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雙盲試驗(三)(一)
經過醫官的翻譯,肖文靜他們終於弄懂胖婦人比劃半天的想表達的內容。
胖婦人是啞巴,大多數人以爲啞巴理所當然就是聾子,其實她只是聲帶先天畸形,聽力與正常人無異。加之她做的菜味美,人在酒足飯飽之後警惕性放鬆,談話欲狂升,所以常常有客人當着她的面高談闊論,涉及私隱機密,胖婦人雖不愛多管閒情,無形中卻得知了很多祕密。
三天前,有兩名魁梧男子到小店用餐,當時店內沒有其他客人,兩名男子仍是壓低聲音談話。胖婦人送菜上去時,聽到其中一人道:“這次的佈置可稱萬無一失,那女人死定了。”另一人警覺的看了她一眼,雖知她是個啞巴,仍是閉口不言。等她轉身離去,才聽到那人對同伴道:“但願真的纔好,她不死,死的可能就是我們。”
胖婦人聽得很是疑惑,怕這兩人是歹徒商量了要去害人,就在牛肉裏多加了料酒,果然醉得兩人走不動路,當晚就在旅店歇下。
半夜裏胖婦人去聽壁角,才知道這兩人不是普通的匪徒,似乎背後還有貴族撐腰,而他們要害的人也是個貴族,叫什麼什麼伯爵夫人,胖婦人對貴族沒有好感,當下決定放手不理狗咬狗,愛誰死誰死……
醫官說到這裏,偷偷覷了肖文靜一眼,像在觀察她的臉色,肖文靜也就順應民意地作高冷狀,他不禁滿臉憂色,半天才繼續往下說。
胖婦人怕無辜受到牽連,又自認阻止不了貴族內鬥,乾脆跟老闆商量,讓全店的人都出外避禍。
其他人走了,胖婦人對店感情深厚,不忍離得太遠,一天要回來看幾次。昨天走到店附近,一眼看到兩個兵士在門上敲打,兩人的制服華麗,與普通兵士不同,一看就是貴族私養的衛隊……
這時子爵插了一句,那一定是他派來打前站的兩名兵士了,他們到哪兒去了?
胖婦人趕緊躲到牆角偷看,那兩名兵士敲了一會兒不見人來,轉身正要離開,不知何處射出兩支箭,嗖嗖兩聲,兩人來不及慘叫,胸口插着箭翎就滾下臺階。
胖婦人嚇得心頭突突亂跳,差點尖叫出來,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轉身飛快跑走。
到了今天,胖婦人左思右想,坐如針氈,既不想管那什麼伯爵夫人的死活,又實在不願再看到人死……最後,她想了個折衷的辦法:她決定回到店裏來,以最惡劣的態度把客人趕走,只要他們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的良心就能得到安寧……
這次是子爵重重“哼”了一聲,招了招手,幾名部下聚攏來,他吩咐衆人提高警惕,派幾個人去偵察鎮內動靜,剩下的衛隊集中在店門外,準備保護伯爵夫人離開。
總之,醫官終於說到收官部分,胖婦人今天提心吊膽地回到旅店實施她的“救人”計劃,卻聽亨利衛隊長說肖文靜這什麼什麼伯爵夫人竟是未來的王后,又見子爵不像壞人,而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她這才覺得焦急起來,偏又語言不通,幸虧醫官如神蹟般降臨,可見王后果然是護國真神賜給國王陛下的良伴,自有神靈庇佑云云……
肖文靜不得不打斷他自行加上的諛詞如涌,看不出這位醫官平時溫吞吞的樣子,拍馬屁一套一套,再下去怕是“滔滔江水”都出來了。
擡頭看金剛雙煞似的子爵和英俊管家,肖文靜虛心問計:“現在怎麼辦?”
