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上）：中邪(一)
同一家醫院裏，餘蕤蕤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她的姐姐餘葳葳陷入夢遊狀態，這次持續的時間已經超過三天，她像是永遠也醒不過來，永遠都只會對着每個人呼喚“葉子襄”的名字。餘蕤蕤回憶那青年冷淡的面容，心頭爲自己的姐姐不忿，衝動之下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在病房前探頭探腦，挑了一個病人都出去散步的時機，急步走進去。
肖文靜貌似發呆，實則在意識中一刻不停地呼喚着印章，她不知不覺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就算睜着眼卻對近處的一切視而不見，相反的，遠處的世間萬物都變得纖毫畢現，而且似遠實近，似乎只要她伸出手就能觸到。
肖文靜陷在這種增界中，不知是真是幻，一時竟忘了時間流逝。
直到餘蕤蕤的腳步聲響起。
那一瞬間，肖文靜覺得自己捕捉到了餘蕤蕤腳步聲中暗藏的情緒，她心思很亂，焦慮、急迫，彷彿大禍臨頭。
肖文靜立即醒過來，轉頭望向餘蕤蕤，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她對餘蕤蕤的印象比較好，餘蕤蕤和梁佳佳這對小護士經常在病房內出入，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葉子襄，但也沒有疏忽了她，將她照顧得很好。所以肖文靜並沒有把她們的小女孩兒心事放在眼裏，她命運多舛，生理年齡跟她們差不多，心理年齡卻遠遠大於兩人，對她們要寬容許多。
餘蕤蕤對肖文靜也很有幾分好感，她以爲葉子襄現在是肖文靜的男朋友，因自己爲救姐姐“勾搭”過葉子襄，心裏非常慚愧，不敢直視肖文靜的眼睛。
但想到餘葳葳的詭異現狀，她又硬起了心腸，道：“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請問，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相信。”肖文靜點了點頭，她不像葉子襄那樣堅信科學，也沒有他那種不見證據不鬆口的學術精神，這些日子的經歷讓她再也穩不住無神論者的原則，開始蛻變爲不可知論者。
當然，她這個“不可知論者”並不是維物主義的不知論者，而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論”的意思，換句話說，有些東西她沒有親眼見到，以前她就此推論它們不存在，現在則假設它們存在。
聽到肖文靜說相信，餘蕤蕤眼前一亮，連忙道：“爲什麼？你以前見過鬼嗎？或者捉過鬼？有什麼對付鬼的方法？”
她一口氣提了長串問題，肖文靜也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只好按自己的思路道：“我沒有親手捉過鬼，但是聽說別人捉過。”
她回想維護兔八歌網站時複製粘貼的各種答案，其中就有簡單明瞭的對付鬼魂的辦法，看起來很像那麼回事。
不過她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補充道：“厲鬼可能不行，普通的鬼應該可以解決。”
餘蕤蕤問言大喜，追問道：“那麼中邪和鬼上身呢？更簡單，更容易解決是不是？”
“是……吧……”肖文靜不忍打擊她，在她滿懷期待的注視下點了點頭，硬着頭皮道，“我有個朋友兼職道士……”
沒等她出賣完鄭吉，餘蕤蕤“撲通”一下就跪在了病牀前。
“肖小姐，”她淚流滿面地哀求道，“請你救救我姐姐！”
…………
……
肖文靜實在經不住餘蕤蕤的哀哀求懇，她這輩子還沒被人跪着哭過，那一瞬間真是起了全身雞皮疙瘩，寒毛都豎了起來。
難怪老話說年輕人被跪了會折壽，她心有餘悸地想。
