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隆科多
“爺,這是給宮中的年禮,請您過目。”那拉氏將禮單雙手遞上,四阿哥接過禮單,並不看那拉氏,而是隨意掃着禮單,最後淡淡道:“加一對景德鎮花瓶、一對玉器。待會兒我讓蘇培盛送禮。”
“是。”那拉氏答道,她看了四阿哥想要說什麼,只是四阿哥卻不給她機會,他起身道一句“辛苦了”便大馬金刀走出正院。
那拉氏用手拽緊了帕子,目光呆滯站了半天,直到紅杏出聲,“福晉,時候不早了,可是要擺膳?”
“擺上吧。”那拉氏無所謂地道。
紅杏喏喏道:“福晉,您……”
那拉氏回頭看了紅杏一眼,這個丫頭是同章嬤嬤勸她放下身段討好四阿哥,還是同多嬤嬤讓她端起皇家福晉的派頭跟四阿哥平起平坐?
被那拉氏期盼的眼神望着,紅杏有了更多自信,說話也順暢了許多,“若是您有一個孩子便好了,有了孩子便有了生氣,四阿哥看了孩子面子也能多您多謝寬容。鈕鈷祿格格身份低,若是您將她的孩子抱過來,便是擡舉了她,想必鈕鈷祿格格也是高興的。”
那拉氏搖搖頭,“四阿哥不會同意的。”
“福晉還年輕,何不自己生?”
若是章嬤嬤多嬤嬤兩個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看着眼前充滿期盼眼光的少女,那拉氏苦笑,四阿哥早不她同房,她如何生?如今她這裏已經陷入死局,解不開,掙不脫。她才三十,便要慢慢等死嗎?好不甘心。
年宴,四阿哥帶了弘時入宮,在金水橋碰到隆科多。四阿哥正踏上御路橋右側王公橋,隆科多從他身後而來,與四阿哥並行。隆科多算不得宗室親王,按理走的是品級橋,只是他一貫囂張,又是皇親國戚,自然沒人彈劾,便是四阿哥見了,目光一沉,便轉而拱手道:“恭喜舅舅得授步軍統領。”
隆科多拱了手大笑道:“同喜同喜,聽說四阿哥今年一舉得二子,這可真是大喜。只是你怎麼不辦個宴會,也讓舅舅前去祝賀一番?”
四阿哥淡淡道:“兩個孩子身子弱,不敢大張旗鼓,免得折壽,等他們立住了,再辦週歲不遲。”
隆科多拍拍四阿哥的肩膀,“難得你這片慈父之心,只是養孩子還得粗着養,看你這樣仔細,還不是殤了好幾個?像我這樣有事沒事抽一鞭子的,反倒容易成活。在草原上,可沒有讓孩子躲在帳篷裏不出去的,只有經歷風沙纔是我滿族勇士。”
“多謝舅舅教導。”四阿哥拱手道,努力壓住滿心的怒氣翻騰。
“好了,咱們甥舅兩人何必如此客套。以後你若有什麼事,找舅舅便是,原先舅舅沒什麼能耐,也幫不上大忙,現在承蒙皇上看重,守衛京畿,若有宵小之輩爲難四阿哥,只管告訴舅舅一聲,舅舅必替你討個公道。”
“多謝舅舅。”
隆科多大笑了兩聲,又矮下身子拍拍弘時的肩膀,道:“你便是弘時吧?看着文弱樣子,跟你阿瑪一模一樣。”說着,隨身摘下一塊玉佩放到弘時手中,道:“拿去玩吧。”他也不等四阿哥父子反應,又轉過頭與後面的人大聲打招呼,“八阿哥別來無恙。”
八阿哥身量不高,臉也圓胖,與康熙和四阿哥容長臉不同,看着和氣十足,只聽他笑道:“舅舅安好,四哥和弘時侄子也在呢?地上雨雪剛化,是以行路緩慢了些,倒是有幸碰到佟統領和四哥。”
四阿哥並不多說,只輕微點頭,便舉步向前。這個八弟,職位升升降降,榮光時幾欲被滿朝大臣推舉了太子,落魄時被削爵提停薪,卻不管何時何地均是笑臉迎人,果然如皇阿瑪所說柔奸成性。
四阿哥不給面子,八阿哥卻不介意,笑着與隆科多說話。四阿哥曾被佟貴妃收養,叫隆科多一聲舅舅名正言順。八阿哥卻也叫舅舅叫的親熱,對這主動攀上來的便宜外甥,隆科多卻不嫌棄,熱切與他相談,態度親熱,與面對四阿哥無二致。四阿哥走在前面,心中火氣更旺,隆科多,果不是可信之人。
宮宴之上,四阿哥見到瘦成一把骨頭的太子,心中詫異,在頒金節上見時還好,不到兩月,爲何面色差成這樣?難道,宮中又發生了什麼?四阿哥自然不信民間傳言太子通宵達旦喝酒縱樂之言,明心之人都知這不過敗壞太子名聲的謠言。
在四阿哥看着太子發愣時,太子隱晦給了四阿哥一個眼神,四阿哥心中一跳,卻立刻輕微點頭。
宮宴之後,四阿哥將弘時送到永和宮,找了藉口出去,被一名不認得的小太監帶到一處空置的屋子裏。
在屋中見到太子,四阿哥並不喫驚,低下身子給太子請安,“參見太子。”
太子扶起四阿哥,“四弟莫多禮,時間不多,我們長話短說。這裏是一份名單,是二哥平日用來探查密報之人,頗爲神通廣大,四弟收好。”
四阿哥卻不接,“這等緊要之人,臣弟一介散人,拿之無用,還請太子收好。”
太子盯着四阿哥,轉而露出一笑:“四弟手段,二哥到如今也能看透一二,四弟不用推辭,二哥是將死之人,拿之無用,留給弟弟,只盼着以後四弟得償所願,莫要爲難我子嗣。”
四阿哥聽了此言,心中驚駭,他知多少?