子爵接口道:“爲了伯爵夫人的安全,我們立刻起身。”
英俊管家也同意他的意見,但他不作聲,只站在肖文靜身後爲她捶了捶被馬車顛得痠疼的腰背,讓她舒服地嘆出口氣。
“聽你的。”肖文靜對子爵點了點頭,“我們走。”
子爵轉身領先走向門口,英俊管家面無表情地跟在肖文靜身後,一屋子僕從侍女糉子似的一個接一接跟上,肖文靜打個呵欠,想到待會兒又要回到馬車內瞌睡,肩膀立刻垮下來。
不過,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走,她還沒找到楊慎思和葉子襄他們,現在絕對不能死。
眼角瞥見醫官把胖婦人拉上也串進“糉子”裏,肖文靜笑了笑,沒有理會。
剛走到門口,夕陽西下時分,豔紅的光迎面而來,她忽然想起訂婚典禮,她和國王一起站在神殿門前,她擡頭看見神殿尖尖穹頂映着夕照,莊嚴肅穆中透出滄桑……
還沒等肖文靜發掘出潛伏在心底的小資情懷,門外突然傳出一聲尖嘯,緊接着有人厲聲叫道:“保護伯爵夫人!有埋伏!”
聲未落,遠處天邊突然傳來轟轟雷聲,肖文靜極目遠眺,晚霞在高天絢爛,哪裏有烏雲蹤跡?
那麼、那麼
身後突然有隻手抓向肖文靜的肩膀,她側身閃過,那人再抓,她舉手去擋,另一邊有另一隻手扣上,牢牢握住她的肩胛。
耳邊聽到子爵尖利變形的聲音:“伯爵夫人,快進去!”
他原本的聲音較爲沉穩,這時卻泄了底:“該死!哪裏冒出來這麼多人!”
肖文靜的目光掃過,雖然下一秒就被扯進旅店,那一瞬間的圖像仍是震撼了她!
鎮子的每條小巷,每戶人家,每個角落都在如潮水翻涌般瘋狂奔出士兵!
大門關上,子爵立刻放開肖文靜,轉身一把揪住衛隊長胸前衣襟,怒吼道:“怎麼回事?這些人從哪兒冒出來的?你的人難道事前毫無發現?!”
此行的衛隊長臉上神情沮喪,顯然他也不能理解這幾乎可以稱作“軍隊”的人馬爲何從天而降。
肖文靜站在門邊,單薄而腐朽的木板門上處處裂縫,瞥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戰場……哪怕不用眼睛,她也能清楚聽到兵刃相交的金屬碰撞聲,聽到慘叫和喊殺……
她的隨行衛隊和來人正處於惡戰。
只隔着這一扇形同虛設的門,隨時有人會攻進來,殺死她。
奇怪的是,她居然很冷靜。
子爵瞪了衛隊長半天,大概也意識到指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鬆手放開他。
衛隊長怔怔地立於當地,轉頭看肖文靜,忽然咬咬牙,“唰”一聲拔出劍,低聲道:“請子爵大人護送伯爵夫人從後門走,我……”
他不再說下去,提着劍直走到門邊。
肖文靜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擡頭看她一眼,別開頭,低低地道:“伯爵夫人,我沒有盡到保護您的職責,我愧對國王陛下,愧對您。”
她聲音顫抖地問他:“所以你就去送死?”
他不答,突然單膝跪地,扶起肖文靜的手吻在手背上,然後倏然起身,繞過她迅速拉開大門,閃身出去。
門“砰”地又合上。
一開一合的短短瞬間,仍是有放大倍數的聲浪撲進客棧,就像那天在馬車車廂裏,撲進狹窄空間的人聲喧譁。
那天在歡喜忙碌的那些人,此刻在外面浴血奮戰。
肖文靜覺得自己仍然很冷靜--不過是個遊戲,不過是些NPC--她轉身看着那扇只是虛掩的門,心裏一片空白。
“伯爵夫人。”英俊管家不帶感情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請起身吧。”
肖文靜怔怔地看他,他姿勢標準的躬身行禮,輕巧地托起她的手肘,就像當初引着她走向與國王訂婚的儀式現場,此刻他也引着她走向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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