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有資格入宮請安的貴婦人除去宗室福晉、格格,皆是身具誥命。
所謂誥命夫人,乃是官居一品至五品的朝廷命官之妻。
三官保是從四品包衣佐領,他的妻子便是誥命夫人。很不巧嘉敏的夫君是六品。
六至九品封以敕命，她們雖也被人尊敬,卻沒有面見皇后與太后的資格。
以往郭嬪得寵又手握宮權,嘉敏跟在三官保夫人身後，大家給郭嬪面子當做沒看見。現在皇上計較起來，日後嘉敏在想入宮是不可能了。
哪怕她即將成爲皇阿哥的岳母。有這一道命令在，也沒人會放她進來。
嘉敏最在意的是什麼？是她宮裏有人，是她‘皇親’的身份。這也是爲何明明郭嬪失寵，郭絡羅氏其他人都低調，她依舊敢囂張的資本。
皇上的話無異於他根本不認可嘉敏所謂的身份。
這對好面子的嘉敏來說纔是致命的。
雲柔惋惜的攤手,“皇上的命令,本宮也沒法子,郭絡羅夫人請吧。”
嘉敏被‘客客氣氣’的請出宮去。
喜塔臘氏擔憂的說道：“您這樣，皇上會不會？”會不會生氣、厭惡？
雲柔不在乎的說道：“額娘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柳嬤嬤隱晦的告訴過她，偶爾跟皇上發發脾氣、撒撒嬌、給皇上‘找點麻煩’是情趣。這樣不但不會讓皇上生氣,還能增加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讓皇上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保持新鮮感,時刻有驚喜才能讓皇上記住。
柳嬤嬤在宮裏時間長，又伺候過皇上，她的話雲柔大部分時候還是會聽的。
喜塔臘氏還想說什麼卻被舒穆祿氏打斷,“行了，娘娘既然有數，咱們還是別給娘娘添亂了。嘉敏的事兒怪我，我以爲她是來給郭嬪請安的，便沒有注意。回頭我會跟舒穆祿家打聲招呼的。此外，”
她看了看四周走了過去，“你瑪法準備讓你三伯出京去外面任職。”
“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來讓三伯出去，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兒？”就三伯那性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願意出京的。
京城多享受，外面哪裏有京城自在。
舒穆祿氏嘆息，“家裏什麼事兒也沒有，就是你也知道你三伯一家人的性子。你剛入宮的時候他們就有些不着邊際，如今封了妃，還是唯一的雙字封號，你瑪法擔心長此以往他們得罪了人給你惹禍。”
三房那一家子她看的明白，老頭子也明白。這一家人沒大本事，被人吹捧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揹着他們收受別人的賄賂錢財。
幸虧事情發現的早，布雅努又雙倍退了回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布雅努也是真的生了氣，讓人請了家法親自動手揍了老三一頓，他們這才知道，這段時間老三一家乾的糊塗事。
“你三伯孃心比天高，她看到驥雲被許了宗室格格，總想着自家兒子也娶個貴女，你猜猜她看上誰家的了？”不等雲柔回答，她自己道，“嶽樂家的。”確切的說是嶽樂的外孫女。
那嶽樂是什麼人？她就不說了。他福晉當初可是得罪過雲柔，因爲雲柔自家到手的親王爵給丟了的。老三家的居然想跟他家結親。
此外，她還專門找人打聽了一下，據說這姑娘是因爲跟她親舅舅瑪爾琿不清不楚，她娘才着急給女兒找人家。
得知這個消息，舒穆祿氏都要氣死了，她恨不得也給白佳氏幾板子讓她醒醒腦子。
不管這事兒是真是假，這樣的姑娘她們家都要不起。
老三家一個個都不省心，布雅努這纔想着把人弄出京城去喫點苦頭。
雲柔皺眉，她早知道三伯一家子不靠譜，卻沒想到會到這般地步。她道：“瑪法做得對，是應該讓三伯一家漲漲記性。可是，讓他們遠離京城真的沒問題嗎？到時候沒人管束會不會變本加厲？”
就他三伯那性子，別到時候成了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那就是她的罪過了。
舒穆祿氏早有對策，“你瑪法的意思是看能不能把人弄去盛京。”盛京嚴寒，生活條件苦，又有不少老王爺在那裏。盛京的老王爺倔起來皇上的面子都不給，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的五品官。
