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作者:醉酒花間
太醫們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前來探病的兩位朝廷要員,下意識轉向門口的侍衛首領,等侍衛首領點頭之後才繼續忙活手頭的事情。

  不是他們愛大驚小怪,而是這個時候出現探病的人本就很不正常。

  京城百姓對天花二字聞之色變,朝廷有令,一旦發生疫情需立刻處理,民間上報疫情不及時的、擅自掩埋因天花而死的病人的,官府都要追究責任,嚴重的甚至要被判死刑,想不害怕都難。

  他們是大夫,身份在這兒擺着,誰都能往後躲,唯獨他們不行。按理說越有權有勢的人越怕死,他們行醫治病那麼多年,第一次見到明知道是天花還往前湊的人。

  還一來就是兩個。

  生病的是阿哥爺,若是尋常病症,有人想探病很正常,不過輔政大臣親自來探一個小娃娃的病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

  太醫們手裏拿着各種藥材,假裝在忙着修改藥方,眼角餘光卻追着兩位客人不放。悶在宅子裏不能隨意走動的不只阿哥爺一個人,他們也無聊的緊,難得遇到有人拜訪,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就是來拜訪的鰲中堂周身氣勢太嚇人,偷看也不敢動作太大。

  鰲拜活那麼多年,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圍觀,這種偷偷摸摸看他的他反而看不起,光明正大的看纔是勇士所爲。可惜他今天過來主要是爲了探望七阿哥,不然非得讓院子裏這些太醫知道什麼叫坦蕩磊落。

  隆禧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房間裏看書,聽到有人來訪的時候懵了一下。這些天除了他三哥時不時過來一趟,連二哥和五哥都被禁止探望,還有誰會冒着生命危險來看他嗎?

  不對,他在這兒也沒什麼熟人吧?

  小傢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合上書本探頭看過去,然後就一臉驚嚇的捂着心口往後倒。

  老天,他單方面的忘年交已經在他不知不覺中發展成雙方面的了嗎?

  錢滿多正準備出門迎接,一個沒注意他們家小主子就倒了,顧不上門口的鰲拜和那誰誰連忙回來扶,“主子爺!”

  “沒事沒事,別緊張。”隆禧順勢站起來,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親自跑去門口迎接他的忘年交,“鰲中堂來啦~”

  小奶音兒九轉十八彎,一聽就知道小傢伙非常開心。

  鰲中堂聽到之後也很開心,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奴才聽說七阿哥病了,在家急的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這不,剛聽皇上說可以探望阿哥爺,奴才便迫不及待跑來探病了,阿哥爺您沒事兒了吧?”

  “沒事了,都好了,你看你看,小爺臉上都沒有留疤。”小傢伙仰起小臉兒,白白嫩嫩的臉蛋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簡直不像得過天花的人。

  笑話,他清空積分在狗系統那裏買了個防治天花願望大禮包,結果願望的實現日期還見不到影兒,自己還悲催的病了一回。要是再因此留疤毀容,他當場自殺人死統亡。

  隆小禧確定他們家三哥沒來,嘚瑟了一會兒他漂亮的小臉蛋兒,忽然想起來什麼緊張的問道,“鰲中堂,這兒不讓外人來的,萬一被傳染上病就不好了,你怎麼來這兒了?”

  “阿哥爺不用擔心,奴才幼時出過痘,不會再染病。”鰲拜樂呵呵撓撓頭,好說話的和傳聞中的鰲拜判若兩人。

  隆禧遲疑的看向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看出哪兒有得過天花的痕跡。他得天花不留麻子是系統開掛,鰲拜臉上看不出痕跡、額、是因爲膚色太深。

  如今的滿洲勳貴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還不是後世被人詬病的鬥雞遛鳥養蟈蟈的八旗子弟,也就是說大部分人都很不修邊幅。深膚色再加上大鬍子,想找出來哪兒有斑點大概得拿放大鏡找。

  小傢伙將信將疑的嘀咕了幾句,想着站在門口不是待客之道,便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請鰲拜進屋喝茶。

  別看這座院子不顯眼,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這兒什麼東西都有,和在宮裏時沒什麼兩樣。這兒和皇宮只隔了一條金水河,要不是在宮裏和在這兒都不能出去玩,他甚至想申請在這兒住個一年半載再回宮。

