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6三更
楚溪客很快就對這份信任做出了回報。
他主要做了兩件事。
首先,對培訓期間表現良好的員工給予公開表彰。確切說,用“公開”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其高調了。
這天,永樂坊的翟娘子正在街口買菜,突然聽到一陣敲鑼打鼓聲,聽起來熱鬧又喜慶。
翟娘子納悶道:“這是哪家要娶新婦嗎,怎麼提前沒聽到信兒?”
正說着,就見一個穿着藍白相間制服、帶着貓頭小帽的跑腿小哥跑過來,對着翟娘子拱手行禮。
“恭喜翟娘子,您家三姑娘在此次楚記培訓考覈中得了頭籌,小子們給您送‘狀元禮’來了!”
所謂“狀元禮”是楚溪客瞎編的,總之就是怎麼響亮怎麼叫,說白了就是給翟三娘子的獎品。
一刀肥豬肉,瞧着足有三十斤。
一對烤羊腿,油滋滋的,香飄十里!
一筐豬肉丸,就算一家五口天天喫,也能一口氣喫到元宵節了!
左鄰右舍的眼睛都綠了——
“誒呦,你看這大肥膘,足有一乍厚了,一年的豬油都夠了!若非跟攤主熟識,可買不到這麼好的肉!”
“這羊腿也夠大的,定是塞外羊!前年我家女婿就託關係買了一隻塞外羊,跟這個一樣一樣的!”
“還有楚記的肉丸子哦,若是去平康坊喫,一碗肉丸湯裏也不過十來個,你這一筐得有幾百個了吧?”
“翟娘子哦,今年你家能過個飽肚年了,連年貨都不用置辦了!”
翟娘子興奮又惶恐,再三確認道:“這當真是給我家的麼?沒送錯嗎?”
跑腿小哥不厭其煩地說:“翟家三娘,閨名喚作小荷的,是您家閨女吧?若是,就沒錯。這些都是小荷姊姊給您贏回來的呢!”
霎時間,左鄰右舍又讚歎起來——
“只聽說考了狀元有人敲鑼打鼓地報喜,咱們小荷這待遇不就跟那狀元郎一模一樣了!”
“我說什麼來着,小荷這孩子就是爭氣,這還沒正拉八經上工呢,就先賺了這許多回來!”
“誒呦,翟娘子就是好福氣啊,我要是能有個這樣的小閨女,全家臉上都有光!”
翟娘子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因爲她男人走得早,她家是這個巷子裏過得最差的,又因爲家裏沒個頂門立戶的兒子,向來被人低看一眼。
往後不會了,她家三丫頭不比別人家的小子差!
這聲鑼鼓一敲響,楚記先前抹上的污名基本已經洗去了一半。
畢竟,那些大肥肉啊,烤羊腿啊,肉丸子啊,對街頭巷尾的婦人們來說可比一首酸詩實在太多,在楚溪客的有意引導下,人們早就把鞏家母子的話當成了“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嫉妒。
緊接着,楚溪客又做了第二件事。
新員工正式上崗,楚溪客在店鋪裏最顯眼的位置增加了一個“員工風采展示欄”。
打頭的位置是一副員工的小像,從店長到收銀員一律寫明姓名、出身、受教育情況以及在店中擔任的職位,讓人一看就是優中選優才能站在這裏。此外,楚記奶茶店每日定點下工,一刻都不會耽擱。而那些三十歲以下的員工,無論是否已婚,都會由至少四名跑腿小哥護送回家,並且這些跑腿小哥都是特意選的年紀比較小的。
這無疑向全長安傳達着一個信息——
每一位楚記員工都出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她們在楚記做的所有事旁人都能看到,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污衊!
整件事情發展下來,在楚記工作的小娘子們不僅沒有被流言纏身,反而成了周圍的小娘子們豔羨的對象。
就拿翟小荷來說,提親的媒婆快要把她家爲了過年而囤下的炒黃豆給喫完了,只是翟小荷自己一直沒鬆口。
如今她有了工作,還認了字,學會了管賬,結識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小夥伴,還見識到了那些曾經連仰望都不夠資格的人中龍鳳,她就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僅僅寄託在結婚生子上了。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是這樣。
也有一些小娘子,日日被跑腿小哥護送回家,一來二去彼此間有了情誼,便由王娘子出面到女方家提親,十個裏有九個能成!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王娘子甚至開玩笑說,將來成了親,孩子就在楚記學堂讀書,養老的話就去仙草園,員工的一輩子都由楚記包辦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卻不知道,會真有這麼一天。
楚溪客從始至終都踐行着員工培訓時的那句承諾——
楚記,就是你們的後盾!
鞏家母子,楚溪客沒有放過。
等到奶茶分店步入正軌,員工們各自上手了,鞏家母子以爲逃過一劫的時候,京兆府衙的人便上門了。
楚溪客狀告鞏家母子造謠生事,周圍鄰居皆是證人,案子根本不需要費力審問,鞏家娘子和二郎就被打了板子,並在牢房裏關了幾天。
鞏家大郎在太學讀書,不便下獄,但明年科考的名額被取消了。
鞏家大郎不服,在國子祭酒面前哭訴,口口聲聲說是姜紓公報私仇。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姜紓和楚溪客的關係,腸子都要悔青了,卻晚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科考這根救命稻草,因此拼着得罪姜紓的風險也要拿回考試名額!
然而,他還是太蠢了,低估了污衊姜紓的代價。
國子祭酒直接把他那兩首污衊楚記開暗娼門子、抹黑清清白白女兒家的打油詩甩到了他臉上,這一幕成了太學被流傳了許多年的“傳說”。
更慘的是,雖然太學沒有將他除名,卻沒有先生肯教他了,就連昔日要好的同窗都漸漸和他疏遠了。
廢話,一個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卻不知悔改,還要往如姜博士這般光風霽月的人身上潑髒水的小人,誰還願意與之爲伍?不知道哪天就會被捅一刀!
