沒事？”
哲學粥搖頭，然後繼續兩眼放空，思考着所謂的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人生與人生。
粥粥覺得他在思考。
蒸蒸覺得他在發呆。
閒着無事，蒸蒸便看着粥粥發呆。
看着看着………
忽然響起的笑聲將哲學粥暫時喚回了現實。
“…錚哥你笑什麼？”回過神，這回輪到蘇舟提問了。
“算是………觸景生情？”這是第四天，除了偶爾咳嗽兩聲，蘇舟恢復的差不多了，錚哥糟了幾天的心情也隨之轉晴，“你現在的性子開朗多了，這副發呆的模樣倒是有點久違。”
現在……久違………思考着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人生與人生，蘇舟三度陷入沉思。
正值午後三點，室外熾陽灼灼，室內日光正好。
良久。
賀錚已經將所謂的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人生與人生問題拋到了腦後。
只聽哲學粥忽然又低喃一聲：“看來錚哥你其實也是在無意識的思考着所謂的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人生與人生啊……”
說罷，還伴隨着一聲幽幽至深的真切嘆息。
賀錚：“………”
錚哥沒忍住，不用手背也不用額頭，拿出了塵封一日不到的體溫計。
他覺得他家崽其實還是在燒着的！！！
然而體溫計顯示出來的溫度非常的正常。
賀錚：“………”
次日，賀錚離開基地。
保險起見，陳清凡讓蘇舟又休息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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