  不過也只能想想了,宮裏還有瑪嬤和各位額娘,哥哥們也是望眼欲穿等他回去,他在外面待的時間太長,下次回宮沒準兒別人都不認識他了。

  自來熟的小話癆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冷場,還記得上次見面時鰲拜說要學漢字,當即拿出他這些天練的大字給鰲中堂看。

  反正他們倆都是初學者,拿出來也不嫌丟人,他好歹有基礎,只是不習慣用毛筆寫字而已,鰲拜纔是真真正正的從零開始學漢字,兩相對比肯定他寫的更好。

  鰲中堂:……

  笑的勉強

  他算是明白了,這小阿哥那天在金鑾殿拿着小本本問罪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用一片赤誠之心來精準的戳別人的心窩子。

  偏偏他還不能反駁。

  索額圖進大門的時候慢了一步,之後就再沒找到說話的機會。小阿哥似乎只看到了鰲拜一個人,絲毫沒有注意鰲拜身後還跟了一個他。這會兒終於等到鰲拜無話可說,當即上前一步開口道,“聽聞鰲中堂最近學漢文學的極爲用心,此等好學之心實乃我輩楷模,阿哥爺這裏有文房四寶,鰲中堂何不露一手給我等看看?”

  小阿哥單純看不出來,他再看不出來豈不是笑話?

  鰲拜哪兒是謙虛,這大老粗分明就是沒學會。

  他阿瑪是當朝元老,是資歷最高的老臣,對當年關外的事情一清二楚。鰲拜當年學滿文都學的恨不得拿刀砍人,要不是當大官必須得識字,他連滿文都不想學。

  現在學了幾天漢文就想在小阿哥面前顯擺,豬鼻子插大蔥裝什麼蒜吶?

  之前知道鰲拜在家請了個漢文師傅他還覺得這人腦子有病,現在看來的確是病得不輕。七阿哥那麼大一點兒,能不能長成還說不準,這次天花那麼兇險,他能熬過去一次是命好,誰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坎兒等着。

  花那麼多心思哄一個不一定能長大成人還肯定和皇位無緣的阿哥,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索額圖心裏吐槽個不停,面上卻絲毫不顯。身爲赫舍里氏年輕一輩裏最被看重的那一個,該有的表面功夫什麼時候都不會少。

  只是他的表面功夫爐火純青,還是個孩子的七阿哥還沒學會。

  小傢伙詫異的看看忽然站出來的索額圖,再看看滿臉都寫着不高興的鰲拜,來回看了幾次終於憑藉他們穿的衣服料子確定那人不是鰲拜帶着的小廝,這才端起架勢矜持的問道,“你是誰?”

  索額圖:……

  鰲拜:……

  鰲中堂表情一抽,要不是怕嚇着眼前的小阿哥,他簡直想仰天大笑三聲。這索三兒平時愛以聰明人自居,看不起他們這些行伍出身軍功起家的武將,大概沒想到還能被小阿哥這麼堵回去吧?

  赫舍里氏不過是當年太祖皇帝身邊能用的文人不多才出頭,他們滿洲兒郎勇武最重要,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一拳頭下去小命兒都沒了,戰場上逃跑都跑不過別人。

  他今兒就把話放這兒了,不是他鰲拜瞧不起誰,在他眼裏,包括索尼在內,赫舍里氏沒有一個能入眼的。

  鰲中堂看戲看的光明正大,索額圖嘴角直抽,艱難的維持住臉上的笑容,“奴才索額圖,赫舍里氏,見過阿哥爺。”

  “你就是阿爾吉善的阿瑪呀。”隆禧恍然擡頭,眼睛亮晶晶的說道,“你動靜太小了,我還以爲你是和鰲中堂一起來的呢。”

  索額圖,傳說中的索額圖,終於見到真人了。

  憑他貧瘠的歷史知識,他只隱約記得索額圖和明珠是繼清初鰲拜等人之後的權臣,勾心鬥角打的不亦樂乎,還拿他未出生的倆侄子當筏子,最後倆倒黴侄子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慘,當然,他們倆的下場也沒好哪兒去。

  他的印象不一定是真的,但是這兩代權臣齊聚一堂的場面對他來說還挺難得。話說這倆人咋想的,爲什麼會結伴來他這兒探病?

  鰲拜過來他可以理解,他們倆是忘年交嘛,經過上次朝會的小風波,他們倆的感情愈發堅固,這可是天花都無法阻擋的友情,如此感天動地,他有空得找個書生來寫出戲唱出來才能對得起鰲中堂冒着生命危險走這一趟。

  至於這索額圖,總不能因爲阿爾吉善是他的伴讀吧?

