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李氏的選擇
若問李氏想不想要世子之位,便是再違心她也說不出個“不”字,若不然也不會下了那麼大力氣將弘暉除了。所以她雖然看着馬全像螻蟻,卻下不定決心將他大棒子打出去。
李氏神色變了幾變,最後冷笑道:“告訴耿氏,她的請求我應了,讓她記着欠我的,以後還回來的時候別想着討價還價。”
馬全卻不起身,“李主子此言差矣,這事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可不是我們格格求着您,您若是不應,我們格格也是有別的法子。”
李氏氣得將桌子的東西都掃到地上,氣道:“好,好,你這奴才好大的狗膽,敢這樣跟我說話?拖去亂葬崗的太監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馬全趴在地上,全無動靜,似乎未聽到,李氏見恐嚇不住,一字一句恨恨道:“滾吧,告訴耿氏,我應了。”
“奴才告退。”馬全起身躬身後退,到出了玫瑰院,腿肚子直打擺。格格啊,小的可是用命在爲您做事呢,您可得記得小的功勞呢。
當日晌午,李氏將四阿哥請到玫瑰院,四阿哥看了弘時面子過來。李氏穿了一件木蘭青旗裝,梳了個簡單的平鬟,戴一支海水紋青玉簪,因體重清減神色哀愁,不禁讓四阿哥憶起李氏剛入宮時羞怯的樣子,他嘆了口氣,也多了幾分耐心,跟着李氏和弘時安心用了一頓午膳。
午膳之後,弘時被李氏哄着去休憩,四阿哥也不立刻離開,李氏明顯是有話要說的,他且聽來,看她是爲自己辯駁,還是又要說誰的不是。
“許久未跟爺一起喫飯了,想起以往的好時光,我心裏頭就難過。是我做事不當,讓爺厭棄了。”李氏用帕子擦了眼傷感道。
四阿哥聽了不覺膩歪,蛇蠍之婦,有何可多談?他正待要起身,卻聽李氏緩緩道:“今日我卻不是爲自己說話,而是替耿格格說兩句公道話。”
四阿哥不覺停住身子。
李氏苦笑一聲,才繼續道:“弘時落水,爺擔心不已,我也徹夜不安,想將下毒手的人繩之於法,初初也是恨透了耿氏,只是思索了幾日,倒是認爲這事只怕與耿氏無關。耿氏入府這些年,我也知曉兩分,最是明哲保身一個人,她在園子裏許久,若是想要害人,只怕弘時難逃毒手。再不濟沒得手,也不至於掃不清尾,將把柄送到爺面前。這事,明顯是有人陷害她,爲的是一石二鳥之計。”
四阿哥飲過一口茶,並未開口,而是審視着李氏。
“爺怕是疑慮我爲何替耿氏說話?也不是爲別的,只不過是怕爺連個相信的人都沒有,在外面辛辛苦苦,回到家中又孤零零,寒了冷了沒個知心人體貼。”李氏道。
她說的情深,四阿哥卻是不信的。只是,李氏關於耿氏最是明哲保身的評價,他卻聽了進去。從一開始,耿氏便是遠着後宅的孩子,不像武氏給弘暉做衣裳巴結福晉,對大格格也不賣弄慈母心腸,李氏懷着弘時的時候讓她捶揹她寧願冒了不敬的罪名也拒了,唯一例外的一次便是四十八年過年之時說的話。
她是提前知曉了這些孩子早殤?
四阿哥不免爲自己的想法嗤笑,子不語怪力亂神,耿氏一個內宅婦人還能通天不成?她怕是大智若愚之人,知道孩子這裏是非多,纔打一開始就避嫌。她既是這樣的人,便像李氏說的,不會行莽撞之事,達不到目的不說還將自己牽扯進去。
四阿哥想通了,心裏便開朗了。他對李氏淡淡道:“好好照顧弘時,明日我便帶他回園子。”
李氏苦澀地點頭。她是一個女人,如何不知心心愛愛的男人,四阿哥的好心情她感受地清楚,眉頭舒展了,眼神也不含着愁悶,這所有的變化,不過是因爲她替耿氏解釋清楚了。四阿哥,是真真將耿氏放在心上。
待四阿哥走後,一直在屋裏伺候的鈴兒慌忙道:“主子,您怎麼替耿格格說話呢?”
