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態度
從今早起來到此時日落西山,一整天下來,胤礽就沒一刻痛快過。腦海裏翻來覆去想的都是石悅瑟那女人。想起食鮮樓裏,她說起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時,眼眸燦若繁星,神情滿是嚮往,小模樣令他又愛又恨。
胤礽內心煩躁之餘,心裏可謂把自己從頭笑到腳,又覺得自己太過無用,自作孽不可活,幾年時間都沒能把石悅瑟那不良思想掰正了,反而還着了石悅瑟的道,弄成如今這不上不下,矛盾不已的尷尬狀況。
胤礽一邊覺得自己矯情透了,側室納都納了,還在心裏糾結牴觸個什麼勁兒。一邊又擔心石悅瑟知曉後,如何看待他,會不會討厭他,或者把自己與她口裏所謂渣男劃了等號?
“太子,要先去哪一位小主那裏?”曾太監見太子爺停下不走,忙上前恭敬詢問。
曾太監,毓慶宮的總管太監,胤礽初入毓慶宮時,康熙便親自指定他,作爲照顧太子飲食起居的總管太監。
曾太監爲人本分忠厚,做事精明幹練,兢兢業業,把太子飲食起居照顧得妥妥當當,讓康熙很是放心。
前幾年,太子忽然轉性,向來不理會毓慶宮瑣碎事務和人事任免的太子殿下,竟然重視起了這些,還把毓慶宮上下收拾了一變,可疑的、不老實的等等,都被太子清理出了毓慶宮。
按理,太子這般頻繁換人,實在引人側目,偏偏衆人皆知,康熙對太子從小嬌養,養成了他較難伺候的性子,毓慶宮更是因此每年都有換人的傳統,所以,太子這般光明正大整頓毓慶宮,竟是達到了出奇的隱祕效果,未引來各方勢力一絲特別關注。便是康熙,也沒察覺,反而覺得太子做得沒錯,那些伺候不好的,自然得換掉,難道還要主子去遷就你?
太子一番組合拳下來,毓慶宮上上下下精神面貌都爲之一變,外鬆內緊,秩序井然。而留下的宮人們,除了康熙安排之人,便全是太子的人。
曾太監曾經是康熙的人,如今,卻被太子給收攏了,自此,毓慶宮盡在胤礽之手。毓慶宮裏之事,只要胤礽想要瞞着,便是康熙也難以知曉。
胤礽眉頭皺起,對這個問題實在沒有好感,語氣不悅,“就近即可。”
曾太監得令,察覺太子不高興,也不敢再多話,只默默前面帶路,往李甲氏所在偏殿行去。
進了門,胤礽神情冷漠,目不斜視,看也不看牀上那等着他揭蓋頭的女子,更是一句話也無,選了張離牀最遠那張椅子,自顧自坐下,又着人去拿了本書,開始品讀。
留在屋裏伺候的人面面相覷,太子爺這是什麼意思?喜帕不揭,一句話也不給,梳洗也不用,一進門就看起書來了。而且,瞧這架勢,也不像是隻看一會兒半會兒就結束的模樣。
衆人一頭霧水,思來想去,也都只能想到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太子爺今晚這是不打算洞房的意思?
這猜測着實駭人,納了人進門,卻不打算睡,太子爺真是奇怪,這是看不上這李甲氏還是太子身體……
衆人一個激靈,猛然打住,不敢再想。
屋裏靜悄悄的,只有太子不時翻書的聲音,但誰也不敢上前打擾太子。
他們都是太子爺的人,如今毓慶宮和擷芳殿裏,哪個宮女太監不是被收拾得規規矩矩的,只忠心於太子。太子這些年處置的人可不少,幾年經營,毓慶宮和擷芳殿被胤礽牢牢控制在手,他不想外傳的事,誰也別想知道。
而今晚,太子不臨幸女人這事兒明顯就屬於不能外傳的,大家心裏有數。
李甲氏喜帕下的臉色煞白,心情也由初時的緊張羞澀,變得越來越沉重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好,討了太子嫌棄,或者是哪裏得罪了太子,讓太子這般對她。不僅喜帕沒揭,連個說法也沒給她。
可太子若真嫌棄自己,討厭自己,爲什麼先來了自己屋裏,而不去李佳氏那邊呢?