布雅努常年征戰，他在盛京也認識人，正好還能拜託人好好‘照顧照顧’他。
雲柔點頭，“這事兒瑪法決定了就成，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舒穆祿氏搖頭，“你在宮裏平平安安就好，家裏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就是跟你說一聲，讓你心裏有個底。”
因爲這事兒，白佳氏被她給禁足了，在消息確定下來之前都不會入宮。她這次入宮本來就是打算跟雲柔說說這事兒，免得雲柔牽掛家裏。
兩個人沿着宮中的小路邊走邊聊，路上碰到人都紛紛行禮，舒穆祿氏看着只半年不見就長大的孫女，欣慰又心酸。
午時康熙準時來永壽宮用膳，兩人閒話家常順便說起嘉敏的事兒。康熙說道：“像她那樣的人你若不想理會打發了就是，沒必要看誰的面子。”
他的女人完全有資格對別人愛理不理，更別說這個嘉敏本就沒安好心。
雲柔站在他身後，給他揉着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她輕聲說道：“我也不是看誰的面子，您看我今兒就下她臉子了。”
康熙閉着眼輕笑，那也叫下臉子？頂多就是小貓撓癢癢。換做是他早就讓人打板子了，這纔是寵妃應該做的事情。
雲柔的力道舒服的他差點睡着，半睡半醒之間他想起一件事。“年節時候的事兒有着落了，朕已經讓人查清楚了，事情是章佳氏做的。”
章佳氏？“永和宮的那個？”見皇上點頭，雲柔更加疑惑，“臣妾跟她又沒仇沒怨，她做什麼跟臣妾過不去。而且她只是個庶妃，就算享受着嬪位的待遇，宮裏也沒幾個真把她當正經嬪位主子對待的。她又是怎麼知道皇上那日來了永壽宮？”
她印象裏章佳氏一直是個安靜的女人，幾次碰到章佳氏對方都很恭敬，她也從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惡意。若說是章佳氏乾的，她第一反應是不信。
庶妃的地位嚴格說起來也就比宮女好點，就這也不能隨意進出各自的宮殿，她們想要出來，必須跟主位娘娘報備，得到主位娘娘的准許纔是。
若那日章佳氏真的出了永和宮，烏嬪肯定知道。以她對烏嬪的瞭解，烏嬪肯定不會同意。
章佳氏不可能，烏嬪還差不多。不提那本書裏清楚的描寫烏嬪的野心，就說烏嬪莫名的敵意，她覺得烏嬪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康熙一手敲打着椅子，點頭附和着。雲柔說的沒錯，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可種種證據全部指向章佳氏。
“章佳氏有兒子，十三……”
康熙說不下去了，他承認他喜歡十三這個小子，但他兒子多，哪個兒子不喜歡？十三在這些兒子裏面並不是特別出衆的。
若說十三有野心，他並不會覺得意外，他這些兒子真正沒野心的有幾個？但章佳氏因爲這個就害雲柔，他也覺得說不通。
雲柔得寵她更應該拉攏纔是。
可是種種證據又指明瞭就是章佳氏所爲。
私心裏康熙不願意承認自己眼瞎到這種地步的，他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好的，全部都是披着人皮蛇蠍心腸的狠毒之輩。
但是，這些證據又是慎行司挖出來的，若證據是假的，豈不是說慎行司同樣不值得信任？
他忽然發現不管是真是假，自己都逃不了識人不清的名聲。
“算了，這件事朕再讓人查查。”話鋒一轉，他又說起別的，“朕看你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這後宮的事務也該管起來了。知道你不耐煩這些，打下手的人朕都給你找好了。另外那些管事，朕也讓梁九功查過，有問題的全部撤職換了新的，若你還覺得不順手就直接換了不用告訴朕。”
原本說好過了正月就把宮務交給雲柔來管，哪知過年的時候出了那事兒，雲柔便以此爲藉口推了。他想着正月裏冷，雲柔不喜走動等天暖和了也一樣。後來又忙着紅薯、土豆的事情，就把這事兒擱下了。
新作物是雲柔發現的，他特意在乾清宮的一角開闢成農田，隔三差五就要讓雲柔去看看。在康熙心裏，宮務重要卻也比不上新作物。
這一耽擱，還沒等到作物成熟，雲柔又出了事兒。宮務的事兒再次擱淺。
