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更

作者:孟冬十五
【皇位可以讓鍾離東曦坐】

  上一世,明知姜紓等人做的是殺頭的事,林淼還是選擇追隨,並且在所有人都死了之後,依舊堅定不移地跟在楚溪客身邊,爲的並不是姜紓的救命之恩,而是他們堅持的道義,他們描述的願景。

  姜紓說,百姓安定比復國更重要;他還說,門閥壟斷的朝堂是時候打破了;以及那句“若不能做到德才兼備,至少‘德’字先行”……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姜紓表面仁義道德,私底下卻做着泄題謀私之事?

  “絕無可能。”楚溪客斬釘截鐵地說。

  林淼抿着脣,分明持懷疑態度。

  楚溪客堅定道:“阿淼,若阿爹當真參與了泄題案,我把命給你。”

  林淼神色微動。

  上一世,他和姜紓面對面的接觸實際不多,因此並不瞭解對方的爲人。他卻瞭解楚溪客。

  在舊友悉數死去,只有他們兩個互相陪伴的那段日子,楚溪客把自己最大的祕密都告訴他了。

  他們一起推行新的田畝制度,改良稻穀品種,蒐集更多可食用作物,國庫的存銀沒有一分花在楚溪客個人身上,全部用來興修水利、鋪設道路、扶持教育。

  無論作爲好友還是君王,楚溪客從未令林淼失望過。

  所以,這一刻楚溪客用命擔保,林淼不得不信。

  楚溪客看出他的鬆動,立即道:“阿淼,關於那張圖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眼下最要緊的是攔住金吾衛,若再遲疑,賈生和楚百歲的命都要搭進去了!”

  “不行。”林淼堅持道,“你不能參與,我一個人去就好。”

  楚溪客急了:“傻阿淼,怎麼關鍵時刻改走‘笨蛋美人’路線了?你好好想想,這件事已經把阿爹牽扯進去了,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獨善其身。我們越早參與進去,就越有可能掌握最核心的情報,也好讓阿爹有個應對之策。

  “更何況,我去了,梁尚書至少會看在阿爹的面子上搭理我一下,換成你一個人,八成會被當成楚百歲的同黨一道抓起來!”

  林淼可不是笨蛋美人,只不過想要護住楚溪客罷了。

  楚溪客沒容他再猶豫,直接改用蠻力拉着他跑起來。他一邊跑一邊小聲嘟囔:“怎麼說我也是‘主角受’呢,最起碼的‘不死光環’還是有的。”

  沒想到,旁邊傳來林淼的輕聲應和:“誰不是呢!”

  楚溪客一時間沒聽清:“你說什麼?”

  林淼卻不肯再說,反手拉住他:“快走,楚百歲要被帶走了!”

  楚溪客再也沒心思追問,當即衝上了監考臺。

  這個時候,楚溪客想要保住楚百歲已經不單單是出於同情了,更是爲了姜紓。

  《血色皇權》中,就是因爲牽扯到的考生都被滅口了,姜紓才辯無可辯,即便後來主角受成了皇帝都沒找到有力的證據爲他洗清冤屈,以至於讓姜紓在死後揹負着“世家之恥”的罵名。

  所以,這一次,楚溪客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賈生和楚百歲。

  主考官是吏部尚書梁琦,他與國子祭酒是世交,算是微妙的利益共同體,因此,他也不願看到姜紓被冤枉。

  ——這是楚溪客最大的依仗。

  所以,他最大的障礙不是如何說服梁尚書,而是需要找出一個理由,讓梁尚書能給其餘監考官以及龍椅上那位一個交代。

  “楚生和賈生是被利用的,他們對此事並不知情,幕後之人只是借筆生事,若今日此二人走出考場,勢必會被滅口,來個死無對證。”楚溪客冷靜地說。

  梁尚書威嚴道:“何以見得?”

  楚溪客果斷道:“因爲,有問題的筆不止這一支。”

  此話一出,諸位監考官不禁大驚失色。

  若考場中當真還存留着泄題之筆,那麼牽扯到的就不僅僅是姜紓,還有他們了。

  梁尚書沉聲問:“你有幾分把握?”

