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1二更

作者:孟冬十五
【鹿崽若爲帝,必是百姓之福】

  其實,不只德妃看到鍾離東曦會有心理陰影,鍾離東曦看到德妃亦是心緒難平。

  他當年所受的傷害,遠遠不止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被逼瘋,還有在洛陽行宮的那些日子,德妃在今上的默許下,對他百般折磨,若非賀蘭貴妃暗中幫助,他就算不死也要落下終身殘疾。

  彷彿聽到“咯噔”一聲,鍾離東曦腦海中名爲理智的那根弦彷彿斷掉了。

  他閉上眼,看到的都是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往,被拴狗鏈,被丟進豬圈,被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只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彷彿在催命……

  楚溪客把賀蘭貴妃一行人送入祥雲樓雅間,轉頭出來找鍾離東曦,就看到他孤零零站在那裏,渾身上下彷彿籠罩着一層濃重的黑霧。

  有那麼一瞬間,楚溪客本能地有些畏懼,但他還是走了過去,慢慢地探出手,彷彿撥開了那層濃霧,拉住了鍾離東曦。

  鍾離東曦一雙眼睛冰冷地掃過來,直到看清眼前的少年,才漸漸收斂了鋒芒,並立即反握回去,與他十指相扣。

  “忙完了?”他的聲音異常沙啞。

  楚溪客愣愣點頭,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鍾離東曦頓了一下,選擇了坦誠:“我方纔看到一個仇家。”

  楚溪客倏地睜大眼:“鍾離家的仇人嗎?要報仇嗎?”

  “要,但不是現在。”鍾離東曦說。

  楚溪客鄭重地說:“那就好好準備吧!雖然報仇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保全自身。就像烤麪筋,前面的每一步都踏踏實實做好,後面的美味也就水到渠成了。”

  “好。”鍾離東曦不禁勾起一絲笑。

  原本無比黑暗、舉步維艱的事,居然可以這樣輕輕鬆鬆、閒話家常般說出來,報仇雪恨如同烤一串麪筋那麼簡單。遇到少年之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楚溪客晃晃他的手:“如果你不急着去‘準備麪筋’的話,我今日請你喫遍小喫街怎麼樣?”

  鍾離東曦勾脣:“那就有勞鹿崽了。”

  於是,楚溪客就把鍾離東曦帶到了廊橋入口。

  第一眼看到的是拱形門楣上,那個極有特色的大招牌——廊橋美食街。

  彩虹模樣的圓拱形,鑲嵌着富有童趣的字體,每一個字都是用木頭雕成的,四面八方還用木楔釘着一個個小貓雕像,有睡懶覺的桑桑,有喫小魚乾的桑桑,有打滾的桑桑,還有乖乖蹲在荷塘邊和小金魚玩耍的桑桑……

  可見,桑桑已經從楚記小燒烤的吉祥物升級爲了整個廊橋美食街的吉祥物。

  入口處站着六名跑堂,有男有女,穿着統一的淺藍制服,都是機靈討喜的模樣。楚溪客招工的時候就特意強調了,無論哪個工種,皆是男女不限。

  “小郎君好!”

  “小郎君裏面請!”

  “小郎君是想自己逛逛,還是需要小的們帶個路?”

  跑堂們的培訓就是楚溪客負責的,自然認識他,也知道他的性子,因此纔敢跟他開玩笑。

  楚溪客一本正經地配合道:“倘若讓你們引路的話,需要給賞錢嗎?”

  跑堂笑呵呵地說:“小郎君說笑了,小的們拿的是美食街的工錢,私下裏再向客討賞錢是要受罰的。”

  楚溪客笑道:“我要堅持給呢?”

