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想不明白
辰舟簡直就是喜不自勝。
他原本以爲,以現在的局勢,朱邪玉麟怎麼着也會等着鬱竹正處理完暮雲卿的事,或者,起碼要保證暮雲卿沒有危險了之後,才願意幫助暮家。
看來,血統的傳承,也不是沒有道理。女人,總是感情走在理智前頭。
朱邪玉麟清楚地看見辰舟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微微挑起嘴角,跟着他們往裏走,不經意問道:“風炎將軍呢?”
“風炎哥哥在宮裏,還沒回來。”辰舟還沒開口,身材略顯粗壯的女子插口道。
朱邪玉麟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但已經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
辰舟皺着眉頭瞪了眼那女子,對朱邪玉麟笑道:“林兒自小和風炎在一起,對於風炎的任何事情,都很瞭解。”
朱邪玉麟有些訝異:這是,遇見情敵啦?但是這也太搞笑了吧,辰舟一方面求着她讓她來解除他們暮家的詛咒,一方面卻放出暮雲卿的青梅竹馬對她示威?
那個叫林兒的姑娘,看了朱邪玉麟一眼,眉頭皺的死緊,但是之後的路她並沒有跟着,朱邪玉麟隱約能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長得個死人樣,真晦氣!”林兒惡狠狠地輕聲說了一句,轉身,快速回房。
與她光鮮亮麗甚至有些富態的外表不同,她的房間在下人的院落中,一個角落單獨隔出一間,東西不多,但不整齊。
回到房間之後,她小心地關上門,避開散落一地的雜物,快速走到牀邊,將牀板一一收起來,露出下面僅容一人進出的洞口。
然後,她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吹燃之後,一矮身,快速進入洞口,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朱邪玉麟跟着辰舟穿過長廊,繞過長長的湖岸,這才走到偏廳的議事廳。
朱邪玉麟心裏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問出口。
若說暮雲卿的將軍府是有些清雅的武將居所,那麼她現在所處的暮家大宅,就是典型的世家大族的百年老宅。
從外表看,興旺美好,繁花似錦,但要是深入其中,就會感到一股股彷彿要滲透進骨頭裏的陰冷。
朱邪玉麟作爲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對於惡意和殺氣最是敏感,自從踏入議事廳,這種感覺就陡然清晰了起來。
難道暮家還有人不歡迎她?朱邪玉麟想了想,沒想明白。
這邊辰舟已經落座了,見朱邪玉麟皺着眉頭,一副神遊天外的摸樣,自顧自坐了第二把交椅,也只是寬容地笑笑,像是全然沒有看見身後其他人難看的臉色。
直到一個婢女來給朱邪玉麟端茶,茶香氤氳,這才讓朱邪玉麟回過神來。
她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是男丁,但年紀不定。
她擡頭看向首座的辰舟:“我需要先了解一下暮家的具體情況。像你一快要到年限的,總共有多少人?”
辰舟有些疑惑:“快要到年限?”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皺眉,以退爲進:“不,我還沒回過神來呢。抱歉抱歉。現在,能請您將暮家的具體情況,跟我說說嗎?”
辰舟笑道:“當然可以。”
暮家主家的男丁總共有兩百三十二人,嫡系的總共有四十六人,其中,正處於青壯年的有二十九人,還未行冠禮的有十二人。
“那……”朱邪玉麟微微咬着下脣,問,“暮家的男丁,幾歲會死?”
辰舟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苦笑一聲,道:“原本是四十歲。”
“原本?”朱邪玉麟皺眉。
印主的記憶是傳承下來的,也就是說它告訴朱邪玉麟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暮家持續了一百多年的“男丁四十歲必死”的詛咒,卻在她來的前幾天,被推遲了嗎?
見朱邪玉麟的神情有些不對,辰舟趕忙解釋:“風炎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塊和祖墳裏一模一樣的綢子,我們把它供奉在祠堂中。正巧,家族裏本來有個將死之人,但從那綢子放進祖祠之後,他就完全沒事了。精力充沛,簡直就像詛咒從不存在一樣。”
暮雲卿身上的綢子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更知道,暮雲卿原本就沒打算將那塊從界河邊上挖出來的綢子帶回來。
那東西太邪乎,就是看久了都能讓人產生幻覺。
朱邪玉麟看着辰舟,微微垂下眼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不抖動:“那麼,現在可以請您帶我去看看那個死裏逃生的人嗎?”
“當然可以。”辰舟說着,就要起身,但動作一頓,就像聽見了召喚一樣,臉色難看了一瞬間,輕嘆着轉向朱邪玉麟,“朱邪玉麟姑娘,在下身體不適,我讓人帶你去也一樣的。”
朱邪玉麟笑着點頭,完全不在意地起身行禮,然後跟着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出了議事廳。
朱邪玉麟只是跟着那年輕男子走,眼睛卻在不斷將周圍的環境默記在心裏,這都是她夜探成功的必要因素。
想來是從來沒有被哪個女人這麼忽視過,那年輕男子走了一會兒,就停下腳步,抱着雙臂看着朱邪玉麟,挑脣笑道:“你這樣子,就像得不到情郎的姑娘。”
朱邪玉麟這才擡眼看他。
不得不說,暮家人的血統很好,這個男子即使站姿就像軟體動物,也站出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風流倜儻。
朱邪玉麟禮貌而疏離地笑了笑:“請帶路,謝謝。”
“雖然你表現得很鎮定,但你一路上都在觀察。說吧,你的真正目的是哪裏?”