  楚溪客鎮定道:“十分。”

  實際上,並沒有把握。

  這是剛剛跑來的路上,林淼提供給他的消息。

  林淼也不十分確定,只是結合前一世的蛛絲馬跡做出的猜測。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冒險一試。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泄題案和賣筆墨紙硯的四寶齋以及平康坊的菩提寺有關。

  “這是四寶齋新出的‘金榜題名’筆,買的考生不止一個,有問題的想來也並非這一支……想要找到並不難,許多考生爲求吉祥,會將筆供奉到菩提寺開光,菩提寺的僧人在筆桿刻上梵文。”

  所以,只要找出所有刻有梵文的筆就好。

  一位監考官擰眉道:“你可知,這樣做會鬧得人心惶惶,甚至直接影響科舉結果?”

  “若是就這麼把楚生和賈生帶走纔會真的人心惶惶。”楚溪客據理力爭,“方纔,他們被金吾衛那般強硬地從考舍揪出來,沿途的諸多考生都看到了,恐懼情緒已然蔓延開來,若他們二人不能安然無恙地回去,那一片考區的寒門學子會怎麼想?”

  監考官的神情略顯鬆動,轉而問:“然則,若大張旗鼓地搜查,要如何對考生解釋?”

  楚溪客道:“不需要解釋,只需要將所有人的筆都換一批。就說考捨本就準備了統一的筆墨,只是送來得晚了一天,這才臨時更換。”

  “全部換一批?你可知這場中總共有多少考生?就算每人一支筆,也要數千支了,誰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買齊這麼多筆?”

  “楚記可以。”楚溪客無比篤定。

  監考官們當即噤聲。見識過楚記跑腿小哥全城送奶茶的架勢,沒人敢肯定地說,他們做不到。

  然而,依舊有人持保守態度:“你說的有道理,但沒必要。我等只是奉命監考,查案的事不歸我們管,出現了問題,只需及時上報給大理寺就好。”

  楚溪客道:“大理寺自然要報,但不能是現在。這顯然是一場有預謀的栽贓陷害,若真把這兩名考生送過去,他們能不能有命活到大理寺都不一定。”

  在場的十幾位監考官與協考官,有的面露同情,有的一臉淡然,誰都沒有開口,儼然一副不想牽扯其中的姿態。

  說到底,楚溪客還是不夠了解人性,他自己在乎無辜考生的性命,不代表旁人也在乎,或者說,即便在乎也不足以讓他們爲此搭上自己。

  這時候,林淼開口了:“若不止《春江戲鴨圖》呢?倘若其餘筆中藏的是諸位所畫的《寒梅圖》、《百喜圖》、《穿花蛺蝶圖》呢?”

  輕飄飄一句話,令所有人心頭一沉。

  是的,萬一此時果真有人指使,又怎能確定,對方的目標只有姜紓?萬一是所有的前朝舊臣呢?又萬一是整個清流集團呢?

  後面的話不用再說,這一次,楚溪客和林淼聯手,賭贏了。

  不過,梁尚書並沒有完全按照楚溪客提供的方案解決。他的法子更圓滑,更穩妥。

  趁着喫午飯的時間,他讓所有考生把所用的筆墨、紙張都拿出來,然後召集志願者一一檢查。

  若有人問起,志願者就說:“例行檢查而已,不僅今日要查,之後每個科目都要查的。所有帶字或者帶圖畫的毛筆和硯臺都要換掉,同時也要看看諸位的試卷是不是有墨漬或缺損,同樣可以更換。”

  這麼一說,考生們的心當即安定下來。

  就連志願者都不知道所謂“例行檢查”背後藏着那麼大的陰謀,他們接到的指令就是收繳所有刻着字的、繪有花紋的筆墨,然後換成考務處準備的那些。

  這樣一來,所需筆墨的數量就大大地降低了,吏部和禮部的庫存就足夠用了。

  梁尚書沒有讓楚記插手,也是爲了保護楚溪客。

  整個過程下來,當真又有十餘支涉嫌泄題的筆被搜出來。正如林淼所說,當真不止《春江戲鴨圖》,至少三名監考官牽涉其中!