聯絡不上葉子襄，顧遴那邊她又想冷冷他，給楊慎思創造勸服他的時機，肖文靜一時竟想不到能幫忙的人選，最後打了個電話給鄭吉。
鄭吉的手機不通，肖文靜又給他發短信留言，坐上餘蕤蕤特意找來的輪椅，被她推着離開了醫院。
餘蕤蕤和餘葳葳姐妹和父母住在一起，她們的母親是中學老師，父親是教育局領導，素來清廉自守，所以一家人現在還住在學校分配的老房子裏。
出租車只肯駛到老社區的入口，餘蕤蕤的父母卻早已等到外面迎接，肖文靜看到一對頗有夫妻相的中年男女，團團臉，雖然神情憔悴仍然衣冠楚楚，氣質溫和，完全符合世人眼中知識分子的形象。
照理說這樣的形象應該非常引人好感，但肖文靜一看到餘父就想起她的繼父，他們的外表和氣質如此驚人的相似。
她在出租車上心潮翻涌，有一剎那想要原路逃回醫院，耳邊卻傳來餘蕤蕤驚喜的聲音：“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姐醒了嗎？不用看着了？”
“沒有。”餘父欲言又止，“還是回去再說吧。”
餘母上來和餘蕤蕤一起扶住肖文靜的輪椅，她握在輪椅邊上的手緊了緊，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無處可逃了。
肖文靜深吸口氣，在餘蕤蕤的介紹下與餘母和餘父分別見禮，餘父的名字叫餘建功，餘母姓馮，全名馮秀瓊。
仔細看的話，餘建功的五官長相與肖文靜的繼父還是有很大區別，她多看幾眼便漸漸調適了心情，暗底裏唾棄自己，玻璃心發作的可真不是時候。
幾個人隨便聊了幾句，因爲餘建功夫婦特別客氣，肖文靜倒對他們生起好感，她其實就是這麼個狗脾氣，從小缺愛，別人摸摸頭就能被拐走。
因爲急着去看餘葳葳，餘建功嘆了口氣，領着肖文靜他們就往小區內走去。
這種老式教職工小區和葉子襄他們家的廠職工小區差不多，來往都是熟人，肖文靜注意到餘建功夫婦躲躲閃閃，一路埋着頭不敢見人，心裏略有幾分奇怪。
餘蕤蕤發覺了，爬樓梯的時候在她耳邊道：“我姐‘夢遊’的時候經常在小區裏亂逛，鄰居們都知道了，說得很難聽……”
肖文靜頓時瞭然，那點奇怪又化爲同情。
餘家就在二樓，餘建功一家三口幫着肖文靜把輪椅擡上去，剛要掏鑰匙打開房門，肖文靜目光一凝，開口道：“等等！”
“怎麼了？”餘建功拿着鑰匙的手僵在半空，回頭望向肖文靜，驚疑不定地問道。
肖文靜擺擺手沒有答他，操縱輪椅滑到門前，假裝伸出右手食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複雜難辨的符號，畫完以後，她把食指翻到裏側，指腹與拇指相合搓了搓。
“怎麼回事？”馮秀瓊也忍不住發問，“你畫的是什麼？”
畫的是什麼？肖文靜苦笑，什麼也不是！
她根本不懂什麼抓鬼鑑鬼，剛纔之所以裝神弄鬼來這麼一招，是因爲她看到了穿門而出的煞氣！
真是有日子沒見到這樣濃濁的翻騰不止的黑色煙霧，如有實質，肖文靜都覺得伸手撈那一下撈到什麼粘膩稠密的液體，把她噁心得夠嗆。
她同時也了悟一件事：當印章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是能看到煞氣的。
餘建功夫妻和餘蕤蕤什麼也沒看到，但不妨礙他們腦補，一家三口此刻滿面驚駭地瞪着肖文靜的手指頭，像是那根乾乾淨淨的食指上沾染着什麼恐怖之極的痕跡，
繼她的父母以後，餘蕤蕤也抖着聲音問道：“肖小姐，你、你發現了什麼？我家裏……真的有鬼嗎？”
肖文靜微微蹙眉，目光投在餘蕤蕤臉上，片刻過後，又在餘建功夫婦身上流轉了一圈。
她不是笨蛋，餘家人的反應太不正常了，這種表現明顯是在心虛。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餘家人到底隱瞞了什麼？他們又做了什麼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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