李甲氏如坐鍼氈,心急如焚,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讓她主動,自行揭了帕子,去跟太子邀寵,她卻又做不到,總覺得那樣的自己太過卑賤。她出身再是普通,卻也是家裏正經的嫡出小姐,受過一定教養,雖說如今做了妾室,但骨子裏該有的矜持卻是不少。
李甲氏眼淚不受控制涌出,先在眼裏打了個轉,最後卻是再掛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嫁衣上。
她很想大哭一場,可卻知道不可以,萬一觸怒了太子,她不知道後果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
女子壓抑的哭泣聲,再是剋制,依舊傳入了屋裏衆人耳中。
衆人紛紛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心裏提着,七上八下,就怕李甲氏這哭聲引來太子怒火,牽連她們。
胤礽卻是充耳不聞,既不覺得惱怒也不覺得同情憐惜,只無趣的看着手中書冊打時間,心裏嘲笑着自己。古往今來大概也就只出了他這麼一個奇葩太子,洞房之夜,作爲新郎的自己居然拋棄軟香在懷,反而在屋裏看起書來。怎麼想,怎麼可笑。
更詭異的是,胤礽竟然覺得心情很好,自己竟然因爲沒有臨幸女人,輕易便揮去了之前心裏的煩躁,還莫名生了些許得意,想着等見了石悅瑟,必然要與她提上一提。看吧,你要的,孤也能給得起。
胤礽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
另一處偏殿,李佳氏透過喜帕看着遠處燃燒旺盛的燭光,面上一派平靜,心裏卻冰冷一片。
李佳氏死死捏緊了手裏帕子,嘴角抿住,心裏依舊不敢相信,也不願接受,太子竟然越過了她,先去了李甲氏那裏。
那不就代表着,都是側室,還是同一天進了門,就因爲太子先揭了李甲氏的喜帕,她這個家世容貌更好的,卻要生生矮了那樣樣都不如她的李甲氏一頭?
是太子沒有事先打聽過,不知道自己更漂亮嗎?她李甲氏憑什麼壓在自己頭上?
李佳氏拼命壓住火氣,不斷告誡自己,不能慌不能氣,不能失了冷靜,李甲氏搶了先機又如何,那是因爲太子沒見過她們,沒個對比,纔會先選了李甲氏,她不信等太子知道了好壞,自己不能後來居上。
才安撫住情緒,又聽來人傳達了太子殿下的意思,說太子今晚不會過來了,讓李佳氏不用等,早些歇了罷。
李佳氏指甲狠狠的掐進肉裏,因着這鑽心的疼痛,纔沒讓她失態。
太子什麼意思?即便不留宿她這裏,連過來揭個喜帕,見個面互相認識,說上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還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對惹了太子不快?或是李甲氏怕被自己壓過一頭,決定先下手爲強,挑唆了太子對她不滿,打壓她低人一等?可李甲氏也是剛進門,能有這樣厲害?
李佳氏腦中無數猜測一一劃過,卻都無果。可不管是不是李甲氏從中作梗,李佳氏都把她給恨上了,誰讓自己處境這般尷尬難堪,同是側室的李甲氏卻先得了太子青眼。
李甲氏臉色紅白交加,強自鎮定,咬咬牙,自行拉了蓋頭,不敢去看下人們眼裏是否有看笑話,幸災樂禍的目光,頂着臉上火辣辣的羞人,由着丫鬟們侍候梳洗。
嫁人第一天,自己不但獨守空閨,竟然連夫主長什麼模樣都沒見着,李佳氏性子再好強,此刻心裏也實在委屈。
時間悄然流過,一個時辰後,胤礽合上書本,站起身,對李甲氏說了自進門後第一句話,“你當知曉,在宮裏生活,需當謹言慎行,安分守己。”胤礽也不管人家聽了會如何感想,只傳達了自己的意思,便大步出了門。
李甲氏早就停了哭泣,這會兒聽到太子殿下跟她說了話,不管太子是不是暗諷她不安分,還是警告她以後要規矩,太子總歸是與她說了話。李甲氏心裏稍有安慰,仔細琢磨起太子話中的意思,雖然自己一下子想不明白,卻依舊打算聽話照做,以後就安分呆在擷芳殿裏,只盼着太子殿下看在她如此聽話的份上,能對她改觀幾分。
其他人聞言,卻是一陣傻眼,怎麼都覺得太子這是話中有話。是他們想多了嗎?怎麼聽出一種以後不侍寢也要安分守己的意思?
出了擷芳殿,胤礽只覺得空氣都好了不少,渾身說不出的輕鬆,嘴角不自覺上揚,心裏想着,以後沒什麼事,這地兒他就不過來了。
於是,翌日夜晚,李佳氏盼了一整晚,想着太子昨晚去了李甲氏那,今晚是該到她這屋了吧,結果,天都矇矇亮了,依舊沒等到太子。
李佳氏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進宮時的意得志滿,自信從容,進宮後卻是這般境地,不僅沒有侍寢,就連太子的面都沒見過,這開局真是夠悲慘可笑。
她還不能主動去邀寵,因爲太子是住在毓慶宮的,離擷芳殿很遠,她一個側室,沒有主子召喚,不能出擷芳殿,隨意在宮中行走。
除非太子主動過來擷芳殿,否則,她們連送個湯,拋個媚眼都做不到。擷芳殿又被太子掌控,這沒人手,沒渠道,她們縱有萬般手段,也丁點都施展不開。
胤礽卻是滿意至極,看來毓慶宮狹小的格局也不是沒有優點,起碼這些側室之類女人沒辦法與他同住一宮,全被遠遠困在擷芳殿裏,眼不見心不煩。而等石悅瑟嫁進宮裏,再和他一道住在毓慶宮,也甚少能見到這些女人,礙不着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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