  所有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下,剛剛最爲反對的那些人,幾乎是用感激的目光在看楚溪客和林淼了。

  楚溪客趁熱打鐵,爲賈生和楚百歲說情:“牽扯到的考生與監考官不止他們,若只是將他們關押起來,也說不過去。不如就放他們回去繼續答題吧,也能讓那一片的寒門學子安下心。”

  梁尚書權衡一番,確實不能把這麼多人都關起來,於是便擺擺手,叫人把賈生和楚百歲放了。

  這倆倒黴蛋自打被拖過來就一直關在下面的儲藏間裏,從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沒有完。

  梁尚書勢必會上報給大理寺,大理寺會請示今上的旨意,幕後黑手到底是誰,今上會如何處理,一切都未可知。

  對楚溪客來說,真正的危機纔剛剛開始。

  他利用傍晚取餐的時機,給楚記的跑腿小哥留了信號,讓他們把消息傳給遠在洛陽的姜紓。

  爲求穩妥,楚溪客還借住曹巖的親信,給五公主與賀蘭貴妃遞了話。

  ——原本他想找鍾離東曦或楚雲和的,卻發現他們都聯繫不上了。

  直到喫晚飯的時候,楚溪客纔看到了鍾離東曦留下的字條,照例綁在了桑桑脖子上,上面只有一句話——

  “急事去洛陽,不日將回,雲浮在。”

  鍾離東曦大概不想讓他擔心,因此筆跡力求穩健,然而他連一句“勿念”或者“照顧好自己”都沒加上,可見走得十分匆忙。

  估計這張字條他早就交給桑桑了,只是這一天楚溪客不是在監考臺,就是和別的志願者在一起,因此桑桑一直沒有機會把荷包展示給他看。

  楚溪客心裏的不安漸漸放大。

  林淼亦是臉色凝重:“這像是一個局。”

  有問題的筆率先出現在他們負責的考區,繼而楚雲和與林二郎失聯,然後是鍾離東曦被支走……

  這樣看來,幕後之人想要對付的並非姜紓,而是楚溪客!

  楚溪客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謹慎道:“阿淼,從此刻起,我們倆不要分開,最好也不要跟任何考生單獨交談,如有必要,儘量和別的志願者一起,免得落人口實。”

  林淼鄭重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開口:“抱歉,是我多心了。”

  楚溪客大度一笑:“放心吧,我不會跟阿爹告狀的。”

  林淼也扯了扯嘴角,又說:“是我自大了。倘若我當時沒將此事上報給協考官,而是選擇跟你商量,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我知道你是爲了不牽連我。”楚溪客絲毫沒有怪他的意思,反而安慰道,“其實,就算咱們一起商量,最後依舊是這樣的結果。”

  這麼大的事,牽扯到上千名考生的命運,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隱瞞下來。

  道理林淼都懂,但那句“抱歉”親口說出來,心裏終究會輕鬆一些。

  楚溪客撞撞他的肩,故作輕鬆地說:“好了,我們也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就算原本沒事,一直這麼神經兮兮的也容易出事。”

  林淼點點頭,看着楚溪客剛剛安慰完他,轉過身去就偷偷握着拳給自己打氣的樣子,不由失笑。

  他的這位摯友兼陛下儼然和上一世不太一樣了。或許,這一次結局會有所不同。

  楚溪客被抓走了。

  他已經非常謹慎了,就連倒恭桶都有意和別的志願者一起,沒想到還是被兩個身手不凡的黑衣人抓了。

  當時,林淼就在他身邊,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手指被掰斷了,他就手腳並用地纏到楚溪客身上,並大聲呼救。

  即便這樣,楚溪客還是被抓了。

  在禁軍和金吾衛趕到之前,黑衣人連同林淼一起帶走了。

  消息傳到洛陽的時候,姜紓和賀蘭康已經在往回趕了。

  姜紓並沒有很緊張,因爲他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提前給賀蘭貴妃以及長安各處的暗樁傳了信,不管楚溪客是被抓到宮中,還是刑部、大理寺或者掖庭,都能保證他暫時不會出事。

  着急上火的反而是賀蘭康:“阿紓,你在等什麼?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呀!那個小崽子細皮嫩肉的又嬌氣,萬一被打疼了,再想不開咬舌自盡怎麼辦?”