朱邪玉麟依舊笑道:“就是你應該帶路過去的地方。”
年輕男子做了個鬼臉,只好重新帶路,不過這一次他卻走在了朱邪玉麟的身側,帶着痞子一般的笑容:“我說,仔細看看,你長得很不錯啊。就像那個死了的舞姬。”
朱邪玉麟眉頭微皺,被他看得有些煩躁,隨口接了一句:“哪個舞姬?”
“誰會記得那種女人的名字。不過可惜了那舞啊,本少爺看不到誰能跳舞跳得那麼棒了。哎?你怎麼不走了?”
朱邪玉麟站在原地,拼命深呼吸,她不斷告誡自己:這就是現實,人永遠是最可怕的動物,更何況還是他們這些喫着民脂民膏的古代貴族!你不能生氣,生氣就暴露了!想想你的目標啊!
年輕男子又走回去,碰了碰朱邪玉麟的肩膀,朱邪玉麟猛地後退一步,擡眼,眉眼中滿是赤裸裸的厭惡:“我勸你別碰我,代價你付不起!帶路!”
不知道爲什麼朱邪玉麟的態度忽然轉變,那年輕男子幾步跑上前,反倒笑了:“你什麼身份?我還碰不起了?”
朱邪玉麟和他拉開一步的距離,冷笑一聲:“這個,要看鬱竹正敢不敢告訴你了。”
鬱竹正的名字一出,年輕男子輕佻的笑容瞬間收了起來,面上逐漸帶出陰鬱的顏色,帶着朱邪玉麟到了一個院落,悶聲不響地扭頭就走。
只是朱邪玉麟在那個院落中並沒有看見辰舟所說的死裏逃生的人,反倒是一個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女孩一身泥巴地在乾燥的地面上滾來滾去,可以看見那髒兮兮的小臉上是開心的笑容。
朱邪玉麟頓了一下,故意將腳步踩得重了一點,果然看見那女孩站起身,好奇地看着她。
即使泥巴遮蓋面容看不清臉,朱邪玉麟也能感覺到,這個女孩的眼睛大得有些恐怖了。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朱邪玉麟放柔了語調,輕聲問。
那小女孩歪着腦袋看着朱邪玉麟,忽然嘻嘻一笑,指着朱邪玉麟脆生生道:“死人!”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心裏沒有惱火,反而有些隱隱的好奇:“爲什麼?我能動,能說話,身體也還是熱的,爲什麼說我是死人呢?”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抿着嘴,看着朱邪玉麟半晌,固執道:“死人。”
不過這一次,她的語氣並沒有那麼肯定了。
朱邪玉麟笑,緩慢地將手臂伸出去,道:“要不你碰碰我?”
就在那女孩有些驚恐地不斷避讓,就要摔倒的時候,她身後的泥土突然鼓出一個小包,然後一個年齡約莫四十歲的男子從土裏鑽了出來,將那孩子牢牢抱在懷中。
朱邪玉麟有些驚奇:“地下有暗道?”
那男子愣了一下,看着朱邪玉麟,半晌,點頭:“想必你就是朱邪玉麟姑娘吧。”
“我就是。”朱邪玉麟有些好奇,“你剛纔那種出現的方式,莫不是想讓人以爲你可以在地底下生活?就像土行孫一樣。”
那男子笑了笑:“大限以至,我卻沒有死。我的地位不高,卻偏偏成了僥倖活下來的第一個人。你說,辰舟會高興嗎?”
朱邪玉麟回想了一下辰舟的表情,點頭:“他是高興的。起碼你們有希望了嘛。”
那男子抹了一把臉,抱着小女孩對朱邪玉麟道:“我們進屋談。”
朱邪玉麟跟在他們身後走進房間,發現屋裏的東西並不多,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但就是這種簡單得可以成爲簡陋的陳設,卻有一種淡淡的溫馨在裏面。
“你也看見了。我並不像暮家人那麼崇尚武力。”
朱邪玉麟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着他:“你的妻子呢?”
他笑了笑,有些嘲諷:“暮家着百年來的運作,必定是有所基礎。你知道吧?”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他要突然說起這個問題,朱邪玉麟還是點頭。
“暮家男丁的生命不會超過四十歲,也在這個基礎裏面。”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暮家的男丁在整個生命的巔峯離開這個世界,從一定程度上保證了暮家的血永遠是新鮮的、充滿活力的。並且整個資源配置也會比較完善。
但這個“四十歲”的詛咒被打破,暮家必定要開始一段殘酷的權勢之爭。
年輕人想上位,但掌權者未必會允許這種挑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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