  “那小的就只能堅持不收了。”

  “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跑堂機靈地說:“這樣的話,小的只能暫且收下,然後以客的名義捐給慈幼局,小的們照樣承客的情。”

  楚溪客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不錯,看來是沒白培訓。”

  小跑堂得了他的誇獎,激動得小臉都紅了。

  楚溪客沒讓他們跟着,親自充當跑堂,給鍾離東曦一一介紹。

  美食街中不只有跑堂,還有清潔工和治安員。至於費用,是從公用管理費中支出的。

  有了這個廊橋就不一樣了,楚溪客帶頭成立了“廊橋管理處”,統一管理整個廊橋的衛生、治安、修繕與火災等。甚至,倘若哪個攤販在擺攤期間受了重傷或生了大病,管理處也會負擔一些費用。

  這就意味着,攤販們只需要交一份錢,就可以享受到物業管理、治安維護、大病保險等多項權益。

  實際上,攤販們從前在街邊擺攤也得每旬繳納“攤位費”、“管理費”和“治安費”,不僅負責治安的不良人要收一次,地痞流氓也時不時過來盤剝。

  現在不同了,楚雲和出面請了幾個靠譜的不良人負責治安,金吾衛也會時不時巡邏,別說地痞流氓,江洋大盜看到這條街都得繞着走了。

  攤販們無不歡欣鼓舞。

  而那些因爲家境不好、沒有擔保人,或者只因是個女子就找不到活計的百姓,只要人品端正、做事勤快,就可以在這裏找到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還是管喫管喝,發放統一制服的那種。

  別的不說,光是管喫管喝這一項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更何況,廊橋管理處還放出話來,無論跑堂還是清潔工,只要踏實肯幹,都有機會升格爲攤販,楚小郎君親自負責教手藝,還能免費領取小隔間!

  那些原本在大酒樓裏做學徒的年輕人,都蠢蠢欲動了。

  楚溪客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全長安的僱工條件。

  楚溪客就這麼一路走一路介紹着。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到一個賣鍋盔的攤位前——不是那種用油煎的“鍋盔”,而是真正的用泥爐子烤出來的圍爐鍋盔。

  楚溪客停住腳步,納悶道:“之前沒聽說咱們街上有賣圍爐鍋盔的,大叔是打別處來的吧?”

  攤主生怕楚溪客會趕他走似的,結結巴巴地解釋:“內個,俺是、是打外地來滴,剛到長安那會兒沒地方去,看到這地兒有內個搬木頭滴活,就跟着幹了倆月……就是內個、內個許老頭,他說要是不要工錢,就能領一個攤位,俺、俺想領攤位,就沒要錢……”

  “好事好事,”楚溪客連忙安慰他,“大叔有先見之明,在咱們這兒擺攤,可比搬木頭還掙錢!”

  攤主撓了撓黝黑的臉,嘿嘿一笑:“小郎君不用叫俺叔,俺過嘍年才二十,還沒娶媳婦尼!”

  楚溪客:“……”

  尷了個大尬。

  好在這個時代被叫老反而不會讓人反感,爺們追求的就是老成持重,說話辦事纔會令人信服。不過,出於愧疚,他還是在這個攤子上買了兩個鍋盔,權當支持一下這個“野生”攤主的生意了。

  攤主起初硬是不收楚溪客的錢。

  楚溪客笑着塞給他,然後指了指旁邊的鐘離東曦:“這鍋盔是買給我相好喫的,如果不收錢,我相好八成要誤會我仗勢欺人,很沒面子的。”

  攤主怔怔地看了鍾離東曦好一會兒,感嘆道:“怪不滴俺妹子找不着對象,敢情好看滴小郎君都跟好看滴大郎君成相好咧!”

  楚溪客被逗得哈哈大笑,鍾離東曦也勾起脣角。

  攤主卻是一本正經地長嘆一聲,做鍋盔去了。

  他很是實在,放了好大一團羊肉和蔥花進去,麪糰也是紮紮實實的,擀出來是個極大的橢圓形。

  好在爐子也是特製的,粗粗壯壯的,七月的天氣站在爐邊都覺得熱得慌。

  圍爐鍋盔很好喫,就是耽誤功夫,尤其古法烤出來的這種,需得耐心等着。

  趁着這個時間,楚溪客帶着鍾離東曦去自家攤子上轉了一圈。

  說起來,關於位置的分配,攤販們是抓鬮來的,誰都不能搞特殊。

  好在雲飛這小子手氣不錯,抓了兩個挨近武侯鋪的地方,另一邊就是平康坊東門,平日裏人來人往,一眼就能看到他家的燈籠和幡子。

  楚記小燒烤和楚記涼皮攤挨着,楚溪客還搞了一個聯名款新品——涼皮卷燒烤。

  薄薄的一張涼皮,夾上脆脆爽爽的菜絲,再放些麪筋啊,雞柳啊,豆皮啊,用楚記祕製醬料一拌,再一卷——

  咦,喫完一份立馬就會想另一份!