現在距離小產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太醫也說雲柔身體恢復的很好。他覺得是時候管理宮務了。他擔心再不把宮務交出去以後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這西六宮一直沒有掌事的宮妃可不好，有了宮權別人也不敢小看雲柔。
雲柔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以前她是擔心自己剛剛入宮以嬪位管理宮務名不正言不順的，底下人使絆子。現在皇上再三要求，她若是在推脫就有些不識時務。而且她現在已經封妃，管着宮務也理所當然。
雲柔同意，梁九功當天下午就把賬冊、對牌送了過來。他拿着賬冊給雲柔介紹，“這些原本是郭嬪管着的部分，皇上已經讓人覈對過了，疏漏的地方也已經讓人補齊。這邊這是御膳房的賬本，原本是烏嬪管着的，皇上的意思是把這一部分也交給您。”
怕雲柔不理解，他還好心的解釋，“烏嬪的祖父跟御膳房有些關係，皇上原本是想着有這層關係烏嬪管理起來更順手。後來查到烏嬪在御膳房排除異己，大肆安插自己人，皇上就把這部分權利給收了回來。”
“皇上的意思是，可以適當的給御膳房管事一些油水，但是不能太過。”
雲柔拿過御膳房的賬本，剛翻開第一頁她嘴角就忍不住抽搐。她在家的時候見過祖母管家，對採買的事情不算陌生。
纖纖玉指指着上面的字跡，“梁公公咱們御膳房買的菜肉蛋是金子做得不成，可夠金貴。”
上面清楚的顯示，一隻雞居然要五十兩銀子，雞蛋的價格到了一百個銅板一枚。就是價格最便宜的蔬菜也比平常人家貴了十倍不止。
她見識少可別騙她，這就是皇家御膳房的規格？
梁九功有些臉熱，他道：“娘娘有所不知，咱們御膳房用的東西都是下邊慶豐司送上來的，這慶豐司是專門給皇家飼養家禽、家畜的地方。聽說他們飼養的雞鴨跟別處不一樣，嗯，自小就用的珍貴藥材。從出生到長成，這雞的成本差不多就這個數。所以，這價格”
難怪古人會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一隻雞居然還用上了珍貴的藥材。
她好奇的擡頭，“你這吃了藥材長大的雞有什麼特別之處？不瞞公公，我在家時喫的是自家莊子上散養的老母雞，我覺得宮裏的雞味道還不如老母雞燉出來的香。”
也難怪皇上會說宮裏開銷大，一隻雞都這麼費錢，宮裏人這麼多，一天要喫多少隻雞。能不費錢嗎？
雞也就算了，畢竟人家‘貴’，她又指着那些黃瓜、青菜，“這又有什麼說頭？總不能也是餵了藥材吧？”
平常人家的青菜一文錢能買一大把，就是她家買的青菜一斤也不會超過三文錢，可以說青菜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你瞧瞧這賬冊上，夏季青菜的價格都要五十文一斤，到了冬季，青菜比雞蛋都貴，翻了三倍。
要知道宮裏並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喫肉，卻人人都必須喫菜。單說庶妃身邊的大丫頭，每日就有五個素菜，更別說其他的宮妃。
蔬菜的用量可比肉、蛋多得多。
這回換梁九功驚訝了，他小小的拍了個馬屁：“娘娘您聰慧一眼就瞧出這其中的問題，奴才自愧不如。想當初若不是有人檢舉，奴才還不知道這裏面的門道呢。”
梁九功很小的時候就淨身入宮，他對外面的市場價格也是兩眼一抹黑，比康熙強不到哪裏去。
底下的人就是看準了他們不懂行纔在裏面做了手腳。
“您是不知道，皇上在前任御膳房採買的小管事家抄出來多少銀子。”他伸手比劃了一個十字，“整整十萬兩。”
他梁九功伺候皇上這麼多年收到的打賞也就這個數，一個小小的採買幾年時間就攢了十萬兩，其他的大管事、三管事有多少家底？
停下手裏的動作，雲柔敲了下賬本，“你剛纔說御膳房的事兒以前是烏嬪管着，她貪了沒有？”
梁九功嘴角微動，不愧是雲淑妃，什麼話都敢說。
雲柔就是好奇問一嘴，她也沒指望梁九功回答。
底下的人都如此，想也知道烏嬪沒少中飽私囊。毫無疑問這些多出來的錢財大部分進了烏嬪的口袋，底下的人貪，又能貪多少。
再往後看，價格就正常多了，雖然在她看來依舊是離譜的。
比如一隻雞從五十兩銀子降到三十兩，雞蛋從一百文掉到四十文。
正本賬冊看完，雲柔心裏有了底，她道：“梁公公咱們宮裏喫的雞莫不都是這種用藥材餵養出來的，就沒有正常的？”
宮裏送來的蔬菜都是頂頂好，一點黃葉子、蟲子眼都沒有，那這些東西都去了哪裏？與其丟掉拿來餵養雞鴨不是更好？