李氏苦笑道:“我替不替她說話,又有什麼關係?四阿哥總會想通的。我說了,能賣耿氏一個人情,能讓四阿哥多看我一眼。”
鈴兒不懂,還要再說,李氏卻輕輕揮着手,將她打發了。四阿哥她可以讓出去,但是弘時的世子之位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便是沒了命也不能讓出去了,耿氏暫時不足爲慮,如今最要緊的,是想想怎麼不讓年氏生出孩子,最好是先讓年氏和耿氏兩個鬥得死去活來。
杏花村中,瑞香站着宜綿面前,虛弱地笑道:“格格,我回來了。”
看她都站不住了,臉色蒼白,脣齒髮幹,宜綿心疼地道:“快下去休息。秋蝶,你扶着瑞香。”
瑞香連忙道:“格格別擔心,奴婢沒受刑,就是餓了幾頓,沒什麼力氣。”
秋蝶抹了眼淚道:“便是審訊,怎麼能不給人飯喫呢?你快去躺着,我去竈上給你端碗粥。”
瑞香笑道:“你啊,真是沒見識過,進了慎刑司的,還想喫飯的,沒喫板子就是臉面大了。”
看她還拖着虛弱的身體說笑,秋蝶也不再抱怨,扶了她下去休息,回來稟報宜綿,“想必是累狠了,剛還強打着精神說話,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宜綿道:“怕是吃了不少苦,你等會兒喂點粥給她喝,喝完讓她繼續睡,別讓人打擾她。”
“知道了,格格。”說完,秋蝶便有些猶猶豫豫。
宜綿見了,問道:“有什麼不敢說的?怕下個輪到你了?”
秋蝶搖頭,“奴婢倒不怕,就是擔憂格格,瑞香都被審訊了,她自然不會交代什麼,只是若不是四阿哥疑了格格,怎麼把她叫過去?”
宜綿笑道:“擔憂我做什麼?莫說我沒做,便是做了,弘時還好好的,四阿哥也不會將我怎樣。”
秋蝶跺腳,“格格,您別笑,我知道您心裏難過呢。”
“難過什麼?”宜綿淡淡道。
秋蝶看宜綿不想再說的樣子,嘆口氣出了門,去給瑞香喂粥。
瑞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到醒來時,已經是大中午,秋雨正端了飯菜進來,見她醒了,立刻道:“瑞香姐姐你醒了正好,我還想着要不要叫醒你呢。”
瑞香接過她手裏的濃粥狠狠喝了兩口,感覺肚子不叫了,纔有力氣說話,“外面怎麼這麼吵?”
秋雨答道:“格格在指揮太監種菜呢。竈上還有粥呢,瑞香姐姐可還要?”
瑞香連連搖頭,“夠了,夠了,這一大碗,要不是餓狠了,以前我可喫不完。”
秋雨指指鹹菜,說這爽口讓瑞香喫點兒,又探着腦袋低聲問道:“聽說慎刑司甚是嚇人,都是刑具,姐姐可都見着了?”
瑞香一邊喝粥一邊道:“見到了,還見到了用刑的人,有太監的手指頭都被夾斷了。”
“啊?”秋雨嚇了一跳,“他們可對姐姐用刑了?”
“沒,他們不過是擺着嚇唬我而已。不過若是真做了什麼,夾手指頭,拔指甲,用火鉗子燙,手段可多了,保證什麼都能交代出來。”看秋雨嚇得臉色蒼白,瑞香才止住話頭。
等瑞香喫完了,秋雨慌忙將碗碟用籃子裝好端回竈上。秋蝶正好進屋,看她走的匆忙,好奇問道:“你跟她說了什麼,怎麼像是逃一樣走了?”
瑞香說道:“不過跟她形容了一下慎刑司的手段,免得她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格格這裏有小阿哥,府裏幾個主子又虎視眈眈的,難免有人被財帛動心,做出不恰當的事。”
秋蝶點頭,“很是應該,她是竈上的,最是緊要之地,若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防不勝防。對了,格格讓我跟你說,園子裏的太監,選幾個沒緊要差事的收用了。”
瑞香立刻笑道:“格格可算想通了。手裏頭沒人如何好行事,只能眼巴巴盼着麻煩別上來,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便是你再清白,想要陷害也容易。”
秋蝶嘆氣,“格格就是太信任四阿哥了,想着有他護着,必是無憂的。”
瑞香喃喃道:“格格這回只怕傷透了心吧。”
“可不是。好幾日都不笑了,便是見了小阿哥都是心事重重的。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我去替格格看着種地的太監,格格好容易打起精神做事,免得那幫太監糊弄,壞了格格心情。你再躺會兒,等身子大好了再忙不遲。”
瑞香搖頭,“再躺着骨頭都動不了了,我也起來幹活了,這園子裏想要出人頭地的太監太多了,我需要好好篩查下,選兩個妥帖的人。”
宜綿正抱着兒子在涼亭看太監種地,秋蝶走了過來,低聲道:“奴婢已經跟瑞香說了,她一聽就躺不住了。”
宜綿笑道:“她就是個急性子。”
“她等格格這句話,可是等了許久。”
宜綿聽了不免沉默。不遭受打擊,如何能治好天真病?她以爲府裏的人都遭四阿哥厭棄,她就能得到格外的青眼,可是她卻不知,就是因爲她在院子裏得天獨厚的條件,府裏的人才看不過眼,個個想要對付她呢。她要積蓄力量,好好保護自己和孩子。四阿哥終究不可靠,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和抓在手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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