  楚溪客在攤位前一站,笑嘻嘻道:“小哥,來一份涼皮卷一切!”

  雲飛擡頭一看,頓時笑了:“師父終於來了,雅間那些貴客全點的烤串,我生怕烤不好叫人家失望。”

  楚溪客笑道:“就算失望了又能怎麼樣?大不了把你揍一頓,你就擦擦鼻血接着烤,有磨鍊纔有進步嘛!”

  “說得好!很有咱們夏州爺們的根骨!”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大步走過來,身後跟着十來個人高馬大的府兵。這老人家比楚溪客足足矮了一個頭,然而胸一挺,刀一挎,氣場足有一米八:“小夥子,你叫啥?有沒有興趣從軍啊?”

  不用楚溪客回答,後面的賀老三就笑呵呵地開口了:“使君,這就是屬下跟您說的楚兄弟。”

  “這就是賣羊肉夾饃的那個小白臉?”老人家瞪圓眼睛看着楚溪客。

  賀老三臉一僵,訕訕地朝着楚溪客一笑,小白臉什麼的,還是他們最初和楚溪客不太熟的時候叫的。

  楚溪客大方地笑笑:“使君好眼力,我臉確實挺白的。”

  他已經猜到了,這人就是曲江宴上,差點被二皇子和三皇子害死的夏州節度使,赫連雄。

  赫連雄捋了捋鬍子,豪爽一笑:“不錯不錯,果然是個討喜的小娃娃!聽賀小子說那日是你反覆唸叨讓他勸我少喫肉,也算拐着彎地救了我一命。小子,往後有啥事儘管到赫連府找我,我給你撐腰!”

  楚溪客一聽,頓時收起客套的樣子,很是爽快地叉手見禮:“賀三哥他們拿小子當半個夏州人,小子也就腆着臉認下了,以後若有人在廊橋鬧事,小子就腆着臉報上使君的名號,您看成不成?”

  赫連雄一挑眉,當即大笑:“好小子,果真像咱們夏州兒郎,不矯情!”

  他眯起眼睛,盯着楚溪客仔細瞅了瞅,直白地問:“你果真姓楚?”

  不,他名義上姓鹿,叫“鹿鳴”,這個身份就算他不說赫連雄也會查出來,還不如大方承認:“小子原本姓鹿,出自秦州鹿氏,先祖父曾任樞密副使。”

  赫連雄一拍腦門:“我說呢,你跟鹿老頭家的那個大郎長得一模一樣,不,更像他家丫頭……哼,當年要不是先帝那個小滑頭,鹿丫頭就是我赫連家的媳婦了,也好過——”

  賀老三重重地咳嗽一聲。

  赫連雄嗆了一下,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口誤,生硬地轉移話題:“旁邊這個俊俏的小子,你長得也很眼熟啊!”

  鍾離東曦執了執手,恭敬道:“見過使君,晚輩出自鍾離家旁支。”

  “旁支啊!”赫連雄嘖嘖兩聲,“那個誰,來五個、不,十個羊肉夾饃,要三肥五瘦的啊!”

  所有人:“……”

  這話題轉的,會不會太生硬了些?

  楚溪客憋着笑走到攤位裏,親自給老將軍烤了起來。

  《血色皇權》裏寫過一段,說是這位赫連雄和鹿家族長曾是差不多時候進京應舉的,兩個人一文一武,不知怎麼的就結了樑子,尤其後來鹿家族長成了樞密使,統管全軍的軍餉調配,赫連雄時不時就要闖進樞密院和他打一場。

  但是,在鹿家出事的時候,也是赫連雄出面把鹿家剩餘的族人送到了秦州。

  再後來,赫連雄中毒慘死,他的十個兒子齊刷刷造了反,卻被今上鎮壓,化名爲“鹿鳴”的主角受又救了赫連雄唯一的嫡孫。

  說起來,當初楚溪客離家出走,還是因爲聽說了赫連雄沒死而打消念頭的!