普通的雞鴨肯定沒有這麼貴，用廢棄的菜葉子餵養，省錢。
“當然有，不過那都是給低位妃嬪和奴才們喫的，一宮主位很少喫這個。”說着他又翻出另外一個賬本，“娘娘請看就是這個，一隻雞隻要五兩銀子，雞蛋五文錢。”
“奴才也知道這個價格跟外面比肯定還是高的，不過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是太過分皇上的意思就是睜隻眼閉隻眼，當做沒看見。”
做奴才的沒有一點油水撈也不行，沒好處可撈，萬一底下的人給使絆子，那也是很頭疼的一件事。
雲柔瞭然，“多謝梁公公，大致的事情我都明白了，你有事儘管去忙。”
“那奴才就先回去了，您若是有什麼吩咐儘管讓人去乾清宮找奴才。”
身爲御前總管梁九功也是很忙的，他能在永壽宮待這麼久也是因爲皇上吩咐了讓他幫着雲淑妃理理賬冊。
梁九功走後，柳嬤嬤湊上前，“主子，時辰尚早，您可要見見這些管事？”
這也是規矩，總要讓這些管事知道他們的主子是誰，今後可別認錯了主子。
雲柔看看天色，她揉揉眉心，“今天就算了，明日吧。明日一早讓他們來永壽宮請安。”
見，肯定是要見的。她不知道別人怎麼掌權，她自己肯定要先看過賬本，再見人。賬本雖然是死的，但從上面也能看出很多東西。
雲柔並不是一直養在深閨的較小姐，之前去蒙古，一路上她也漲了不少見識。別的不敢說，對物價卻有了清晰地認識。
梁九功有句話說的沒錯，總要給下面的人一點油水，不然沒人給你辦事。但是貪可以，貪得無厭卻不行。
在她看來普通的雞五兩一隻還是太貴了，這規矩要改。
御膳房的賬本前後差距如此之大，很明顯後面是皇上整頓過的。皇上自幼衣食不缺，對銀子更是沒有概念。
她自語：“有時間真該帶着皇上去看看百姓的生活。”
“怎麼？淑妃嚮往百姓的生活了？等朕忙完這一陣帶你出去走走如何？”康熙剛踏進永壽宮就聽見這話。
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何嘗不向往，只是身爲皇帝他忙，根本沒時間去體會這一切。
若是雲柔想去，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空出幾日功夫來。
雲柔趕緊起身，“皇上，”她瞪了春燕一眼，“你這丫頭皇上來了也不知道報備一聲。”
春燕心虛的低下頭，哪裏是她不想，皇上直愣愣的看着她，她整個人都嚇傻了，等她反應過來皇上已經進來了。
雲柔也不是真的在責備春燕，說是怒瞪更像是嬌嗔。
康熙坐在雲柔之前的位子上，低頭就看到擺了一桌子的賬本。“今兒下午你就在看這些？朕不是說了，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不用你親力親爲。”
看了一下午，眼睛累壞了怎麼辦？
雲柔收拾出一些空間，親自給康熙端了養身茶，她道：“宣妃姐姐今兒去了慈寧宮，我臣妾左右無事，索性就看看賬本。事情肯定是要交給底下的人去做的，臣妾也不能什麼都不懂啊，萬一被糊弄了怎麼辦？”
康熙覺得她這話意有所指，仔細一看又看不出什麼。
“那你看了一下午看出什麼來了。”
雲柔抿抿脣，“皇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康熙來了興致，他道：“真話怎麼說，假話又如何講？”
雲柔雙手一攤，烏溜溜的眼睛對上他，“真話就是皇上的銀子真好賺；假話麼，皇上不愧是天下之主，威震四方。”瞧瞧那些負責採買的管事，不就被嚇得少賺了不少錢。
康熙伸手指着她大笑起來，“你呀，好一張利嘴。你不如直接說朕被底下的人糊弄了，還什麼威震四方。”
笑夠了，他道：“你說說，朕怎麼被糊弄了？”
“這可是您讓說的，您等會兒可不能生氣。”也不知是否被五福晉‘守財奴’的性格影響了，她見不得別人不把銀子當一回事兒。
伸手翻過自己之前看的賬本，她指給康熙看，“您慶豐司養出來的雞一隻賣價五兩銀子，您可知道外面農家的老母雞作價幾何？”
不等康熙回答，她自己掰着手指頭給他算，“農家養的母雞一隻大概在一百文錢左右，貴的時候也沒超過三百文。獵戶進山捉的野雞味美，作價在三百文和五百文之間。您這？”
她上下打量康熙，想送他兩個字：呵呵。
皇上可夠慷慨的，一送就送別人四兩半的銀子，這些銀子再買五隻雞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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