面對四阿哥的戒備,太子仍是輕笑:“四阿哥不必多想,你也未曾做過對不起二哥的事,所作所爲不過是順勢而行,無非會揣摩人心而已。”
“咚咚”,門口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屋內二人心中一緊,太子擡起腳對了四阿哥心窩子就是一踹,大聲罵道:“狗東西,你以爲你做了雍親王,便能違抗我不成?聽說四弟殤了好幾個孩子,以後可得更小心些纔是。”
太子揣完人,便怒氣衝衝打開門,對了外面太監大聲喊道:“回東宮,今日之事若是有人傳出,別怪我匕首尖利。”
四阿哥坐在地上良久,直到蘇培盛將他扶起,纔回過神。他輕拍了自己身上的泥土,冷着臉回到了永和宮中。他一進屋,十四阿哥便大叫道:“四哥,不是說出去醒酒嗎,怎麼這麼久纔回?”
四阿哥並不回答他,只對德妃道:“讓額娘擔憂了。”
德妃不着痕跡停在他心窩處瞬間,便柔聲道:“你打小酒量就不好,只怕是醉得厲害走遠了路,蘇培盛,快給你主子換身衣裳,這天寒地凍的,風雪都浸溼了衣裳,只怕回去就要咳嗽了。”一般進宮,都多備一身衣裳,以防意外。
十四阿哥大笑道,“我這裏有件狐皮的大衣,保暖着呢,正好給四哥穿上。只是要借額孃的屋子一用。”說着,他拉了四阿哥進屋。
十四湊在四阿哥耳邊恨恨道:“你爲你的主子賣命我不管,只是在宮中還請四哥顧忌額娘一份。她熬了這麼多年攢了點體面,如今兒子被揣一腳,只怕宜妃容妃等人便要過來嘲笑了。”
四阿哥看了這個比他還高的弟弟,眼中神色莫測。這個弟弟桀驁不馴,小時還聽管教,現在卻要爬到他頭上,真是枉費了他一番心思。
雖然比四阿哥還高,可是看到四阿哥眼裏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十四阿哥又有些心虛。只是轉而他便想到,他心虛什麼,如今丟面子的不是他。不就仗着年紀比他大,得了皇阿瑪重視,如今還不是窩在家裏修園子,還被太子修理了一頓。十四阿哥鼻子裏一哼,跺着腳氣憤道:“你別瞧不起我,跟你說,皇阿瑪答應讓我進兵營歷練,以後我要當大將軍,要統兵百萬,看誰還敢小瞧我小瞧額娘?”
對十四阿哥的挑釁,四阿哥並不迴應,他換了衣服,直接出得內室。想要統兵百萬,無異於癡心妄想,皇子中第一巴圖魯的皇長子曾經多輝煌,軍功累累,如今卻也不過幽禁。
東宮中,太子端坐在書桌前寫字,只是寫得幾字,他便暴起,將剛寫好的紙張揉成一團,隨意扔到地上。
正在低頭磨墨的小太監驚訝擡起頭,“奴才雖不識得字,但可認得美醜,太子您寫的可比這牆上掛的書上刻的不差,爲何要將它毀了?”
太子掃了這小太監一眼,嗤笑道:“你倒是敢說,你知這牆上掛的是什麼?”
小太監摸了腦袋訕笑道:“這奴才可不知道。”
太子道:“記着了,此乃天下第一帖,王羲之真跡,《蘭亭序》,下次拍馬屁可別亂誇。”
小太監諂笑道:“奴才覺得太子爺的字比起這一帖也差不離,既然太子爺您不喜歡,不如賞給奴才,奴才貼在牀頭,也裝個文人。”
“這個你可拿不走,好生磨墨吧,孤還有功課未寫完呢。”年盡四十還在讀書寫功課的太子,只怕也是天下第一人吧,太子自嘲一笑,提筆寫字。
磨墨小太監再不說話,專心磨墨。等太子寫完功課,他熄了燈,將地上的廢紙都揣在懷裏,然後轉過走廊,交到一名蒙面之人手中,此人是誰,磨墨太監不敢問,他前任死不見屍不過幾日,他專心聽話只怕能多活幾日。
四阿哥一路出得宮去,每個人都將目光往他身上掃視,待他看過去,卻又裝模作樣轉過頭時,四阿哥心中便叫苦,太子將他臉面踩在地上,可是狠狠出了口氣,而且後續更麻煩。他並不回府,而是帶了弘時回到圓明園,連夜將張保和陳福叫來,讓他們白天晚上都派人巡查。太子既說了謀害他子嗣之事,只怕有人想要借刀殺人了。
將園中護衛提高了一層,四阿哥才稍微放下心,他將人遣退,喝了一杯茶清心靜氣,然後打纔開太子塞到他懷中的名單。在內心,四阿哥對名單所抱希望不大,太子今日所爲,更主要的是猜透他假意投靠實是藉機引起皇阿瑪主意的用心的報復,怎可能真心實意將神通廣大之人交給他?隨意一掃,不過十個人名,宮中兩人,其餘八人都在各皇子府,包括雍親王府。四阿哥心中一緊,這人他平日還算看重,不想居然是太子派來的。若是其餘諸人,都有此人能耐,那倒是能探聽不少機密之事。只是,這些人可信嗎?
思慮片刻,四阿哥用茶水將名單毀去,信不可信,來日再驗證,當務之急,便是將三個孩子守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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