  楚溪客懷着隱祕的感激之心,給赫連雄把羊肉夾饃做得酥脆焦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喫!

  賀老三咬了一口,頓時瞪大眼:“還得是使君親自出馬,楚兄弟這才把真本事給使出來!”

  “那是!”赫連雄得意大笑。

  剛好,圍爐鍋盔也烤好了,兩相告別,各自去喫。

  回府的路上,赫連雄收起那副老頑童的樣子,一臉嚴肅地對賀老三道:“賀蘭康那小子說得沒錯,這楚小子或許真是當年逃出宮的小太子。”

  鹿攸寧當初與赫連家的女兒交好,還認了赫連夫人做乾孃,所以赫連雄記得鹿攸寧入宮前的樣子,跟楚溪客笑起來一模一樣。

  賀老三倒吸一口涼氣:“他不是鹿家子嗎?今上親自確認過的,要真是小太子,今上能留他?”

  赫連雄冷哼一聲:“懷疑又有屁用,有姜家那個小聰明蛋護着,又有賀蘭家保着,今上想除掉他都難,只能更加賣力地讓世人認定,那小子就是鹿鳴。”

  賀老三慎重道:“使君作何打算?”

  赫連雄道:“給大郎傳信,賊皇帝的兒子不是想毒死老子嗎?那就讓老子的兒子反了他!”

  賀老三嚇了一跳:“現、現在就反啊?”

  赫連雄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現在反?找死嗎!你是覺得老子有那個腦子帶這個頭,還是老子那十個傻兒子有?”

  賀老三嘿嘿一笑,好、好像都沒有,但他不敢說。

  “反正前面還有賀蘭家呢,叫大郎長點眼力,人家幹什麼赫連家就在後面跟着幹,準沒錯!”

  赫連雄很是驕傲地捋了捋鬍子。

  賀老三默默豎起大拇指。

  與此同時,廊橋美食街。

  鍾離東曦用秸稈編的小籮筐託着焦香的鍋盔,楚溪客顛顛地跑到入口那邊,用竹筒盛了兩份綠豆湯。

  綠豆湯是免費的,竹筒也要重複使用,前一個客人用完放到統一的回收點,用熱水煮開消毒後第二日再用。

  要說完全沒有人偷偷帶走也不可能,但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還是很要臉面的,廊橋一條街的竹筒都是刻着記號的,若是偷拿回家被左鄰右舍看到,嚷嚷出去,這家人“愛貪小便宜”的帽子就去不掉了,將來兒女說親都會受影響。

  所以,之前燒烤攤的打包盒頭一天送出去,第二日大多會順利收回來。

  兩個人隨便選了個空位坐下來。

  廊橋的桌椅仿照的是大學食堂的樣式,長長一排,可以相對而坐。

  桌椅都是釘在地板上的,可以避免隨意移動,導致雜亂無章,同時也能保障不會側翻,從而燙傷或撞到客人。

  四周沒有牆壁,就像幾個長長的走廊拼到了一起,只有粗大的木柱支撐着廊頂。坐在這裏,廊外的風景盡收眼底。

  春日賞繁花盛開,夏季看雨絲叮咚,秋日看天高雲淡,冬日觀雪片飛舞,一年四季都有好景色。

  此刻,楚溪客和鍾離東曦面對面坐在一起,稍稍伸手就能碰到對方,眼睛也可以隨時看到。

  鍾離東曦很喜歡這種感覺。他伸手,抓住了楚溪客。

  楚溪客正大口大口啃鍋盔呢,一下子被相好拖小手,還有點不好意思:“注、注意影響,就算我長得好看,你也不能隨時隨地那啥不是?”

  鍾離東曦笑笑,用很輕緩又很認真的語氣說:“鹿崽,倘若你知曉了我的‘祕密’,可否不要立即生氣,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可好?”