  要真是這樣,也沒見其他幾個伴讀的阿瑪跑來探病,他來這一趟豈不是要把其他兩個得罪完?

  蘇克薩哈不算,已經遠離爭端爲先帝守陵的前任萬人迷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兒。那傢伙估計對滿朝同僚的熱情有了心理陰影,就算光環消失了也不會想回來。

  小阿哥童言無忌,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奈何他覺得他就是單純說一句,聽到在其他兩個人耳中意思就不單純了。

  索額圖的確是和鰲拜一起來的,但是結合現在的情況再想,聽上去就像索額圖是鰲拜的小廝一樣,老爺不發話,哪兒有小廝開口的道理。

  可惜隆小禧沒往那兒想,經過索額圖一打岔也忘了他剛纔說要讓鰲拜寫字露一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他的臉,不太相信的問道,“你也得過天花?”

  索額圖扯扯嘴角,“回阿哥爺的話,奴才的確出過痘了。”

  隆禧:……

  天花的感染率那麼高的嗎?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鰲拜看小傢伙難以置信,順着這話將話題扯的離學漢文的事兒遠遠的,“阿哥爺還小,不知道天花有多厲害,當年入關的八旗將士中不少都出過痘,其中能說道的事情多着呢。”

  索額圖想坑他可沒那麼容易,他鰲拜走南闖北那麼多年,轉移話題這種小事兒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阿哥爺正是喜歡聽故事的年紀,能說會道的小娃娃在聽故事的時候會更用心,稍微耍點小手段就能把心思勾走。

  鰲中堂要面子,嚴防死守不會在他新交的小朋友面前丟臉,爲了不讓索額圖有插話的機會,愣是從太祖皇帝十三副盔甲騎兵席捲遼東開始講他們滿人和天花的戰鬥史。

  天花肆虐的時候可不分高低貴賤,能抗得過去就活,抗不過去就是一死。八旗子弟自白山黑水中長大,關外的氣候和關內差別巨大,許多將士入關後都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身體就虛,身體一虛更容易感染天花。

  當年大軍入關的時候,肅武親王豪格因爲沒出過痘還嚇的不行,沒少和別人抱怨說關內疫病太可怕,他還沒出過痘,讓他入關帶兵打仗簡直是要命。

  不是打仗要命,是不小心染上天花要命。

  關外的條件比不得京城,那兒地廣人稀,冬天冷起來能凍死人。天聰年間和崇德年間都曾大規模的出現過天花疫情,當時他們帶兵作戰,拿下一個部落後最先做的就是統計部落裏有多少人得天花。

  八旗各牛錄都有專門的人探查出痘與否,旗民一旦發現出痘立刻舉家遷出盛京一百里外,出痘的人和沒病的人必須隔離開來,如果有誰不按規矩行事導致疫病蔓延開來,不光犯事兒的人要死,上官、上官的上官、上官的上官的上官都得跟着受罰。

  不過即便如此,因天花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數,其中也少不了愛新覺羅氏的人。

  入關之後的情況比關外時好了許多,雖然依舊有天花,但是沒有肆虐到關外的那種程度。他們當年入關時爲什麼不怕天花,因爲他們之中很多人都出過痘,不怕再被感染上疫病。

  鰲中堂很有講故事的天賦,滿人和天花戰鬥的百年曆程被他講的驚心動魄,聽的隆禧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口才真不錯,這朋友交的值!

  插不上話的索額圖:罵罵咧咧

  鰲拜洋洋灑灑說的開心,沐浴着小阿哥崇拜的目光更是嘚瑟,慢條斯理的喝完阿哥爺親手倒的茶水,看索額圖試圖開口說話,於是彈彈衣袖從容起身,“時候不早了,阿哥爺大病初癒需要歇息,奴才們不好打擾太久,過幾日再來探望。”

  兩位前來探望的客人相攜離開,一位春風得意足下生風,一位臉色黑沉像是討債失敗。院子裏的太醫和宮人目送他們倆離開,誰都不敢說話。

  隆禧依依不捨的送他們到房間門口,“鰲中堂慢走,記得再來。”

  索額圖、索額圖再次沒有姓名。

  也不知道他阿瑪在擔心什麼,鰲拜這像是和七阿哥祕密商量事情的樣子嗎?

  就算鰲拜想,七阿哥纔多大,他能配合嗎?

  這單純就是來哄孩子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索額圖:瘋了!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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