  姜紓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自家崽崽還沒他說的這麼脆弱。

  賀蘭康卻不管這些,彷彿理智都丟掉了,咬牙說道:“媽的,早就不想跟那個狗賊虛與委蛇了,既然他敢動我家崽,是時候讓他親眼見識一下平川軍的威名了!”

  姜紓無奈扶額:“是誰整天說,崽崽嘴巴壞又心眼多,恨不得一天打三頓?”

  賀蘭康一噎:“就算這樣……也不能讓旁人欺負不是?”

  姜紓呵呵一笑。

  賀蘭康稍稍冷靜下來,問:“阿紓,你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

  姜紓緩緩點頭:“我確實在猶豫,要不要給他們創造這個機會……”

  賀蘭康:“他們?還有誰?鍾離家那小子?”

  姜紓從袖中掏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遞給賀蘭康。

  賀蘭康一眼看去首先嫌棄了一下上面的狗爬字,再看第二眼,突然怔住。

  “阿紓,你確定這是‘機會’,不是拆臺?”

  瞧瞧,紙上寫的都是些什麼?利用鍾離東曦謀反,再卸磨殺驢,還要把人家丟到城外喂狗?!

  賀蘭康試探道:“阿紓,你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和崽崽一直瞞着我的事……”

  姜紓點了點頭。

  賀蘭康的表情一言難盡:“所以,這就是你們計劃裏鍾離家那小子的結局?被崽崽騙身又偏心,最後還要剝皮喂狗?”

  姜紓繼續點頭,問:“你說,如果把這張紙‘意外地’讓鍾離東曦看到,他還會不會去救崽崽?”

  賀蘭康摸摸他的額頭,詫異道:“沒發燒呀,不然怎麼會提出這麼荒謬的假設?”

  看到有人這麼對自己,別說救他了,不借機插上一刀都算他心慈手軟!

  顯然,鍾離東曦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心慈手軟的傢伙。

  這就是姜紓猶豫的地方。

  在確定楚溪客暫時沒有危險的前提下,他想借助這個機會,讓兩個孩子趁早打開心結。但他又擔心鍾離東曦並沒有那麼信任楚溪客,會反過來傷到自家崽崽。

  ——至於鍾離東曦會不會受傷害,姜紓並沒有那麼在意。

  其實,這張紙並不是楚溪客原本寫的那張,而是姜紓用楚溪客的筆跡模仿的。

  姜紓把楚溪客寫下的那些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大事細細捋了一遍,只挑出了鍾離東曦的部分,稍稍把因果關係以及把字句、被字句一換,原本是書中劇情的內容,就變成了楚溪客的“計劃”。

  倘若看到這份計劃,鍾離東曦還願意去救楚溪客,並給楚溪客一個解釋的機會,姜紓也願意徹底放下芥蒂,與鍾離東曦聯手。

  所以,這不僅是對兩個後輩的考驗,也是姜紓關於未來計劃的抉擇。

  他看向賀蘭康,問:“倘若換成你,明知我有可能會害死你,你還願意救我嗎?”

  賀蘭康眸光一沉,毫不猶豫地說:“若你死了,我斷不會獨活。一條命而已,阿紓想要就拿去。”

  姜紓輕嘆一聲,果然是這樣。

  可是,他不希望這樣。他和楚溪客一樣,不想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換來一個並沒有那麼光鮮的皇位。

  所以,和鍾離東曦聯手是最穩妥的。畢竟,鍾離東曦是那個人親生的,他要想得到皇位比“復國”要容易得多。

  皇位可以讓鍾離東曦去坐,好處是自家崽崽的就好。

  想通了這一點,姜紓沒有再猶豫,藉着暗樁的手,讓剛剛趕回長安的鐘離東曦“意外地”看到了這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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