  楚溪客啃了一口鍋盔,問:“你是打算說了嗎?”

  鍾離東曦點點頭:“鹿崽很快就會知道。”

  楚溪客又啃了一口鍋盔:“嗯,我答應你。”

  鍾離東曦強調:“說好了,不能離家出走。”

  楚溪客嚼鍋盔的速度明顯加快:“我是那麼幼稚的人嗎?”

  “是。”鍾離東曦毫不留情。

  楚溪客:“……”

  他憤憤地把鍋盔嚥下去,伸出三根手指:“好,我對天發誓,再離家出走是小狗!”

  鍾離東曦彈彈他腦門,終於滿意了。

  入口處,有個挑擔的老漢走到門口,放下擔子擦了擦汗,好奇地往裏面望着。

  一個跑堂迎上去,禮貌地招呼:“老丈不進去轉轉?”

  老丈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木錢,就不進咧。”

  跑堂笑盈盈道:“不買喫食也能進,這麼多桌椅,不管哪個進來,都能歇歇腳,還有免費的綠豆湯喝!”

  另一個跑堂補充道:“咱們小郎君說了,等到天冷了,就換成菠菜豆腐湯,都是免費的。”

  老丈大感驚奇,跑堂的再三保證不收錢也不坑人之後,他才顫顫巍巍地挑着擔子,進入了雕樑畫棟的廊橋。

  立即有跑堂小哥送上一碗涼絲絲的綠豆湯。

  老漢小心翼翼喝了一口,連連點頭道謝。

  這一幕,剛好被坐在不遠處的楚溪客和鍾離東曦看到。

  鍾離東曦看着楚溪客,突然說:“將來鹿崽若爲帝,必是百姓之福。”

  楚溪客差點把綠豆湯噴出來:“可、可別亂講……那什麼,你是覺得這些佈置新奇有趣吧?實話跟你說,一樣都不是我自己想的,全是在別處學的,我就是那個……拾人牙慧,是這個成語吧?”

  鍾離東曦笑笑,成語不對,事情卻做得極對。這樣就很好,不需要更好了。

  “咚——”

  “咚——”

  “咚——”

  數位穿着黑色制服的不良人排成兩列,走進廊橋,一邊敲着腰鼓一邊揚聲喊道——

  “時辰已到,廊橋即將收攤,請衆攤販做好準備,封竈歸家嘍!”

  有客人嚷嚷:“剛坐下,還沒喫完呢,怎麼就要收攤?”

  爲首的不良人笑着說:“客安心喫,待到明日都成,只是攤販們須得封竈了,免得勞作時間太長,一不留神有火星蹦出來,到時候坑害的可是咱們整個平康坊的百姓!”

  不良人態度不錯,說的話也令人信服,大夥連連點頭。

  那些沒喫完的客人也安下心,繼續慢悠悠吃了起來,反正人家說了,只是封竈,又不封門,客人們坐到明日都可以!

  緊接着,這些客人就看到了令他們震驚的一幕——

  只聽咔嚓咔嚓一陣機括聲,那些拼在一起的小隔間突然被一個個拆開了,變成了一輛輛造型奇特的小推車,車上裝着攤販們的全部傢什,軲轆轆一推,就能帶回家裏去!

  不,不能說完全拆掉了,那些隔間的框架還在,就是裏面的東西都變成小推車飛走了!

  不良人還在敲着小鼓高聲喊:“客們隨意歇腳,但不可玩火,不可偷盜,不可搞破壞……”

  偷什麼偷啊!就連桌椅都是釘在地上的,讓他們偷木頭嗎?

  南來北往的客人和他們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平康坊從攤販到跑堂,外加不良人、金吾衛,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長了臉。

  至於那些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出錢出力,也沒有參與梁五的陰謀,還事先放出話等到廊橋建成,絕不佔便宜的攤販們,悔得腸子都青嘍!

  等到回家一算賬,在廊橋擺攤的攤販們更是樂得一宿都睡不着咯!

  不同的家庭,或在燭火邊,或在炕頭上,都不約而同地說着同一件事:“往後只要是楚小郎君叫咱們做的事,不用懷疑,幹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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