至此,鞏家母子的事暫時畫上了一個句號。
楚記所有的店面、作坊,包括跑腿小分隊,都依着楚溪客的規矩,每旬休息一日。
員工們或者在家裏泡泡澡,洗洗衣服,或者三五成羣地出去遊玩。偶爾遇上節日,楚溪客還會自掏腰包,給大家組織“團建”——是真正喫喫喝喝、開開心心的那種,不摻雜任何換個地點辦公或者搞辦公室社交的意味哦!
每次旬休的前一天,楚溪客都會去所有店面和作坊轉一圈,本意是和大家聊聊天,看看這段時間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需不需要添置什麼東西。
久而久之,員工們就把這一天當成了“總裁巡查日”——“總裁”這個稱號是楚溪客自封的。
臘月十九,楚記年前最後一天營業,過了這一天,所有店面都會暫時歇業,準備過年。
因此,大家情緒尤其高漲,包括楚溪客自己。
“過年想要什麼節禮呀,想好了沒?”每到一個店面,他都要這樣重複一遍。
員工們的回答也是出奇一致:“一袋肉丸一刀肉,還想喫一頓小郎君親手做的暖鍋!”
這是大夥商量好的,既想讓楚溪客高興,又不捨得他太過破費。
楚溪客便笑呵呵地回:“成,那就臘月二十,定在仙草園,咱們做羊肉涮鍋,喫到飽哈!”
衆人齊聲應“好”。
熟客們瞧見了,笑着打趣:“這些丫頭小子們倒是高興了,可憐了我們這些喫慣了楚記的,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喫不上,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楚溪客笑道:“您老就暫且換換口味,把家裏的大魚大肉喫一喫,等到正月十六,咱們丸子鋪、燒烤攤和奶茶店聯合搞活動,熟客有驚喜。”
客人們起鬨:“就不能過年期間也開門嗎,哪怕只開一家店?我家幺兒可日日盼着楚記的奶茶呢!”
楚溪客只笑笑,並不答應。
這就是他的原則了,大多時候都很好說話,然而對於“勞逸結合”這一點,從來不會打折扣。哪怕有員工自願加班他也不允許。
久而久之,楚記的員工們也漸漸被他感染,開始重視起與家人每旬一次的團聚。
臘月二十,楚溪客在仙草園做了一回大鍋涮羊肉,楚記上下幾百號人,從中午一直喫到第二日晨鐘敲響,狠狠地熱鬧了一把。
楚溪客看着一張張半年前還異常陌生的面孔,感嘆命運是如此神奇。
放在半年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不久後這個人會成爲你的工作夥伴,跟你一起熬夜,一起面對惡意的攻訐,一起把楚記做大做強,他怎麼都不敢相信。
然而,短短几個月的工夫,這些就成真了。
雲娘子和蒲娘子一見如故,連同王娘子、烏古納一起,一邊喝着馬奶酒,一邊說着這個年齡的娘子們纔會有的體己話。
執失婆婆和焦婆婆——那位誤打誤撞招來的熬糖稀的高手——坐在火堆旁,一個說着自己早年間部落混戰的崢嶸往事,一個談論着七十載人生中的雞毛蒜皮,雖然偶爾聽不懂彼此的發音,但並不影響她們開開心心地各自嘮叨。
相比之下,老驢頭就顯得孤單些了,從始至終都獨自一人懶洋洋地倚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說孤單吧,也不盡然。酒壺裏裝着楚溪客強行換上的養生奶茶,時不時就會有那麼一兩個被他拉扯大的小少年過來送羊肉,總之喫喝不愁,怡然自得。
黑子作爲野狗幫的前任幫主,正跟仙草園這邊“軍犬幫”小頭頭傳授討好小娘子的經驗,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被蒲柳揪住耳朵當場教訓。
野狗幫和軍犬幫的少年們聚在一起,哈哈大笑。
就連賀魯阿欒和執失不怵這倆昔日的對頭也酒勁上頭,突然惺惺相惜起來,大晚上勾肩搭背拼起了酒。
此情此景,不知道會成爲多少人畢生難忘的回憶。
第二天一大早,喝醉酒的楚溪客被鍾離東曦抱回薔薇小院,補覺一整天,飯都是鍾離東曦喂的。
直到臘月二十二,楚溪客才滿血復活,精神抖擻地從樓上衝下來,抱起飯碗就開始嘰嘰喳喳。
“怎麼喫飯不叫我?是不是怕我喫太多不夠了?放心,我不會喫太多的,最多也就是四五六七八碗吧!”
一邊說一邊充滿敵意地白了賀蘭康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你的主意,不然阿爹纔不捨得不讓我喫飯。”
賀蘭康一臉平靜地看向姜紓:“大過年的,我能不能打孩子?”
姜紓噙着笑點點頭:“今日可以,明天就不行了,還指着他做小年宴。”
賀蘭康扭了扭手腕。
楚溪客像只炸毛小麻雀似的跳起來,邊跑邊喊:“阿爹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我、我給你做糖瓜粘好不好呀?”
“糖瓜粘?糖瓜不粘也沒用!”賀蘭康抓着沙包,開始大過年打孩子了。
楚溪客一邊跳着腳躲閃,還不忘抱着飯碗往嘴裏扒。關鍵是,一個飯粒都不會浪費,不小心黏在嘴角的都能精準舔掉!
一家人笑得前仰後合。
因爲各自忙碌而沉寂許久的薔薇小院,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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